不到五更,武成殿里,太監(jiān)提著水桶跪著擦地,宮女端著水盆,拿著撣子和抹布打掃著龍椅和帳幔,掌事太監(jiān)來來回回巡視。
天氣炎熱,兩車冰運到北門,在一個沒有窗的暗房分裝進冰鑒內(nèi),再運到后殿,放置在各個柱子旁邊。
燕西身懷六甲睡不好,庫狄薩允寶一大早陪她來到殿上,吩咐宮女把桌案、筆墨備好,幫她整理大部分卷宗。
上官婉兒和蘇琦兩個宮中的女官在前朝就要下來了,燕西和庫狄薩允寶要把她們記錄的資料整理、分派到各省各部。
太后到來之前,尚衣和尚膳署先送來衣服和早飯,禁衛(wèi)兵查看安全,隨身太監(jiān)檢查一遍打掃的是否干凈。
緊接著,兩隊宮女端著各種粉盒、首飾盒到了偏殿,緊隨其后的是禁衛(wèi)軍。
等太監(jiān)進來,還沒張口,所有人都已經(jīng)起身行大禮。
太后徑直到東偏殿休息,宮女把太后的朝服換下,穿上便服,伺候用早膳。
另外西偏殿內(nèi),被太后留下或主動留下求見太后的官員大約十多位,議論朝政估計要中午才能結(jié)束。
剛過辰時,千金公主就到了正后殿。她跟燕西和庫狄薩允寶打了個招呼,余光卻注意著前殿,估摸著太后什么時候能來。
不一會兒,太平公主和瑪瑞娜也到了。
太平公主的侍女交代后殿的宮女準(zhǔn)備什么水果和飲品,太平公主則到東偏殿脫掉了外套衣服。
她最不喜歡千金公主這位阿諛奉承的太姑姑,見面就給她甩臉子。
千金公主害怕太平公主,想悄悄溜到東偏殿后面的側(cè)間躲起來。如果今天不是跟太后有約,她早就逃之夭夭,不去碰嫡公主的釘子。
太平公主出門就看到千金公主的侍女,問燕西說:“諂媚太姑也在?”
燕西笑著輕輕點了點頭。
太平公主厭惡地撇撇嘴:“世上怎么有這種人活著,每次看到她恨不能給母后舔鞋,我心里的火就點起來,不挖苦她兩句,飯都吃不下?!?p> 燕西小聲勸她:“就算公主挖苦她百句,她的臉上也掛得住,公主何必跟她生閑氣?!?p> “母后包庇她,欺上瞞下?!?p> “太后一天忙到晚,留她開心逗個樂而已?!?p> “哼,她就是塊臭肉,早晚弄得宮里處處腥臊。”
燕西把手指放在嘴邊示意太平公主小聲說話。
前殿的接見結(jié)束,午膳時間也到了。太后讓宮女把午膳擺到后殿,太平公主、瑪瑞娜、燕西、庫狄薩允寶、千金公主陪同。
千金公主不吃飯,坐在太后身邊,代替宮女布菜,在太后耳邊嘀嘀咕咕。
太后六十歲的人了,居然在千金公主的酸辣話哧撩下,不時害羞掩面笑著。
太平公主的眉毛都豎起來了,瑪瑞娜扯了扯她的衣服,燕西沖她搖搖頭。
庫狄薩允寶也是一臉嫌棄,全然不顧燕西給她遞過去的眼色。
終于,太后看向大家,然后目光落到太平公主身上:“月兒,讓薛紹認個義子吧,可是你的太姑姑千金公主引薦的才學(xué)?!?p> “駙馬已經(jīng)有兩個兒子了……”太平公主語氣相當(dāng)不客氣。
瑪瑞娜冒險截住太平公主的話:“請問千金公主殿下,那位才學(xué)多大?”
千金公主滿臉堆笑,答道:“哦,二十二歲?!?p> “駙馬也不過二十多歲,怕是不合適吧?!碧焦鳂O為不悅。
千金公主拍腿說:“哪有什么不合適的,駙馬什么身份啊,認他做孫子他都愿意?!?p> 太后臉色沉下來,問:“什么意思?”
瑪瑞娜笑道:“不如認做侄子吧,侄子不需要什么年齡界限。”
太后轉(zhuǎn)而也笑了:“既然才學(xué)年齡長,那就認做叔父?!彼f完,起駕走了,不給任何人辯駁的機會。
千金公主傲嬌地抬著頭,緊隨其后。
太平公主簡直要氣炸了:“娜蒂,你,你跟千金公主還有什么區(qū)別?”
庫狄薩允寶也擰眉道:“如果我們意識到危險,刻意時刻防范,這沒有錯,錯的是我們告訴‘危險’我們在防范!”
燕西也站到瑪瑞娜一邊:“寶兒,任何時候都不能意氣用事。對千金公主這種沒有道德底線的人,克制和謹慎永遠放在第一位?!?p> 太平公主沉默了,哥哥們的境況她都看到了,該何去何從,她應(yīng)該比燕西更了解才對。
而燕西想起楚浩跟她講的話:在天皇用聰明才智把所有對皇權(quán)形成威脅的障礙都移除了之后;在天皇把積攢財力的路子都鋪設(shè)好了之后;在太后趁著天皇晚年沉淪時培養(yǎng)起自己的權(quán)力基礎(chǔ)之后,太后將成為最大贏家,沒有人能阻擋她,她也不需要再在意任何人。
太后這場政變四兩撥千斤,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取大權(quán)。
很多人、包括敵對勢力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李顯就從正統(tǒng)皇帝變成了廬陵王,李旦成了傀儡皇帝,太后的統(tǒng)治時代正式開始。
盡管后期效應(yīng)長久而激烈,或者反抗、或者適應(yīng),卻無從撼動。
其實從顯慶年,大唐的實際統(tǒng)治已經(jīng)混合了太后的意志,多年來若隱若現(xiàn),始終糾纏在主脈上。
直到今天,明白人才發(fā)現(xiàn),太后就是主脈。
***
太平公主回到府中,發(fā)愁怎么跟駙馬開口。
她讓廚房做了薛紹最愛吃的菜和糕點,糕點用冰水冰著,水果吊在水井里。
一切都準(zhǔn)備好了,駙馬卻遲遲不回府。
奶媽帶著孩子還有侍女們圍成一圈,讓太平公主透不過氣。她讓所有的人都下去,留她一個在清涼亭上喝酒。
夏日的太陽完全落下去,已經(jīng)過了酉時,公主飯菜沒吃一口,站起身想吩咐侍女撤下去,駙馬正好撩開紗帳進來。
他攬住太平公主的腰,用指背撫摸著她酒醉緋紅的臉,柔聲說:“傻丫頭,怎么不等我就喝那么多?”
“哎呀,你一身臭汗味兒。”太平公主推他。
駙馬哈哈哈大笑:“跟武家那幾個兄弟打馬球,贏了不少金。他們不肯認輸,加了兩場。我怕我的公主等的著急,臉都顧不上洗就回來了?!?p> “看你,一臉泥沙,掉到飯菜里,牙磣?!?p> “場上都咽了多少了,不怕這一點兒,陪我的公主吃飯要緊?!?p> “駙馬先別打哈哈,倒是有件讓駙馬‘牙磣’的事兒?!?p> “我餓了,咱們坐下來邊吃邊說。”
見駙馬坐下,太平公主只好也坐下,眼珠不離開駙馬薛紹的臉。
“欸,今兒清凈,來,坐到哥哥腿上來?!?p> “大熱天兒的,又不是在房里……”太平公主心思不在調(diào)情上。
“怕什么?!毖B邊說邊把公主拽過去,坐到腿上,夾了一口菜放到嘴里,再夾起一口喂給太平公主。
公主搖搖頭,他笑著放到自己嘴里,嚼起來。
薛紹出身高貴,母親也是大唐的公主、天皇的親妹妹,他從沒有像今晚這么奔放過,倒像是喝多了酒的是他,讓天平公主有些不適應(yīng)。
“公主剛不是有事兒跟我講?”
“哦,是?!碧焦髂弥焉日谧∽欤D難道:“駙馬大約聽說過,千金公主為母后請了個畫師,他,他想和駙馬認個同宗?!?p> 薛紹站起來,害得太平公主差點從他的腿上滑落下去,他轉(zhuǎn)身到一旁的桌案上倒酒,背對公主,手拿著杯子舉著問:“同宗,怎么個認法?”
“叔,叔父?!?p> “認我做叔父?”他把酒壺舉得很高,酒倒進玉杯,聲音脆響。
“不,不是?!碧焦鞯穆曇粼絹碓叫?。
‘咣當(dāng)’一聲,薛紹放下酒壺,轉(zhuǎn)過身,笑道:“那就是我要認他做叔叔了?”
公主一臉尷尬、難為情,卻也只好點點頭。
“嗯…”薛紹拖著長音,撩起長衫的后擺,拋起很高,坐下:“認做叔叔,不好。”
“那,那駙馬……”
薛紹若有所思地看著太平公主:“那個馮小寶不是剃了頭,做了和尚嗎?”
“駙馬都知道?”
“今天武氏兄弟邀請馮小寶一起打馬球,難道是秘密嗎?太后還會因為這點兒小事兒保密?”
太平公主雙手捏著扇子,咬著上唇,看著桌子上的飯菜,不敢和駙馬對視。
“季父吧,更像那么回事兒,嗯?”薛紹像是開玩笑,又像是諷刺。
太平公主抬起頭,看著薛紹,起身作揖道:“謝駙馬!”
***
大祚榮一直喜歡原高句麗逃亡貴族的高姓女孩。
粟末靺鞨尚在大唐的掌控之中,父親乞乞仲象絕對不會答應(yīng)兒子娶引起大唐朝廷任何懷疑的人為妻。
大祚榮跟姐姐淳嘉諾熙的感情深厚,與楚浩自然親近。他想讓楚浩為他做主,不料楚浩此次帶著大唐皇家賜婚而來。
對方是李唐宗族,千金公主的外甥女。
千金公主為了討好太后,不惜讓親外甥女遠嫁千里之外的邊疆,也是下了血本。
燕西跟楚浩提到過這位千金公主,說她是太后面前的紅人。
太后還是皇后的時候,李氏宗族中,只有千金公主買太后的帳,撈到好處之后,一直追隨到現(xiàn)在。
太后政變,正需要一個李氏家族的人出面支持。她雖然是公主,畢竟姓李,輩分高,拿她出來做旗,效應(yīng)可觀。
楚浩苦口婆心,曉以利害,答應(yīng)大祚榮娶高姓女孩做側(cè)室,才使得大祚榮答應(yīng)這門親事。
大祚榮是靺鞨人,沒有側(cè)室的概念。楚浩這樣讓他委曲求全,很是自責(zé)。
不知從什么時候,他也變成畏懼權(quán)貴的人,自己被安排還不算,竟然做了安排他人婚姻的工具。
大祚榮能繼續(xù)留在靺鞨故地,這是唯一的辦法。楚浩沒有理念開導(dǎo)大祚榮,只是陪他默默喝酒,喝醉酒唱歌。
“姐丈,大唐的人都這么叫,對吧?”
“是的?!?p> “當(dāng)年娶我姐也是迫不得已,是嗎?”
楚浩睜開醉眼,努力看清大祚榮的眼神:“不,從遇到淳兒,我就愛上她了,只是成親的時候還沒有發(fā)現(xiàn)而已?!?p> “你愛我姐,我知道,從小就知道??墒俏以趺崔k,我的心里滿滿的,裝不下別人,何況要娶的那個人,從未謀面。”
從大唐權(quán)力中心泛起的漣漪,飄到靺鞨故地,成了大祚榮生活的大浪。
“讓你娶,又沒讓你愛她?!?p> “那姐丈也不愛現(xiàn)在的妻子?”
楚浩的酒醒了一半,大祚榮把他當(dāng)長輩尊敬,如果不喝醉,大祚榮是不會問他這樣的問題的。
他沒有回答他,也不能回答他。
“醉了,睡覺去吧?!背普f完,起身走了。留下大祚榮一個人,慢慢品嘗苦酒。
朝廷派來的官員,有重大儀式的時候用場最大,他們和萎縮到新城的安東都護府聯(lián)系大祚榮大婚事宜。
王建五十多歲,并不顯老,戴著紅纓,穿著皮甲胄,動作利索,腦子清晰,方圓幾百里的地形和道路記得一清二楚。
王建三次向朝廷派往靺鞨故地的官員申請延遲大祚榮返回營州的日期。
楚浩這次來,借著和親,索性讓官員上奏,留大祚榮在靺鞨故地做大靺鞨酋長,凝聚各派勢力,共同保障邊境安全。
新羅侵占原高句麗和百濟的土地和人口之后基本穩(wěn)定,朝鮮半島的戰(zhàn)爭硝煙安息多年。
在遼東,突厥是第一外敵。
突厥幾次進攻營州,遼東軍中,靺鞨和契丹人差不多占了半數(shù)。
此時,樹立一個廣義上的靺鞨首領(lǐng)顯得尤為重要,太后會答應(yīng)的。
大祚榮在郡公府為姐姐淳嘉諾熙立了一尊石像,真人般大小,就在正院兒的花壇后面。
楚浩極力躲開,眼睛的余光都不想掃到。
也就是大祚榮這樣做,楚浩沒脾氣,換做是乞乞仲象,他早就讓移走了。
白天,他不到正院兒去,這天夜晚,卻搬了一把交椅,拿著酒壺和酒杯坐到石像的旁邊。
月光皎潔,涼風(fēng)習(xí)習(xí),多年來被抑制的記憶和思念潮水一樣在心中洶涌:
初夏的海邊,細軟潔白的沙灘上,他們騎著馬奔馳,淳嘉諾熙那繡著藍色花邊的白色紗裙飄舞著,明艷的大眼睛,銳利地看著他,問他是誰,來自哪里……
像是在夢里,恍若隔世。
胃又開始疼起來,他強忍著,喝一杯酒,然后把一壺都灌進去。
即便抑制多年,對于淳嘉諾熙、對于靺鞨這片廣袤而肥沃的土地,熾熱的愛從來沒有停止過。
他把所有淳嘉諾熙想給靺鞨的都一一實現(xiàn),甚至他不愿意去打擾的原生部落,也都按照淳嘉諾熙生前的政見,整編到戶簿里,帶他們走出山林,學(xué)習(xí)教化。
她燃燒著生命讓靺鞨在東北立足,逐漸強大,她是靺鞨歷史銘記的領(lǐng)袖。
他那樣地愛著她,在他們聚少離多的十年中,他被她的意志左右著,激勵著,創(chuàng)造著,才有了今天的他,一個有著可以和大唐皇帝談判資本的他。
他那樣地愛她,在他遇到尊貴如大唐郡主、美麗如希臘神話仙女的女人,都緊緊關(guān)閉愛的大門。
他把他的魂放在靺鞨,跟她在一起。
他那樣地愛著她,她死之后,他依然把大祚榮當(dāng)成親弟弟,為他鋪墊道路,幫他把靺鞨整體化,不斷擴展。
當(dāng)府里的侍女一早見到郡公卷縮在石像前面睡覺,旁邊七零八落十幾個酒壺,嚇得不敢動他,也不敢叫他,轉(zhuǎn)身跑出去,把大祚榮和王建請來。
楚浩睡到過午才醒,胃里像是著了火,眉骨酸疼,后腦昏沉。
他首先想到的是他的制酒坊提純技術(shù)太強,酒勁十足,使他在眾人面前失態(tài)。他要見一見這個釀酒師,讓他到南方去,跟那邊酒坊的師傅好好交流交流。
靺鞨人在大唐的軍隊中打仗,用戰(zhàn)功不斷爭取著利益。在營州和故地,靺鞨的地位比其他內(nèi)附部族優(yōu)越,比北方的黑水部和新羅在生活上更有保障。
靺鞨故地不用再四處收羅流民,不管是原高句麗、百濟、突厥,甚至新羅的受難和受迫害人口都主動集聚而來。
外來人口只要來投靠,就可以分到一塊帶有簡易居所的土地,免兩年的賦稅和徭役。實在困難的,還可以向郡府申領(lǐng)抵貸,分數(shù)年慢慢還。不分民族,不分貴賤,都一樣的待遇,多勞多得。
朝廷只往靺鞨故地派了幾位文職官員,監(jiān)察邊境安全,沒有層層的衙門,不設(shè)置差役、牢獄。百姓負擔(dān)很輕,有利于休養(yǎng)生息,穩(wěn)步繁榮。
大祚榮的婚禮,大唐官員邀請了新羅。
新羅王給靺鞨酋長送了結(jié)婚大禮---浿江(今大同江)北面的一個郡。
新羅占據(jù)了原高句麗浿江(今大同江)以南和百濟的全部地盤,在浿江(今大同江)以北還保留兩個郡,同大唐面對面對峙。
新羅把最北邊的一個郡送給大祚榮,很明顯是在觀望唐對靺鞨故地的態(tài)度。
大祚榮是靺鞨故地的名義酋長,他名下沒有任何資產(chǎn)和領(lǐng)地。
如果他接受新羅的結(jié)婚禮物,那么浿江(今大同江)以北的那個郡是他的,還是歸到大唐呢?
新羅死守浿江(今大同江)北面的兩個郡,人力物力花費巨大,就算大唐不去攻打,他們也打算放棄。
借著大祚榮的大婚,新羅甩給大祚榮和大唐官員一個難題。
駐地的官員將此事申請到都護府,都護府上報給朝廷。
在婚禮的前幾天,那個浿江以北叫做朔里的郡正式歸屬到大祚榮這位廣義靺鞨酋長的名下。
楚浩讀到朝廷的明確態(tài)度,趁熱打鐵,把浿江(今大同江)以北的另一個郡,以極低的價格買下來,交由新羅王,也并入到大祚榮的領(lǐng)地,當(dāng)作是他送給大祚榮的禮物。
大祚榮從此在遼東有了自己的土地和稅收,不用擔(dān)心隨時被遣返營州。
***
新羅統(tǒng)領(lǐng)浿江(今大同江)以南之后,安心發(fā)展內(nèi)部經(jīng)濟,與虎鯨船隊的貿(mào)易頻繁。
那些一心要把虎鯨船隊趕出南部港口的官員,再也不被重用,因為虎鯨船隊所在的南部和東部港口及其周邊地區(qū),成了新羅最早富裕繁榮的地方。
開耀年,楚浩和李前瞻殺了金法敏的弟弟和大將羅也先容,為新羅新王金政明順利繼位掃清了障礙。
后來,楚浩又暗中幫金政明清除王后父親金欽突一派先朝舊臣的叛逆,金政明掌握大權(quán)。
新任新羅王金政明開始一系列變革:
學(xué)習(xí)大唐先進的田地制度,建立國學(xué),重建中央軍。
與虎鯨船隊密切合作,發(fā)展生產(chǎn)貿(mào)易。
頻繁派遣學(xué)者往來大唐……
總之,新羅成為虎鯨船隊在渤海重要的經(jīng)濟來源和文化交流的載體。
楚浩把在渤海的虎鯨船隊重新編制,讓楊一山和羅振平分東西兩岸分頭管理。
近年,他又挑選一些經(jīng)驗豐富的船只,擴展與日本島諸國的經(jīng)濟來往。
大唐朝廷和官府與日本國的交往都用倭邦或倭域稱呼日本。
‘倭’本來是大陸對遠方蠻夷的蔑稱,倭國早在龍朔年、甚至更早就向中原王朝提出修改對他們的稱呼,一直沒有被官方重視和采納。
楚浩在幫武后分析東部諸國形式時,見到倭國使者國書上所請的名字,所以他讓虎鯨船隊格外注重類似細節(jié),用‘日本’尊稱島嶼上的大小國家。
而諸國也把虎鯨船隊誤以為成大唐的官方船隊,即便船隊再三解釋清楚,各國仍然以官方船隊對待虎鯨船。
虎鯨船在諸國的威望也很高,很多人寧肯等待,也要乘坐虎鯨船去大唐。商人也愿意和虎鯨船做生意,托虎鯨船運貨,官方也認定虎鯨船為第一合作伙伴。
當(dāng)然,虎鯨船并非只克服海上的風(fēng)浪和海盜就可以在渤海和日本海暢行無阻。要做的工作很多,比如每年的股員大會都要在不同地點、以不同形式召開。
大多數(shù)人不知道,靺鞨郡公就是他們的金主,何況在坐的股員不乏各國各地的王室貴族,多一個郡公參加也不足為奇。
羅振平辦事利索,口才也了的,幾十人的股員會,不到兩個時辰,問題全部得到解決。
一個來自都里的商人小聲跟旁邊的人說:“問題看似解決了,實際虎鯨船隊仍然按照原則執(zhí)行,有一些人和供貨點照樣暗中被排擠出去?!?p> “這是渤海領(lǐng)銜的風(fēng)度,表面不給任何人難堪?!?p> 群會散了之后,新羅舊貴族中的代表楊文驗最先知道楚浩的身份。
他單獨找到楚浩,傲慢道:“銀色虎鯨船在泗沘城西港口停滯怠工,去年開始,只有兩次出海。我們要征用銀色虎鯨船的空船時間?!?p> 羅振平一旁說:“運營和調(diào)配是渤海部的權(quán)力,股員不能干涉,除非所有股員投票否決?!?p> “我們投了二十五萬兩白銀在里面的,總不能看著大船停滯在港口不去賺錢吧?”
“追加二十五萬兩白銀加入銀旗是統(tǒng)領(lǐng)去年的一再要求,現(xiàn)在撤出,本金三年后才能返還?!?p> 楚浩按了一下羅振平的肩膀,走到楊文驗面前:“楊統(tǒng)領(lǐng)年終可有拿到百之五的分成?”
楊文驗反問道:“既然有高利潤,為什么不抓住時機多走幾趟?”
“銀旗組建不久,年底分紅不少拿,楊都統(tǒng)何必糾結(jié)于此?!?p> 讓新羅權(quán)貴入股船隊,不只是為了用錢周轉(zhuǎn),重要的是他們在新羅境內(nèi)的脈絡(luò)關(guān)系,楚浩耐心跟他解釋著。
“據(jù)我所知,這是金政明在為遷都達句伐(今韓國大邱)做準(zhǔn)備,船上裝的皆是金政明和新派勢力的貨物。集中運到達句伐的秘密地點,等待遷都之后備用?!?p> 新羅和原高句麗一樣擺脫不掉舊貴族的束縛,即便像當(dāng)年泉蓋蘇文那樣的鐵腕統(tǒng)治者也要受制于貴族,何況是金政明。
楚浩沉聲說:“銀旗虎鯨船只管賺錢,至于新羅遷不遷都,就看新羅王和楊統(tǒng)領(lǐng)的本事了。不過銀旗虎鯨船閑置也的確可惜,楊統(tǒng)領(lǐng)不如用分成征用空倉時間,年底再支取空倉期間分成,倒不失為良策。”
金政明和新勢力需要暗中轉(zhuǎn)運,舊貴族當(dāng)然也需要,萬一哪天真的遷都了呢?;ⅥL船隊的空倉不好等,楊文驗眼睛都亮了,立刻答應(yīng)了楚浩提出的條件。
銀旗虎鯨船只是幌子,其實楚浩借用新羅與大唐的貨運,偷偷把新羅俘獲大唐的將士交換回去。畢竟要遷都了,楚浩愿意用貨物交換,新羅王金政明也正好抓緊縮減監(jiān)犯。
去年楚浩寧肯空倉、占用港口位置,等待著集中戰(zhàn)俘避開舊貴族的眼線,安全登船。
楊文驗得到滿意結(jié)果走了。
羅振平問楚浩說:“還有最后一批戰(zhàn)俘,人數(shù)雖然不多,若讓楊文驗發(fā)現(xiàn)就走不了了?!?p> “我知道?!?p> “那……”
“這批人并不是什么戰(zhàn)俘,而是違反軍律搶劫和強奸犯,雖然是在敵境犯法,罪孽依然不容饒恕?!?p> “那郡公同樣用貨物交換他們,太不值得了?!?p> “事關(guān)大唐軍隊的名聲,新羅以戰(zhàn)俘交換而來,我們大唐怎能自我揭穿?”
“如果楊文驗發(fā)現(xiàn)怎么辦?”
“就是要讓他發(fā)現(xiàn),其他戰(zhàn)俘已經(jīng)安全到達大唐,這批讓他留下吧,放到港口或是船上做苦工,這些人在新羅港口耍得開。”
“拿著楊文驗的本金,去了他的分成,賺著他的錢,利用他籠絡(luò)犯人,郡公走一步看三步,一箭數(shù)雕啊?!?p> “我到州胡島之后,會加派新船只到南部港口,其中的一半用到日本國和新羅的貨運上,擠跨新羅和日本國的貨運船,不能讓他們有機會制造自己的高舷海船。把南部港口的舊船調(diào)到西部,走渤海海域的熟航線?!?p> “是,明白?!?p> “小心平衡新羅舊貴族和新羅王的關(guān)系,不偏不倚,賺錢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