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天后,一個渾身臟兮兮,衣服破破爛爛的高大男子拄著一根樹枝當做拐杖,步履蹣跚的走出了玄幽大荒,繞開邊關從一處險峻的荒山重新回到了皇朝大地。
這十幾天,武秉央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過來的,不管是心理上,還是身體上,他這輩子還真就沒這么辛苦過。
沒吃的,沒穿的,沒人伺候,沒人抬輦,甚至連坐騎都沒有,一個人拖著病弱的身體孤零零的穿越大荒。遇到強大的野獸只能躲,遇到弱小的妖獸又抓不到,吃個野果還被毒翻了,醒來拉稀了好幾天。若不是憑借著強大的意志,武秉央早就累垮了。
有一次黑夜中被凍醒過來,他忽然悲從中來,差點就找棵歪脖子樹吊死了,太凄慘了!
自從那三股力量和神格融合后,“光球”就陷入了沉寂,他的身體一方面因為失去三股力量的加持,一方面因為病情加重也虛弱不堪了,所以真的成了一個病秧子了,走幾步路就喘。若不是讓烏鴉帶路,繞過了路上所有強大野獸和異獸,他此時墳頭草都長出來了。
而他此時又不敢喊來強大手下,那些人都不是他熟悉之人,難保不會成為下一個武靖血。所以他自從十幾天前接見了那些黑袍人后,就直接切斷了一切聯(lián)系,不讓任何人知道自己的位置。甚至他除了讓三只烏鴉暗中跟隨自己外,都不讓其他烏鴉給自己傳遞信息,避免有人因為這個原因而找到他。
那些黑袍人其實也是妖后舊部,但是屬于其中比較激進的追隨者,都是奔著利益而來。之前那些用來火攻的火球、黑火藥等都是這些人安排準備的,算是那場大戰(zhàn)的幕后人員了。
這些人只看利益,幾乎沒有忠誠度可言,所以武秉央不能在他們面前展現(xiàn)軟弱的一面,當時裝了一波逼之后,就立刻把他們趕走了。
這十幾天里他斷絕一切聯(lián)系,不去關心那場大戰(zhàn)之后的一切消息,不管皇城那邊武氏和雪清風的戰(zhàn)果,更無所謂趙國是否易主。作為皇帝,他應該努力維持皇朝的穩(wěn)定,所以他才會放那些諸侯回去,避免造成混亂。但內(nèi)心里,其實他也渴望亂世降臨,這樣他也才有機會進行大洗牌,締造一個全新的皇朝。
沿襲兩千年的分封制度該做一番改革了,他已經(jīng)親身感受到了這種制度的弊端,皇室若無法一直強盛,那諸侯的屠刀就會架到他們的脖子上。
所以武秉央就懶得關心如今的局勢了,先讓自己活下來才是關鍵。他努力的在適應現(xiàn)在的自己,忘記自己是皇帝的過去,牢記自己只是一個一窮二白的流浪漢,或許精神還有點問題,已經(jīng)不大記得自己的過往了……
只是武秉央還是很難適應自己虛弱不堪的身體,以往他輕輕一跳就是一丈遠,但現(xiàn)在他連跳都幾乎跳不起來了。他無數(shù)次的嘗試溝通眉心里的那顆沉寂下去的“光球”,但都無濟于事。那“光球”已經(jīng)與他心神相連,他能感受到它,但卻控制不了它。
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摸索感悟,武秉央才大概猜測出這東西似乎還處在蛻變之中,若要做個比喻的話,就跟蟲子化繭成蝶一樣,現(xiàn)在它表面的那層黯淡無光的外殼就是它的繭,只有等到哪一天它蛻變完成了,才能破繭而出。
雖然這是個好消息,但這也意味著,短時間內(nèi)武秉央還是得這么脆弱,說不定哪天睡一覺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所以武秉央已經(jīng)失眠很多天了,加上身體孱弱,又長途跋涉這么久,他現(xiàn)在整個人都瘦脫了相,面容憔悴得一看就是個病入膏肓的人,配上已經(jīng)長出半寸長的一頭白發(fā)和臟兮兮油膩膩的臉蛋,活脫脫就是個四十歲的中年大叔。
“啊!”某個武姓大叔腳下突然一滑,整個人從陡坡上滾了下去,還沒滾到底,就眼前一黑提前暈了過去。
……
“啊,爺爺,這里有個人……”
“嗯?還有一口氣,丫頭,快回去叫你成叔過來把人背回去……”
……
“這個人……病入膏肓……我也沒辦法了……”
“聽我的……丟到亂葬崗……總不能死在家里吧……”
……
雖然昏迷著,但武秉央總會有那么一兩次半睡半醒的時候,零星的聽到這些話,沒有太大感觸,他自己也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真實,更不知道這些話是在說他,還是在說別人。
還有些時候,武秉央的意識還會出現(xiàn)在一團黑暗中,四周是一片雞蛋殼一樣的東西,禁錮著他,搞得他十分憋悶。
夢中無歲月,似乎只是一閉眼一睜眼的時間,又好像過了很久很久,武秉央終于悠悠醒來。只是他還沒睜開眼,一股異味就鉆進鼻子直沖腦門,他立刻一個干嘔差點就吐了。
等他一睜眼,就看到眼前一條長長的、濕漉漉的舌頭正不斷的伸長過來,要來舔他的臉。
“?。 蔽浔塍@聲尖叫,以為自己來到了地獄,遇上了一只長舌鬼。趕緊坐了起來,不斷的往后退去。
隨著后退,武秉央這才發(fā)現(xiàn)對面是一頭牛,自己與它之間隔著一排木珊欄,它其實是舔不到自己的。
“不對,這是牛棚?朕怎么會在這里?”武秉央沒就見過牛棚,但也在一些民間小說里看到過描述,一看到這里的一切就瞬間猜到了。
“呀,你醒啦?”一個長相普通的少女突然從一旁閃出一個腦袋,驚喜的喊了一聲,就縮回腦袋聲音越喊越遠,“爺爺,爺爺,那個小老頭醒啦!”
武秉央一臉懵逼:“小老頭?我?”
在女孩去喊爺爺?shù)臅r候,武秉央這才漸漸回想起自己昏迷前的一切,清楚了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而且半睡半醒間聽到的那些話語,也終于在清醒的狀態(tài)下有了些判斷,大概對自己為什么出現(xiàn)在這牛棚里有了猜測。
等少女的爺爺來了之后,武秉央已經(jīng)自己爬出了臭氣熏天的牛棚。
在聽了少女的爺爺一番講述后,和自己半睡半醒間的聽到的內(nèi)容互相彌補印證,他就知道了事情的具體真相。
大概就是因為自己快死了的樣子嚇壞了這家的主人,主事的人不想讓一個陌生人死自己家里,覺得晦氣,就想著趁他還沒死,把他丟到亂葬崗。而且還比較好心的會幫他挖個坑,裹個草席,埋好了立個無字碑。
但這家里正好有個天真善良的小姑娘,她見不得一個活生生的生命被埋掉,就央求等武秉央真正斷氣了才埋人。
武秉央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有過爭吵,反正后來小姑娘在照顧他的時候有嘮叨過,最后是她爺爺提了個折中的建議,把武秉央放到牛棚這邊等死,一旦死了就丟亂葬崗埋了。
但武秉央很神奇的就是一直不死,小姑娘從一開始隨便照顧她一點吃食,到后來悉心照料,希望能救活他,結果皇天不負有心人,經(jīng)過一個月時間,武秉央竟然真的蘇醒了過來。
武秉央聽完老者稍微經(jīng)過美化的描述后,立刻對著少女和老者直接磕頭感謝,這可是救命之恩??!他可不會因為被丟在牛棚而懷恨在心,對他來說,活著比一切都重要。
“誒,不可不可,你能自己活過來都是靠自己硬挺過來的,我們可沒幫什么忙?!鄙倥臓敔斢行┬呃⒌姆銎鹞浔?,他其實在聽了大夫的診斷后,也是和兒子一樣的想法,丟亂葬崗算了。
老人其實比年輕人更迷信,讓人死在自己家里是十分晦氣的,更何況這是個陌生人。但孫女的話也沒錯,把活人埋坑里跟謀殺沒有區(qū)別,于是就把武秉央先安排到了和茅廁、豬圈擠在一起的牛棚里,等他自生自滅了。
后來如果不是他孫女太善良了,一直給武秉央喂粥和牛奶,武秉央現(xiàn)在的墳頭草寸高了。
所以對武秉央這一拜,老人羞愧得要死,根本不好意思承受,趕緊就把武秉央給扶了起來。少女也是個臉皮薄的,見不得別人給她跪下,也拼命拉住武秉央,圓圓的臉蛋都羞紅了。
見他們這么堅持,武秉央也就沒再堅持,只是在心里想著以后再報答他們。
就在這時,一個矮壯的中年男人推開小院的門走了進來,他看到武秉央高大的身影時愣住了一下,然后就頗有些怨氣的說道:“終于舍得醒了,白吃了我一個月,正好可以干活償還?!?p> “阿成!”老人一聽兒子這么直白,頓時板起臉呵斥了一聲。
“爹,難道我說的不對嗎?”阿成將一擔干柴往院墻邊一丟,立刻抱怨道,“咱們光給他請大夫就花了多少了,這一個月來大花的奶有小半都喂到他肚子里了,咱們少賺了多少?”
大花是那頭要舔武秉央的奶牛的名字,不是少女。
武秉央聽到這里就明白了,看他們這一戶人家也并不富裕,房屋老舊破漏,院墻坍塌,都沒錢請人修繕,只是自己修修補補,到處都是破壞美感的“補丁”。
所以武秉央也知道這家人為了救自己,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大叔放心,朕……是理所應當?shù)?,我如今也沒什么地方可以去,您可以盡管給我安排些活計來做?!蔽浔胝矛F(xiàn)在無處可去,有個地方落腳他求之不得,所以滿口答應下來。
“哼,這還差不多!”阿成一邊將干柴碼放到墻角,一邊滿意的哼道。
一旁的老人則假意客氣了句說道:“哎呀,這多不好啊,你才剛醒過來,身子還弱著呢。”
“是啊,你剛醒過來,休息一兩天再說吧!”少女一臉認真的贊同道,“現(xiàn)在趕緊先去洗個澡吧,都臭死了!”
老人面色一僵,你這丫頭片子,老頭子我隨便客氣一句你那么認真干嘛?
武秉央也是面色一僵,他默默抬起胳膊自己聞了下,嘔,果然臭氣熏天,他還一直以為這是牛棚和茅廁里傳過來的味道,沒想到是自己的。不過這怪在茅廁和牛棚的身上也沒錯,他在這里呆一個月了,早就被這些味道給滲透了。
少女看到武秉央這憨憨樣,掩嘴偷笑。她第一次看見武秉央的時候,一度以為武秉央是個老頭子。直到被成叔背回家后,她幫他擦干凈了臉頰,才年輕了許多,但看起來也有三四十的樣子,反正那憔悴蠟黃的面容,大大的黑眼圈,真的無法看清真容。所以她就開始喊他小老頭。
后來武秉央沒有死掉,在少女的照顧下,睡眠充足了黑眼圈就消失了,休息足夠了,長途跋涉、風餐露宿造成的凄慘模樣也好了許多,皮包骨的樣子也被養(yǎng)胖了一些,再加上之前大戰(zhàn)時受的傷也恢復了,武秉央的樣貌就恢復了七八分,如今已經(jīng)看得出來他年紀也就二十左右了。
但武秉央一米九多的身高太高了,少女如今也就一米五不到,如此差距實在讓她生不出任何愛慕之意。但同齡人之間,少女卻覺得更有親近感,而且照顧了他一個月了,也就跟武秉央沒有陌生感。笑話了他一下,就帶著羞紅著臉的武秉央去洗澡了。
可是很快武秉央就迷茫了,他呆呆的看著地上的那個搭著一條毛巾的木盆,把剛出去把門關好的少女又叫了回來。
“小果,這……這怎么洗?”
叫小果的少女有些奇怪的看了眼武秉央:“就這么洗呀,拿著毛巾擦啊!”
小果手比劃著在自己身上擦了幾下,臉上還是有些懵。
“朕……我知道用毛巾擦拭,但……但是這桶這么小……”武秉央有些說不出口,他知道這家人是窮了些,但是這浴桶只有臉盆那么大,他不知道要怎么坐進去洗,但估計讓他們換大的浴桶來他們也沒有了,畢竟窮嘛。
“哦,你是怕水太少,你身上太臟,洗不干凈吧?沒事,你先擦一遍,等一下我來幫你換水?!毙」@種農(nóng)村女孩是從來沒聯(lián)想到浴桶這種東西上來的,先不說浴桶不浴桶的,就說他們的水都是要走幾百米到村口挑過來的,誰也沒那個閑工夫洗一次澡就挑個半天水,所以他們洗澡都是毛巾濕水在身上擦洗而已。
當然,有些男人比較不害臊,就會提著水躲到后院沖洗。
小果女孩子家家的當然不會主動提出這種奔放的方法了,太羞人了。
所以武秉央最終還是只能站進了木盆里,用毛巾沾起水,然后搓洗了起來。這讓他無限懷念起了皇宮里那個巨大的浴池,能容納他和幾十個嬪妃一起共浴呢。
摩登如來
一章是補欠下的那一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