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大了?！饼R墨把裝有碎酒杯的垃圾袋放到旅舍門外，看了看外面的天氣，說，“夜路濕滑，不安全。我勸各位晚上都別出門了吧?！?p> “反正出不了門，不如大家一起聊聊天吧?！蹦莻€大學生終于想到了一個能和畫畫的姑娘說上話的辦法，“我看著咱們年紀都差不多，不如認識一下，后面也許還能一起活動?！?p> 齊墨一笑，向后廚走去，說：“我去給你們沏壺茶?！?p> “我叫郭飛，是東河大學的學生，趁著大四課少，來南亭鎮(zhèn)玩?！蹦莻€大學生首先自我介紹道。
“我叫孫綺，是藝術學院的研究生，來南亭鎮(zhèn)練習建筑素描的?！碑嫯嫷钠凉媚镎f。
晴宜也配合地跟上：“我叫岳晴宜，她叫向瑤雪，我們是高考完出來旅游的?！?p> 他們說完，都把目光投向了最后那個男青年。
男青年明顯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自報家門道：“我叫關臨風?！?p> “看你這年紀，應該也是大學生吧？”郭飛倒是很熱情，“你哪個學校的？”
“哦，不是。我不是大學生?！标P臨風只回答了一句，又沉默下來。
好在這時候，齊墨端了一個茶托過來，發(fā)完茶杯，又一一給大家斟上茶，化解了尷尬。
他忙完，也坐到了桌旁，參與進他們的聊天。
郭飛的興趣在孫綺，也不再強行和關臨風對話，另起了一個話題說：“哎，你們來南亭玩，有沒有聽說過南亭鎮(zhèn)水鬼的傳說？”
“水鬼？這里有水鬼呀？”瑤雪最愛聽這些鬼怪故事，頓時兩眼放光。
孫綺被她逗笑，也幫著追問：“什么傳說？郭飛你給我們講講?！?p> 她發(fā)了話，那郭飛不由打起十二分精神，拿出說書的架勢，先喝口茶潤了潤嗓子，才說道：
“我也是在網(wǎng)上看的。據(jù)說一百多年前，南亭鎮(zhèn)的大戶趙家，有個很美麗的女兒，因為拒絕了族長兒子的求愛，遭到報復，被誣陷說她與繼父私通，最終被含冤沉塘。少女枉死之后怨氣難消，變成水鬼，殺死陷害她的族長兒子，又要向不辨是非的宗族長老索命，但最終被趙家請來的專職降妖捉鬼的‘玄師’擊退。后來南亭鎮(zhèn)一直都很平靜，可最近兩年，關于南亭鎮(zhèn)水鬼的傳聞突然又多了起來?！?p> “去年，有個小有名氣的作家，夜里點燈乘船，去看水鎮(zhèn)夜景。無風無浪的情況下，船突然就翻了。船夫會水，想去救作家，但他在附近的水里摸了許久，也沒摸到人。鎮(zhèn)民們聽到消息趕來，沿河找了一里多地，才找到作家。但作家已經(jīng)淹死了?！?p> “這也不能說明有水鬼呀?！爆幯┯悬c失望，“聽起來就是一起翻船事故嘛。當時天黑，船夫沒救到人，尸體順水漂遠了，有什么奇怪？”
“可是，鎮(zhèn)民們找到尸體的地方，是在翻船地點的上游?！惫w故意壓低聲音，以塑造出詭異的氛圍。
“有點可怕。”孫綺覺得后背冒冷氣了，趕緊喝了一口熱茶。
“這之后，南亭又先后出了三起游客溺水的事故。雖然事故原因都是游客下水摸魚，或是在河邊玩耍時踩空落水，但有了作家的事在前，網(wǎng)上就有很多人議論，說這些溺水的游客，都是被水鬼拖下水的?！?p> “就一個多月前，清明節(jié)的時候，又有個女孩子溺水身亡。這個女孩是個coser……coser，cosplay你們懂嗎？”
“就是那種穿著動漫、游戲人物的衣服拍照片的人？我們學校里也有人搞這個?！爆幯┱f。
“對，就是那種。那個女孩子就是來南亭鎮(zhèn)拍照片的。她的攝影師朋友后來在網(wǎng)上寫了一個貼子，回憶出事時的情形。那天也是這樣一個下著雨的夜晚，coser女孩挺高興，覺得夜雨場景難得，正好可以拍一組照片，就穿起行頭，和朋友打著傘、帶著攝影設備來到河邊。她們拍照時，也不知怎么回事，燈箱突然倒了。攝影師被燈光晃了眼。就這么一瞬間，那個女孩已經(jīng)不見了.......”
晴宜不由問：“你講得這么仔細，是因為這次事故有什么特殊之處嗎？”
“聰明！”郭飛給她豎了個大拇指，“攝影師后來導出了那天拍的相片，發(fā)現(xiàn)她當時被燈晃到眼睛的時候，不小心碰下了快門！也就是說，有一張照片，記錄下了事發(fā)時的情景！”
“照片拍到水鬼了嗎？”三個女孩子都緊張起來。
“網(wǎng)上有這張圖……”郭飛打開了筆記本電腦，飛快地敲了幾個字，說，“你們來看！”
照片上的地方的確是南亭鎮(zhèn)，晴宜和瑤雪今天還曾路過背景里的那座拱橋。照片正中有一大片光暈，光暈邊緣，一個穿著日式和服的少女，正在向河中跌落。而那少女身后，竟然還有一個模糊的影子！
晴宜將照片放大，依稀看出那影子是一個長發(fā)及地的白衣女子。女子下半身浸在水里，伸出一只蒼白的手抓著和服少女的腳踝。
“這是曝光原因產(chǎn)生的影子吧?！饼R墨說，“要不就是PS上去的。我不相信有鬼。”
“這些都有技術大牛分析過了。”郭飛點開一個攝影論壇，找出一個熱門貼子，“好幾位資深攝影師都說，他們知道的曝光技巧拍不出這種影子。還有人用軟件試著還原這張照片，最后確定照片沒有PS過的痕跡?！?p> “高人何其多！只是這個論壇里的人沒看出這照片的處理手法吧?！饼R墨仍然不信，轉眼瞥見三個姑娘認真的表情，不由笑道，“你們真的相信這世界上有鬼嗎？”
“以前沒見過。也許能在南亭鎮(zhèn)見到呢！”瑤雪顯然覺得這事還挺刺激。
“你信嗎？”齊墨突然問一直沒做聲的關臨風。
“信?！标P臨風語氣平靜，“我也很想會會這個水鬼?！?p> “我在這里開店八年了，從沒聽說過這里有什么惡鬼?！饼R墨冷冷地說。
“我不知道要怎么區(qū)分鬼的善惡。在我看來，人鬼各有其道，鬼留在人間總是不好。何況，這水鬼還害過人?！标P臨風的語氣也強硬起來。
“那也沒什么好談的了。本來有客人在，我不想動手的。”齊墨抱歉地看了晴宜等四人一眼，說，“對不住你們了?！?p> 他話音剛落，郭飛和孫綺便先后伏倒在桌上，不省人事了。
晴宜愣了一下，也跟著趴倒了。瑤雪最后一個倒下去。
“你倒機警，一口茶也沒喝?！币娋滞馊硕妓?，齊墨的態(tài)度明顯放松了許多，“玄師都不保護普通人嗎？你就看著他們喝茶，也不提醒？”
“我知道鬼界有一種奇藥，叫‘浮生夢’，人鬼服后皆昏昏入睡，醒來則會失去入睡前的一段記憶，就好像夢醒后遺忘了夢境的內(nèi)容。這藥對人無害，可見齊老板并不想傷害他們?！标P臨風邊說，邊輕輕晃動著手中的茶杯。
杯底如起霧般浮起一片白絮。隨著茶湯的晃動，白絮的形狀漸漸清晰，最后變成一片白色的花瓣，浮在翠綠的茶湯上。
“浮生緲若夢中花。聽聞這浮生夢，一片花瓣的份量，可忘一日之憂。這茶里放的恰好是一日份的藥量，你應該只是不想讓人知道水鬼的事吧?！标P臨風將茶杯放在齊墨面前，說，“只是，聽說這浮生夢之所以能讓人失去記憶，全靠制藥時加入的一滴孟婆湯。孟婆湯在鬼界管理極嚴格，因此，這‘浮生夢’在鬼界也屬禁藥。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看不出，你這么年輕，見聞倒很廣博?？上?，好幾位比你年長許多的玄師也曾來過南亭鎮(zhèn)，都鎩羽而歸?！饼R墨不答他的問題，只是拿起茶杯，握在手里，漫不經(jīng)心地旋轉著，“我勸你即刻離開。這里的事，不是你能管的?！?p> 隨著他的旋轉，茶杯中的水如煮沸般翻滾起來，漸漸形成一個泉眼。
“我曾三次在玄師懸賞的‘白澤榜’上看到南亭鎮(zhèn)水鬼，然而每次過不了多久，這名字便被人抹去。我原以為是玄師中有人在保護這水鬼，今天見到齊老板，才發(fā)現(xiàn)事情不止這么簡單。”關臨風語氣平靜，像沒有看見齊墨的動作，“然而水鬼傷人，南亭鎮(zhèn)人心惶惶，我受人所托，不得不來蹚一蹚這渾水?！?p> “只怕你沒這個本事?！饼R墨冷哼一聲，揮手一揚。茶杯中的水化作九顆水珠，像利箭一般從九個角度向關臨風襲去。
關臨風擰腰移步，避開左側四顆水珠，右手輕揚，擲出三枚鐵蓮子，擊碎右側三顆水珠，同時左手抄起桌上的茶壺，擋住了最后兩顆。
茶壺應聲而碎。關臨風反手在其中兩枚碎瓷片上一彈，碎片便向齊墨的方向射了過去。
齊墨兩掌相對、分開約一尺，迎向兩枚碎瓷片。碎瓷片飛到他兩掌間的空隙里，仿佛射入了泥膠，速度立刻減緩，徒勞地向前沖了一小段，最終懸停在他雙掌之間。
齊墨見關臨風站在原地沒動，有些意外：“以你躲避水珠的身法，此時趁我雙手齊用，想欺到我身側進攻并不難。我原本已想好七個后招應付，但你居然停手了。你是決定接受我的建議離開南亭鎮(zhèn)了嗎？”
“碎瓷片雖鋒利，但你有氣勁護體，被擊中也不會受傷。你原本隨手就能撥落這兩枚瓷片，卻大費周章地用氣勁收住它們，是怕瓷片亂飛，會傷到屋里睡著的這幾位吧？我身為玄師，如果反不顧傷人，趁機進攻，豈不是連鬼怪都不如。”關臨風微微一笑，轉身看了一眼伏在桌上的幾個人，卻突然變了臉色，“糟糕！那兩個小姑娘跑出去了！”
齊墨聞言看去，也是一驚。
晴宜和瑤雪剛才坐的位置空空如也。
桌旁的窗戶大開著，急風裹挾著寒雨灌入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