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這張琴是非賣品,不過現(xiàn)在店里沒有顧客看書,您可以隨意彈?!?p> 我聽見琴弦波動的聲音,隨手拿掉蓋在臉上的服裝雜志,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打了一個哈欠,看了眼墻上的掛鐘,一點半了,還有三個小時就可以下班了。
書店的西南角,擺著一張七弦琴,名為月吟,是我從老板的書庫里翻出來的老古董,偶爾彈一彈,陶冶一下情操。
此刻,站在琴案前的年輕人,背影清矍,穿著一身亞麻的衣服,看起來像是一個久居山林的隱士,不染塵埃。這是他第三次來店里盯著月吟琴發(fā)呆,我以為他會像前兩次一樣一聲不吭地離開,卻不想他遞給我一張紙條,上面寫著:
姑娘,這張琴能賣給我嗎?
我怔了一下,望著他的眼睛,他又遞給我一張紙條:我可以用一塊玉佩跟你交換。
我還是第一次遇見雙耳失聰?shù)难?。我從衣兜里掏出手機,在備忘錄上打下一行字:這張琴是非賣品,我可以打電話幫你問一下我們老板,是否能將琴賣給你?
年輕人看完,點了點頭。
我立刻撥通了老板的電話,老板說,這張七弦琴是他在夜市上買的,距今已有300年了,他讓我自己做主,賣多少錢都可以。
這張琴的情況我在手機上還沒來得及寫完,對方突然推開玻璃門走了出去,神情復雜,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短信提示音響了幾下,我在淘寶上購買的黃桃罐頭到貨了,快遞放在附近的一家鮮花店里。女孩子嘛,天生喜歡購物,取快遞這種事情向來不拖泥帶水,很快我簽收了快遞,抱著紙箱子,慢悠悠地往回走。
炎炎烈日下,我想著冰鎮(zhèn)黃桃罐頭的滋味,沒留神腳下的路,差點兒被一個塑料瓶子絆倒,穩(wěn)住身形,我才注意到左前方巷子口的藍色垃圾桶倒了,周圍一片狼藉。
我不僅有一雙能看見妖怪的眼睛,感官也異于常人,垃圾桶散發(fā)的惡臭味伴混雜著妖怪天生的異香,簡直令人作嘔,我屏住呼吸,又聽見巷子里響起刀劍出鞘的聲音,戰(zhàn)況激烈,我可得離得遠一點兒,免得被誤傷了。
經過巷口時,我忍不住朝里瞟了一眼,一個紫衣女人提著沾血的長劍閃身離開了,受害人應聲倒在地上,我看見他身上亞麻材質的衣服,正是那位要買琴的那位顧客。
我往前走了兩步,又退了回來。最近這段時間書店的營業(yè)額慘淡,好不容易有顧客上門,千萬不能讓他橫尸街頭。
我蹲在地上,伸手探試他的鼻息,看見他的脖子上還沾著一張紙,隨手扔到一旁,肯定是風帶過來的垃圾,他臉色蒼白,雙眸禁閉,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整個人化成一顆石子落到我的掌心中。
天邊的晚霞漸漸消散,夜色侵蝕小鎮(zhèn)的每一個角落。隔著一道落地窗,我靠在店里的沙發(fā)上,看著外面街上的景象發(fā)呆,明晃晃的路燈下,車流涌動,對街的飯館火鍋店人滿為患,三五個人圍坐一桌,推杯換盞,說說笑笑。
不知何時,身后響起一道沙啞的聲音,打破室內的寂靜:“我叫時瑾,多謝姑娘的救命之恩!”
聞言,我轉過臉來,笑著說:“這么快就醒過來了。”
時瑾如釋重負,跟我解釋:“幾百年前,我得罪了孟子山的山神,被他用符咒封住了聲帶和聽覺,無人能解,幸好遇見了姑娘揭下了符咒?!?p> “純屬意外,我以為那張紙是垃圾,”我尷尬地笑了一下,直奔主題,“那張琴你打算出多少錢?”
“黃金萬兩。”
“太多了吧!”
我果然不適合經商,掙不了大錢,本來打算是要十片金葉子湊夠這個月業(yè)績的——當然啦,如果他愿意給這么多金子,我也不能拒之門外。
時瑾微微一笑,說:“我聽鎮(zhèn)上的小妖講,您能通曉每個妖怪的過去和未來。眼下,我有一件事不知道該不該去做?從小陪著我一起長大的師姐要結婚了,我想給她送一份賀禮,又怕她——將我趕出來?!?p> 我靜靜聽完他的話,誠懇地說:“一般問這個問題的人,心里都有答案?!?p> 時瑾說的沒錯,我知道每個妖怪的過去和未來。可惜,我對窺探別人隱私的事情并不感興趣,而時瑾的過往,是我誤碰那張符咒時無意看到的。
九號空間,又稱山海異世,時瑾的家就在那個世界里。
時值三月,孟子山的桃花灼灼盛開。
時瑾盤腿坐在溪邊的巖石上,雙眸輕閉,他的修煉到達了瓶頸期,無論他怎么努力都沒有效果。師父讓他每天凌晨四點到山林中打坐,在清晨第一縷陽光破曉而出時,吸收天地間的陽氣,以水滴穿石之力突破瓶頸期。
“小石頭,幫我個忙!”
一陣花雨簌簌落下,時瑾張開眸子,抖掉肩上的花瓣,說:“師姐,你又想下山去找那位書生討債?”
頭頂上的樹枝微微一顫,桃月師姐翻身落下來,說:“銀子早就還清了,他還欠我一頓飯。”
時瑾一心撲在修煉上,不解風月,他認真地說:“師姐,我還要修煉,不能陪你一起下山?!?p> 桃月師姐抿唇一笑,說:“我爹讓我給山神大人送一封信,你也知道,那個老頭兒性格古怪,你替我送去吧?!?p> 時瑾不忘叮囑:“我聽說鎮(zhèn)子上最近不太平,死了是一個北派的捉妖師,你可千萬要小心,早去早回?!?p> 天下的捉妖師分南北兩大門派,南派捉妖師比較傳統(tǒng),擅長用符咒困妖,北派捉妖師能操縱地獄之火,一招制敵,妖怪遇到他們只有死路一條。
時瑾將信揣在懷里,慢慢往山后走去。
說起來,山神算是他們的半個祖師爺。在時瑾的師父還是一株桃樹的時候,有幸得到山神指點一二,功力突飛猛進,一夜修煉成人形,從而創(chuàng)立了孟子山莊,座下弟子滿門。
一路上,他一想到山神慈眉善目的樣子腦袋都大了,每次他來山莊赴宴,喝酒前仙風道骨,喝酒后六親不認,喜歡與人比武試煉,師弟們嘗過苦頭都不愿意送他回仙府,推來推去這件差事就落到了時瑾頭上,每次比試過后,時瑾都會被山神揍得鼻青臉腫,腿折肋骨斷,還得忍著痛先將他送回家休息,才能回去療傷。
時瑾在山神的府門前躊躇片刻,敲響了門,小仙童睡眼朦朧地推開門,說:“山神大人還在睡覺,你有什么要緊事嗎?”
時瑾雙手遞上那封信,恭敬地說:“我?guī)煾笇懥艘环庥H筆信,麻煩轉交給山神大人?!?p> 小仙童拿了信,便讓時瑾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