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場丘陵惡戰(zhàn),持續(xù)了整整三天。持續(xù)之久,鬧得滿天風雨,世人皆知。
而后很快便有了各種版本的傳聞,大街小巷茶余飯后,富商小販,窮人乞丐,皆津津樂道不已。畢竟如今天地混沌不明,天下也沒個正統(tǒng),百姓還能靠什么活呢,無非是以這些溫飽之余的奇聞趣事,填補他們空洞洞的世界。
“喂喂喂,你知道……”
“知道知道!”
“那你還知道……”
“知道知道!!”
“……我他媽!”
只聽“啪”的一聲,估計是忍不住了,一巴掌甩了出去。這件事情教育我們,永遠不要與一個剛聽到勁爆八卦的人搶話說!
“想說就說嘛,干什么打人……”路人甲被路人乙莫名甩了一巴掌,委屈是有的,但在這濃郁的八卦氣氛之下,他想想還是算了,八卦要緊!
“你知道個屁!”只聽路人乙對著茶攤里的眾人驕傲地道:“我跟你們說,你們昨天聽到的消息,幾乎都是假的!”
眾人一聽,連忙放下手中茶杯,齊刷刷朝路人乙投去膜拜的目光,迫不及待地等他開口。
“話說那一場丘陵惡戰(zhàn),明面兒上看是瞎子打瞎子,瞎幾把亂打,實際上啊,是那女魔頭耍的一手好計謀!她以自己無心失憶為名,裝病扮弱,讓所有人都對她毫無防備。一年多以來,她一邊投懷北幽魔帝,一邊暗暗勾搭‘夙仙神醫(yī)’,終于在三國聯(lián)軍攻踏北幽帝宮的時候,她攛掇‘夙仙神醫(yī)’成功帶她出逃。女魔頭于是在沿途放風故意泄露行蹤,讓妙音閣閣主前去攔截……”
“誒誒誒慢著——”路人丙忍不住舉手打斷,一臉懵逼:“這妙音閣閣主平白無故的憑什么去幫女魔頭???”
“就是就是……”眾人附和,吁聲一片。
路人乙見大伙兒百思不得其解,得意地吊了他們好半天的胃口,才道:“那‘夙仙神醫(yī)’其實是妙音閣閣主的老相好!”
眾人吃瓜,差點噴瓜:“啥!???”
路人乙仰頭倒了口茶,呸了呸茶渣,這才又慢悠悠道:“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我可是好不容易得來的第一手密料!”
“快說快說!”
“話說以前三國未滅之前,大伙兒應該都還記得那幾個響當當?shù)幕始胰宋锇??其中一個,南肇國太子的那些風流情史,你們肯定沒少聽過吧?”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你是說……”
“沒錯!就是你們想的那樣,丘陵之戰(zhàn)中那位僅憑一己之力與妙音閣相抗三天三夜之久的所謂‘夙仙神醫(yī)’,實則是南肇國太子——南宮尋明假扮的!”
眾人心道:今兒這瓜,真香啊?。。?p> “哇……原來如此??!”
“嘖嘖,難怪?。 ?p> “嗨,我就說呢,昨兒個聽信別人的胡言亂緋,說什么那夙仙神醫(yī)其實是神仙下凡,專門除魔衛(wèi)道,盯上了女魔頭,而女魔頭在北幽帝宮的一年多以來沒少坑北幽魔帝的錢財,所以逃離北幽帝宮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著錢財雇了妙音閣去殺夙仙神醫(yī),好讓自己從夙仙神醫(yī)的仙爪下脫身……這什么鬼亂七八糟的邏輯,害我一晚上睡不著覺!如今好了,這下簡直醍醐灌頂,什么都說通了!”
“是啊是??!南肇國太子,妙音閣閣主,女魔頭!原來這三天三夜的丘陵惡戰(zhàn),到頭來竟是一起情感糾紛!”
“哎呀呀,你說這若是普通人家,大不了一夫二妻都娶了便是,那些個名門貴人腦子里都不知道裝的啥,屁大點兒情事兒竟打得你死我活天翻地覆的,他們莫不都是孫猴子轉世吧!?”
路人乙繼續(xù)了:“眾所周知,妙音閣閣主秋紫璃,是南肇國太子明媒正娶的東宮正室,結果好死不死,就在皇家婚禮當天,女魔頭只身一人,便把整場婚禮,甚至整個皇宮,差點沒給掀個底朝天?;槎Y之戰(zhàn),如此驚天動地,就在女魔頭把劍對準秋紫璃之時,卻被南肇太子當機立斷的一劍穿腹。當時的女魔頭殺紅了眼,哪怕身負重傷,在獄中依舊不安分。我清楚的記得,就在婚禮被毀的第二日,南肇國主便招來了一位得道高僧,似乎叫什么……如淵大師!如淵大師當場開壇作法,剜女魔之心以獻祭天地。女魔頭沒了心,卻還能活到現(xiàn)在,靠的不僅僅是魔族頑強的生命力,更重要的,是對南肇皇室以及那秋紫璃的深深的仇恨吧!所以,現(xiàn)在你們知道,那三天三夜的丘陵惡戰(zhàn),并非瞎幾把亂打,而是一場蓄謀已久的,來自女魔頭的復仇大計!”
“設計讓昔日差點成婚的準皇室夫婦自相殘殺,這也是有夠誅人心了!”
“厲害厲害!”
“佩服佩服!”
“不愧是女魔頭?。 ?p> 路人丁不知從哪兒湊過來,一屁股坐到路人乙那一桌,一身乞丐裝扮,手里拿著個臟兮兮的包子一口啃掉一半,嘴里鼓鼓囊囊地吃著,卻從喉嚨里發(fā)出一聲輕輕的笑:“這位大哥好威風,就跟親臨現(xiàn)場似的,對丘陵惡戰(zhàn)的前因后果剖析得如此清晰?!?p> 若還是從前那個人分三六九等朱門酒肉臭的時代,這臟兮兮的路人丙絕對會被他們嫌棄得扔出茶攤,但今時不同往日,人人皆活在暗無天日里,經(jīng)濟又不景氣,便也就沒那么多講究了。
路人乙方才說了那么多,口干舌燥,忙灌了一口茶,才道:“那可不!我跟你們說,我們家有個遠方親戚就是妙音閣的門徒,她傳回來的消息,絕對沒有假!”
眾人聽了,底下哇然一片,暗暗決定以后就跟他混了,天天都有瓜吃!
路人?。骸澳牵隳俏贿h方親戚有沒有告訴你,那場丘陵惡戰(zhàn)的結果,死傷如何?”
“這……”路人乙面露難色,卻極力掩飾道,“這么大個瓜,一次吃完多浪費,肯定要留著日后慢慢啃!各位欲知后事如何,且聽明日分解!”
路人丁嘴里塞滿了來不及吞的饅頭,對路人乙露出一臉茫然的樣子,又問:“你們口中的‘女魔頭’究竟是誰?她難道沒有名字嗎?”
她難道不值得有名字嗎?
路人甲嗤了一聲:“一個惡貫滿盈臭名昭著的禍害,誰有空記她名字?。 ?p> “禍害?她害你什么了嗎?”路人丁追問,仿佛無所謂的閑聊。
“害我什么?開玩笑!這位丐幫姑娘,麻煩睜大你的眼睛看看,如今這人間簡直都如地獄一般了,我們這一天天過的什么日子!這不都是拜那女魔頭所賜嗎?!若不是因為她,北幽魔帝又怎會一怒之下踏平三國,攪得天下大亂!”
“噢,你們要這么想,倒也沒什么邏輯上的問題,只不過,”路人丁點了點頭,伸手撓了撓額頭,“‘女魔頭’這個稱呼,你們覺得她本人會喜歡嗎?”
“管他媽喜不喜歡!不管她叫掃把災星就算客氣的了!”
“就是!我記得那位得道高僧……如什么大師來著,他在開壇作法之時好像就說過,‘此魔女不除,天將大亂,衰敗不興’……高僧就是高僧啊,一語成讖!哎……”
“唉……也不知那位高僧現(xiàn)在在哪,求求老天趕緊讓他出來吧!正義了這天殺的女魔頭才好啊!”
“就是就是……別只挖她的心啊,把她的五臟六腑什么的都給挖出來,好讓她不能再繼續(xù)禍害人間!”
……
路人丁認真地點了點頭:“嗯,這個想法不錯!只不過,你們說著這些詛咒人的話的時候,還是要小心為好,要是真被你們口中的女魔頭聽到了,你們猜猜,會怎么死?”
一身乞丐裝的她,誰也不知她手中何時多了一把鋒利的短刃,更沒有人反應過來,那短刃是何時抵在了路人乙的喉頭,僅一寸的距離,再下去一點,便能叫他立刻人頭落地。
茶攤立時雞飛狗跳,大伙兒不是不敢跑,而是嚇得屁滾尿流腿發(fā)軟,根本跑都跑不動,一個個慫包般地跪了一地。
“你……你就是……女……不對不對……我……我錯了……”路人乙渾身哆嗦,滿臉冷汗狂飆。
“我就是誰?”她彎起嘴角,好整以暇地笑看著他:“誰若是說得出勞資的大名,勞資便放他一條生路?!?p> 低下吱吱嗚嗚了半天。卻終究無人道來。
“哎?!彼鏌o表情地嘆了口氣,聲音森冷道:“那,便沒辦法了。”
……
從茶攤離開后,慕遠夕心中久久恨意難消。殺了茶攤里的幾個人,這天下之大,還有千千萬萬的人稱她為“女魔頭”,在她背后朝她吐口水,甩臟話,日日夜夜地畫小圈圈詛咒她。
憑什么。
憑什么那秋紫璃機關算盡,卻能有“南肇國第一琵琶手”“妙音閣閣主”這么好聽的稱號。
而勞資慕遠夕,曾經(jīng)兩情相悅山盟海誓的對象,南肇國太子南宮尋明,最后娶的人,竟是同我一起長大的姐妹秋紫璃。被姐妹出賣,被愛人欺騙,勞資憤怒,勞資仇恨,有錯嗎!勞資拼死破壞他們的婚禮,結果卻被那該死的妖僧挖了心,雖撿回一條命,但這一年多以來過得渾渾噩噩如個傀儡,你們這些愚民!懂個毛?。?p> 白天不懂夜的黑,有誰能懂勞資的傷悲!!
更沒有人知道的,是在妖僧把我五花大綁釘在祭壇之上作法之時,有一個人——那個一直一直跟在我身后,而我卻不曾認真看過他一眼的人,為了救我……
思及此處,慕遠夕不禁愈發(fā)憤恨。她咬緊了牙,低頭看著自己滿手的鮮血,于這灰霾之中透著詭異的光,尤其锃亮。
“女魔頭……呵!”
“既然如此,那便如你們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