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貞的名氣越來越響,偶會有外人請他出診,自然會有人上門求醫(yī),那日,湑我村倆了幾個特殊的人,看那錦衣華服便知不是尋常百姓,帶頭的那位許是家里的管事之類,說自家小少爺做了一個噩夢,醒來后就開始感懷春秋,每日都是陰郁之色,長此以往,整個人都開始萎靡不振,老爺十分擔(dān)心,四處打聽才知曉,湑我村有個神醫(yī)。
元貞擺擺手,自己只是略懂些醫(yī)術(shù),小少爺這種癥狀,自己還是第一次見。
小少爺悶悶的坐在那里,元貞把完脈后,眉頭緊鎖,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敘說,小少爺忽的眼神亮了起來。
湑我村的村長為表感謝,特騰出一間房,讓元貞安心問診,說是房子,也就是一茅草屋,屋內(nèi)是村里的老木匠臨時打的四方桌,兩把從村長屋里抬過來的高馬扎,老木匠又打了兩塊背面,給馬扎裝了上去。村長還想把自家的廣木板抬過來,元貞嚴(yán)詞拒絕,村長家里也就這一塊廣木板,拖過來那一家老小估計就打地鋪了。
元貞既是歷劫,自然不知道自己原身份,從小在一觀中長大,師父仙去后,他便入了世。他去過的地方也不少,基本都是風(fēng)餐露宿,關(guān)于睡覺這一方面,他也沒多少要求,和村長打了商量,從糧倉里抱了一坨茅草來,蹲在角落里慢慢鋪著茅草時,村民們紛紛涌了過來,手里都卷著一刀草,兩刀草的,元貞本就孤身一人,早就習(xí)慣,此刻卻沒由來的眼眶發(fā)了酸。
小少爺說那只酒壺做工頗為精巧,如此破爛的村子里,居然有如此上品。在未得到元貞同意后,他將酒壺里里外外瞧了瞧,元貞頗為不悅,但也不好直言,小少爺?shù)钩鲆槐疲捌鹁票秃?,被元貞截了胡。湑我村早年做的是濾酒的行當(dāng),雖然已沒多少人在做,但經(jīng)湑我村濾過的酒真的是無比濃郁誘人,元貞入鄉(xiāng)隨俗,也學(xué)著村子里的男人們那般,捧著大碗來喝。
元貞還是覺著好奇,裝了半壺黑齒山的水,結(jié)果那壺便閑置了。
但也很快被小少爺發(fā)現(xiàn)了,小少爺盯著酒水望了半晌,忽的笑出了聲,只此一句“原來如此”。
他究竟看到了什么,旁人不知道,元貞卻清楚的很,小少爺一掃陰霾,一把搶過酒壺和酒杯,硬要管事的掏出銀兩買下,爭執(zhí)未果后,元貞只好道,與老道的器具無關(guān),這種瓷杯到處都是,不是什么稀罕的寶物,是黑齒山的水,具體他也不是很明白。
一幫人來得急,走得快,宛如一陣疾風(fēng)“呼”的刮過,湑我村恢復(fù)了往常的寧靜。元貞深知此事因自己而起,恐危及他人,連忙收拾收拾,向湑我村告了別后,匆匆離去。
“后來呢?”五弦完全來了興頭,方才的害怕也一掃而空。
“小少爺帶人去查探,什么都沒有發(fā)現(xiàn),命人在湑我村蹲了三月有余,終是相信了村民的話,元貞早已離開,而且不會再回來,嘆了口氣,此事便不再追究?!?p> “小少爺?shù)降卓吹搅耸裁???p> “他一生榮華富貴,無災(zāi)無禍,彌留之際,道出了那日看到的異象,在黑齒山旁,小少爺與出門探親的女子偶遇,一見鐘情。”
“居然成了一樁好的姻緣?!蔽逑沂嬲沽嗣碱^,勾了勾嘴角。
“不好奇嗎?我為何要找這個?”飯菜都已涼透,句遒走了出去,倚在木欄上,喚了一聲“小二”。
待他走近,五弦搖搖頭。小二跑上來將飯菜端了下去。
“我好奇的是,后來元貞道人如何了?”
“所謂歷劫,不過是體會人間冷暖,體會食不果腹,體會生老病死,體會七情六欲,度過短短的六十年,元貞無疾而終。歷劫成功后,元貞重回仙班。
聽說元貞最后停駐的地方便是長寧,那杯子想必也留在了此地?!?p> “你便來碰碰運氣?”五弦托著腮,問道。
“嗯,是?!?p> “你要此物何用?”知曉未來不就是窺探天機?
“我和當(dāng)年的元貞道人一樣,好奇?!本溴僬A苏Q郏瑹o論五弦如何旁敲側(cè)擊,句遒不愿再多說一句。
飯菜端上來了,句遒多吃了幾口涼菜后,便施施然而去。
五弦反應(yīng)了好一會兒后覺著,他也是真的閑,就為了講個故事,以至于帝君進(jìn)來的時候,五弦都沒注意。
“方才屋內(nèi)有人?”帝君依舊是那個帝君,溫柔的語氣里帶著一絲警惕。
五弦把一旁的板凳朝外拉了拉,拍了拍凳面,“還沒吃飯吧?我讓小二收拾一下,端份新的上來?!?p> “既然你無礙,我便回房了。”帝君的腳步頓了一下,五弦卻看在了眼里,上前拉住了帝君。
帝君轉(zhuǎn)頭,有些慍怒,“怎么了?”
“帝君受了何處罰?”五弦開門見山。
帝君哂笑一聲,“幾道天雷而已,不足為懼?!?p> 天雷?五弦心下一沉,別過臉去,鼻子一酸,“以后即便是死,五弦也一定會阻止帝君?!?p> “與你無關(guān),別攬活,”帝君將五弦的腦袋擰了過來,輕聲道,“我就在隔壁,銅鈴在你身上,有事就搖搖鈴?!?p> 帝君換個委婉的說法,表達(dá)了自己想要休息的意思,帝君難得服軟,卻還是掛念著五弦,五弦頷首,目送帝君回了房,闔上了門。
待屋內(nèi)全無任何動靜后,五弦出了客棧。
五弦將沉香的家翻了個遍,在一堆茅草中找到了一封書信,封面:沉美親啟。
翻看書信實在不道德,五弦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shè),她一邊在意這事,一邊也想為沉香查個究竟,對著空氣念叨著三遍“沉香沉美對不起”后,打開了信函。
“巳時,長寧閣見。柳卿云?!?p> 五弦從里到外檢查了遍,確定無其他隱藏信息。看來這個柳卿云是個關(guān)鍵,得先找到他。
昨夜在沉香的神識里,沉美只身離開了家,是否與這人有些關(guān)系?究竟遇到何事,沉美會糟城內(nèi)男子的蹂躪,幾日后,為何她能夠爬上長寧閣頂,而后墜樓?沉香死前提及的蒲山鬼又是誰,為何什么都沒說,他便被滅了口?自己被下毒,到底是何人所為?還有,作為地仙,為何天天以孩童的身份與百姓相處,到點便去敲鼓?最重要的一個問題,長寧變?yōu)樗强赡芤蛩耸褂昧怂Q珠而導(dǎo)致,那么誰用的,為何用,到底與長寧有何過節(jié)?
謎題太多了,五弦緊緊捏著信封,關(guān)節(jié)都開始泛白。
得去一趟長寧閣,五弦暗暗想了下,提腳便走,蹲在陰暗處的兩人,一人向另一人做了手勢,另一人得令悄悄離去。
正對著長寧閣,是一座比較有特色的小茶樓,雖然一直泛著陳腐的味道,卻絲毫不影響茶樓的生意,五弦特意找了個能看到長寧閣的位置,四處瞧了瞧,板凳還沒捂熱,伙計便湊過來擦拭方桌。
“姑娘外地來的吧!想來點什么?”
“一壺茶,一碟小食?!?p> “得了,馬上來,您稍等。”
“哎……哎……”
兩聲嘆息,把伙計給勾了回來,“誒,姑娘何故嘆氣?!?p> “我第一次來這長寧,聽說這高處的閣樓便是長寧閣,從這里看過去,果然頗為壯觀,飛閣流丹,下臨無地。不知此生是否有此機會,踏上這長寧閣呢?”這番言辭加上五弦那愁眉苦臉,果然讓伙計為之動容。
伙計低聲說道,“姑娘有所不知,這長寧閣不是常人可以上去的,有貴客來時,才可登上長寧閣,我們這些尋頭百姓,哪有這個機會,就這么看看也就罷了?!?p> 還好方才沒有直接去。
“那你們?yōu)楹尾话缱鲑F人,乘機上去瞧瞧?”
伙計望了望左右,又道,“可以登閣之人,只要拿著手牌,便可直接上閣,嗐,還假扮,沒個手牌,莫說閣頂,就連一樓那臺階,咱們啊,都上不去?!?p> 五弦又長嘆一聲,“罷了,就這么看看也挺好?!?p> “姑娘說的是,那姑娘等會,茶水馬上就來?!?p> “好?!?p> 等待的功夫,旁邊四人的對話引起了五弦的注意。
“我聽說柳公子來了。”
“欸?此事是否可信?那件事之后他便再也沒來過了?!?p> “本來他獨身前來無人知曉,穆呦呦滿城的找,恁誰都知道了?!?p> “穆呦呦那個潑婦嗎?嘖嘖……”
“有這樣的表妹,還真同情他。”
“嗐,不是我說,你真的是咸吃蘿卜淡操心,跟你有甚關(guān)系?”
“同情?哈哈,頭一回聽說白身去同情富戶的。”
“哈哈哈……”
……
五弦一邊吃著茶,一邊聽著他們的談話,左邊似有些動靜,五弦側(cè)過頭,“叮叮當(dāng)當(dāng)”的響聲響起,一女子快速爬上了閣樓。
“嘖嘖嘖,看到了沒?穆呦呦又去找情郎了?!币蝗伺驳酱斑叄托Φ?。
“也不害臊?!绷硪蝗艘矞惲诉^來。
男子嚼起舌根來絲毫不遜女子,五弦無奈的搖搖頭。
光看景,這邊視野極好,一樓種了幾棵桃樹,花骨朵已經(jīng)開始發(fā)了些包,有兩人立在岸邊,一動不動,應(yīng)該是伙計說的檢查手牌的人。
長寧閣有三層,順著看過去,頂樓似能瞧見半個人頭,具體是誰,在做什么,這實在看不清了。
沉美到底是如何爬上了頂端,沉香又是如何坐在檐角飲酒,五弦微蹙眉,這兄妹倆真是太讓人捉摸不透了。
“欸,小二?!蔽逑医凶呐岳@過的伙計。
“誒,姑娘您說?!?p> “眼下什么時辰了?!?p> “啊,剛過巳時。”
“嗯,多謝?!?p> “您太客氣,您慢用?!?p> 五弦望著盤中的花生米微微發(fā)著愣,一聲調(diào)笑讓她不禁抬起了眼簾。
嘖,自己這般普通顏值,也入得了流氓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