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父子
左小右提著豬肉穿街過巷,來到一戶比較簡陋的屋舍,推門而入,喊道:“老爹,我回來了。”
“今天這么早,是不是開張了?”
屋舍里的小廳,一張小桌上,一人坐在長凳之上,邊喝酒邊吃著桌上的花生米。那人年紀(jì)約五十來歲,衣服破舊但還算整潔,臉上通紅,看來已經(jīng)喝了不少。
這不修邊幅的人,便是左小右的父親,左一彧。
左小右把一小袋子丟在桌上,淡淡道:“今天的。”
左一彧拿起了掂了掂,笑道:“都說半年不開張,開張吃半年,你這一手夠大半年呢?!?p> 左小右有些怨念地看了他一眼,道:“小意思,順手摸的?!?p> 原來這錢袋真是左小右趁機在王大海身上施展妙手偷的。左一彧不僅沒有責(zé)備他偷人錢財,反而贊道:“看來又是哪個吸血鬼被你盯上了,來了個劫富濟貧?!?p> 左小右白眼道:“這你就別管了,這錢夠我們吃喝很久的了,你不要老是買酒賭錢,照你這花法,不過兩月,我又要去摸別人錢袋糊口了。”
左一彧打了一個飽嗝,道:“胡說,我什么時候叫你偷了,我平日教你的卜卦看相呢?靠這個你就可日進斗金?!?p> 左小右沒好氣道:“現(xiàn)在整個江烏鎮(zhèn)的卜卦生意,都被太清觀占了,我也只有趁外鄉(xiāng)人來的時候騙騙人家,你數(shù)數(shù),我出師這幾年,你的酒錢,有多少是我卜卦得的?要不是靠摸人錢袋,我們早就餓死了?!?p> 左一彧大罵道:“媽的,這太清觀欺人太甚,以后有事千萬別來求我?!?p> 左小右白眼道:“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人家堂堂太清觀會求你,少做夢。少喝點酒,今天我還順手弄了豬肉。晚飯也有著落了?!?p> 左一彧豎起拇指,笑道:“不愧是我的好兒子,真有本事。”
左小右忽念道:“我今天在人前露了一手,只要這個流傳開了,說不定會有生意上門?!?p> 左一彧不做聲,喝了一碗酒,忽然說道:“你身上怎么有股血腥味,是不是拿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回來?”
左小右心里一愣,暗罵左一彧精明,什么都瞞不住,只好從懷里摸出一塊玉佩,正是從王大海那里騙來的,道:“本是一塊好玉,可惜被玷污了,不忍心看著它受苦,就順手騙過來?!?p> “是塊好玉?!弊笠粡潎@道:“這是一塊古玉,很有靈性,不然也不會這么容易被血災(zāi)玷污。”
此玉晶瑩剔透,但里面已經(jīng)隱隱約約有血絲狀,乃不詳之兆。左一彧眉頭微皺,從懷里拿出一個龜殼和三枚錢幣。
自從左小右出師以來,就沒見過他碰過這些東西,問道:“怎么了?”
左一彧沒有答話,把三枚錢幣放入龜殼里,搖了幾下,錢幣撒出,看后手指一算,默念道:“潛龍勿用,陽在下也……”
左小右問道:“老爹,你在算什么?”
左一彧道:“我在算這塊玉與你的緣分。”
左小右奇了,道:“我的?”
左一彧點了點頭,道:“不錯,此玉乃不詳之物,非尋常之人能佩戴,如果你不想英年早逝的話?!?p> 左小右沒好氣道:“這么邪乎?難不成只有你能佩戴?想要這玉你就直說。”
左一彧笑道:“那當(dāng)真奇了,就我命硬,不怕?!?p> 左一彧喝了口酒,然后自言自語道:“潛龍勿用,是兇是吉,都在這潛字之上?!?p> 左小右問道:“何解?”
左一彧道:“何解?就是老老實實在家待著。潛龍,潛龍,潛藏不出,懂嗎?”
左小右倒是不以為然,說道:“好呀,反正我也不想再冒著危險摸人錢袋了。”說罷便伸出右手,掌心朝上。
左一彧不解,沒好氣一拍,道:“伸手干嘛?”左小右大聲道:“錢啊,不給出門做生意,那怎么糊口,難不成讓我天天去摸人錢袋子?還不得從你身上拿?!?p> 左一彧一邊打開錢袋,一邊說道:“臭小子,學(xué)會訛錢了,也罷,就給你一些生活費?!?p> 錢袋里都是成色十足的錠銀,左一彧眼睛一亮,本摸出三枚,但想想又放下一枚,把兩枚放在桌上,道:“諾,拿去?!?p> 左小右收起錠銀,道:“小氣?!闭f罷便拿著那刀豬肉做飯去了。
第二天一早,左一彧就不見人了,只是在桌上留了字條,說是要外出遠游。
從左小右十五歲起,左一彧每年都要去遠游一次,這已經(jīng)是第五次了。左小右也好奇問過,可左一彧總說,增長見識,提高修為。
可他不信,總覺得老爹有了錢就是見老相好去了,因為每次左一彧都帶了很多錢走,這一次也不例外。不過奇怪的是,左一彧把玉佩留了下來,還叮囑左小右貼身收藏,一向貪財?shù)淖笠粡尤涣粝逻@玉佩,讓左小右百思不得其解,要換平日,早就當(dāng)了換酒錢。
他手里拿著那塊玉佩,心想,連左一彧都不敢當(dāng),看來確實有些邪門?
古玉在手里,透著陣陣清涼,只不過古玉里的血絲透著月光顯得陰深,像一股血雨腥風(fēng)已將刮來。
左小右喃喃自語道:“古玉呀,古玉,我可是把你從惡人手里救回來了,玉可養(yǎng)人,亦可害人,千萬不要害我呀,我可是你救命恩人?!比缓蟀压庞袷杖霊牙?,又記得左一彧昨晚的囑咐,不能出門做生意,掂了掂手上的銀錠,道:“那就出去大吃大喝吧。”
沒有左一彧這個光吃不做事的人在,左小右過得自在些,加上身上有一筆錢,下館子,逛廟會,日子過得逍遙,不知不覺兩月已過。
一日,太陽高照,左小右正躺在床上酣睡,夢到自己在酒樓大快朵頤,正吃著香,屋外大門“碰碰”直響,擾了美夢。
“煩死了,誰呀!”左小右好夢被驚醒,不耐煩道。他本來不想理會,但這敲門聲不斷,直鉆腦子,搞得左小右腦袋脹疼。
“敲什么敲,死人了嗎?本大仙最近不做法事不接活......”左小右一邊咒罵,一邊把門打開。門前站著五人,高矮胖瘦都有,左小右定眼一看,五人之中就認(rèn)識一個矮矮的胖子,正是前些時候被他摸錢袋的王大海。
那王大海見到左小右也是一愣,身邊有一個瘦瘦的人,穿了一身道袍,后面三人高高壯壯地,更像是打手。
“難不成發(fā)現(xiàn)我摸了他錢袋,現(xiàn)在上門鬧事。完了完了,要想想辦法?!弊笮∮乙妼Ψ絹砹巳蚴?,心冷不防一驚,睡意全無。
“呵呵,小師傅,多日不見,可曾記得我呀?!蓖醮蠛P呛堑馈?催@樣子不像鬧事的,左小右心想“難不成這家伙是感謝我來著”,笑道:“哦,王大善人呀,怎會不雙手記得,近來可好呀?!?p> 王大海雙手一躬,道:“托您的福,一切都好?!弊笮∮疑陨苑判?,對方既然不是來鬧事就不怕,道:“好說,來來,里面請?!卑驯娙苏堖M屋里。
“王大善人怎么有空光臨我寒舍呀?!?p> 王大??戳丝次葑?,家徒四壁,一貧如洗,贊道:“都說大隱隱于市,果真如此?!?p> 左小右知道這個恭維的話,也附和一聲道:“哪里哪里?!毙闹袇s想:“那就趁機再宰你一刀?!?p> “那我就開門見山了,請問左師伯他老人家在嗎?”說話的是身穿道袍的人。
“什么左師伯,奇了怪了?!弊笮∮倚睦镆苫?,問道:“請問閣下是?”
“這位是太清觀的鄧林道長?!蓖醮蠛Uf道。
左小右這時心里已經(jīng)大致明白了。定是遇到難題了,才來請求幫助。
道士這一行當(dāng)和其他一樣,如果自己做不了請別人,無疑是砸了自己招牌,但這不僅砸了招牌,更是顏面盡失??商锰锰逵^有求與自己,確實奇哉怪也。頓時覺得有點意思,抱拳不明所以,道:“同行啊??勺髱煵?.......”
鄧林愣了愣,緩緩說道:“左師伯沒跟你提起?他與家?guī)熓峭T師兄弟?!?p> 左小右大吃一驚,沒想到左一彧還有這一層身份,連忙道:“哦,這樣,家父遠游去了,歸期不定。”
此話一出,只見鄧林和王大海倒吸一口涼氣,眉頭緊縮,大感惆悵,鄧林更是雙手緊搓,嘴里念叨著“這可如何是好”,目光游移,不知所措。
王大海也急,但并沒有鄧林這般,過了一會便鎮(zhèn)定下來,對左小右道:“小師傅,我們找令尊有急事,您看看可有什么法子?”
左小右搖了搖頭,道:“家父云游天下,這天下如此之大,尋人可謂大海撈針,難?!弊笮∮也皇钦f謊,他確實不知道左一彧身在何處。
“那可怎么辦?”王大海道??戳丝醋笮∮遥腥坏溃骸斑?,不是有您在嗎?”左小右心中明白,連忙擺擺手道:“別,王大善人,您是知道的,我不會降妖伏魔?!?p> 王大海豎了豎大拇指,道:“您看,我們什么都沒說,您就已經(jīng)未卜先知了,真神?!?p> 左小右心知中了套,心里暗罵,卻笑道:“過獎,我也就這點微末道行,算命測字還行,這除妖就……”
王大海笑道:“小師傅您先聽我說,這次是我一好友,和我上次一樣,被那種東西……您只要像上次那樣,賜幾道符咒鎮(zhèn)宅即可?!?p> 左小右心里“哼哼”幾聲,道:“要是幾道符咒就能了事,這太清觀何必找我。要知道太清觀的鎮(zhèn)宅法器可不是一般的厲害,是不是,鄧道長。”
王大??聪蜞嚵?,鄧林點了點頭,意思是確實如此,然后道:“既然你是左師伯的兒子,那師伯一定教你除妖的本事?!?p> “從沒”。左小右干脆答道,心里中的氣不打一處來,暗罵道:“好你個老家伙,這么重要的事都不和我說。難怪了,這太清觀死皮賴臉地求人,原來說到底是一家人,自家人求自家人,不算砸招牌。平日里你們風(fēng)光占盡,不留活路,犯難了才想起我來,不去,讓你們自作自受?!?p> 然后靜靜說道:“此事確實沒聽家父提起,而且我實在沒有什么除妖之能,您另請高明吧?!?p> 這逐客令王大海和鄧林二人心知肚明,只見王大海在鄧林耳邊低語幾句,兩人四目相接,點了點頭,朗聲道:“去請小師傅入府。”
這句話不是說給左小右,而是說給那三個下人聽得,三人齊聲一應(yīng),伸手抓向左小右。
“喂,你們干什么,別過來啊。”
“幾位,請聽我說,我真不懂降妖伏魔啊”
“救命啊”……無論左小右如何喊,都無濟于事。就這樣,在三個大漢的“恭請”之下,被請上了不知去哪里的轎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