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孟慕瑤帶著孟青在自己的院子里坐了坐,喝了一杯熱茶,卻實在是因為這院落不曾大改,看著沒什么新意,很快就看膩了,于是孟慕瑤又領著她去了花園里逛逛。
孟家二房的宅院可比大房大的多了,孟青的嬸嬸崔氏雖然也是將門女,但她文武雙全,當年也是名滿明都城的才女,如今將府上打理得井井有條,走到小徑的盡頭,眼前卻總能豁然開朗。
這邊府上的各處布置,比起大房更顯“美妙”。
又因為府上如今只有老爺、夫人、姨娘和她所出的女兒,主子少了,伺候的下人便也少了,走在路上不會忽然瞧見哪里一小塊地方,卻有四五個人在做掃撒的活,不會走到哪里都能感覺到有不止一雙眼睛盯著……
孟慕瑤嫁到崔家去后,整日管著中饋,這時候才感覺到娘親往日的不易,但她沒能讓崔家也變得這樣讓人感覺愜意,卻也自豪于自家后院,這會兒眉眼間隱隱有些得意,邀功似的看著孟青,道:“嵐君瞧著可喜歡?”
孟青道:“這是你家,問我喜歡做什么,難道想把我留下久住不成?”
孟慕瑤心里倒是想,但是沒趕著說,只是攬著她興沖沖地往花園里走去。
二房的宅院大,于是哪哪兒都大,才經(jīng)過一道圓月門,好風景便絲毫不吝嗇地迎面而來。
如今早已經(jīng)過了春日百花紛繁的時候,但這花園里有滿滿一池的荷葉,綠意凝結著,好像要隨著葉面上的水珠一起滾落池中,有些等不及的花苞藏在重重荷葉之中,只透出極淡的粉色,偶爾見紅白色的鯉魚在水下擺尾,靜悄悄地游走,留下一點淺淺的漣漪。
沿著池塘邊修建了涼亭和廊橋,人走在上面發(fā)出聲響,卻引得水下的鯉魚爭相擠出水面,靜逸的景色很快便被打破,但看著也不壞。
孟青看著孟慕瑤,心道:不管是人或是物,亦或者這些沿途的景色,也只有二叔家里是這樣的鮮活。
恰到好處的野心,適可而止的追求,普普通通地活著,卻比很多人都活的通透而開心……或許他們才是真正地活在這紅塵里。
孟慕瑤卻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吐了吐舌頭,趕忙扶在孟青的肩上,推著她往涼亭里走,一邊道:“我原來也愛來這里喂魚,把這些魚都喂肥了不說,它們的膽子也越來越大了,討起食餌來最是瘋,咱們再多停一會兒,說不準還得被魚砸一身水。”
可以說,什么時候有了煩惱,那便過來喂魚,不管想不想得開,那些煩心事都當隨著魚食一起丟掉了,這已經(jīng)成了家里人的習慣。
可憐魚兒就這樣被生生喂肥了。
多年以后再見孟青,孟慕瑤覺得兩人之間不止不生分,她還反倒還變得如同少女時候那般,不自覺就在孟青面前撒嬌了。
但這感覺不壞。
孟青聽了便又看了看那水里的魚,果真看見沒幾條個頭小的,那魚嘴大張著,幾乎能夠將幼童的拳頭囫圇吞下去。
不過這些鯉魚看著傻氣,身上的顏色也喜慶,便是鬧騰一些,也能當做是吉祥如意的好兆頭。
孟青被孟慕瑤推著快步走進了涼亭里,落了座,才繼續(xù)聊起今后的打算來。
要孟青自己說,她的打算當然只能是幫著卓凌坐穩(wěn)了皇位,然后和祁澤回江湖上去逍遙,但顯然孟慕瑤關心的比這簡單——她只想問孟青對齊氏的態(tài)度,和以后的去處。
孟青便也干脆地回答道:“旁人說的是不錯的,我這個人確實睚眥必報,可若是齊氏對我做了什么,我便也要回敬她,倒是讓我覺得無趣。我不想成為她那樣的人,昨日才拿孟知瑫的小命來嚇唬她,她如果不怕寶貝兒子受到損傷,那我也就奉陪咯。”
但今后的去處卻不好現(xiàn)在就和孟慕瑤說,如果告訴她自己以后還是得回到江湖去,并且從沒覺得認祖歸宗是見好事,恐怕會惹得孟慕瑤每日都來打攪,一直到孟青改變主意才肯罷休。
于是孟青對此只是含糊道:“我在城外有間宅院,等明日開過祠堂,我就搬出去了,也省的日日在齊氏面前晃悠,她改日還得說是我的錯?!?p> 原先多好,誰也不打擾誰的,可如今已經(jīng)成這樣了,孟青可以不和齊氏計較,但是要讓她全然退讓,她卻不是那樣的性子。
都怪魚娘!
孟青兒時的居所早已經(jīng)被曲襄玥給占了,孟慕瑤想即便這院子拿了回來,對孟青來說恐怕也不是什么好的記憶,她應當是不愿意再住回去的,不然早就能收拾曲襄玥了。
況且大房那邊著實是住不下,幾個庶女還擠在一處便也罷了,可孟維都已經(jīng)十三了,也只能跟著姨娘住,就好像誤闖進大富人家的小可憐一樣,甚至孟慕瑤覺得大伯一點兒也不在乎,或者忘記了也說不定。
孟慕瑤確實已經(jīng)想好,讓孟青住到自己的院子來。本來他們兩房就只隔著一道墻,當年選院子的時候,孟慕瑤又因為想和孟青住的近一些,所以特意選了個離圍墻最近的院子,如今倒是方便。
孟慕瑤連說辭都準備好了,就說到時候把墻推倒重新建,在大房那邊圈一塊差不多大小的空地,換了她的院子劃過去便好。
不過聽孟青說她在城外有落腳的地方,孟慕瑤馬上就想起了寒山山腳下的那座微光小筑。那宅院初建的時候還在明都城里小小的出了一回名,孟慕瑤也跟著閨中密友過去看過,對門口寫著“微光小筑”四字的大石頭印象深刻。
孟慕瑤雖然天生是個靜不下來的性子,可從未習過武,只是看著兩位兄長在練武場切磋過罷了,但她也能看出那四字上堪稱撲面而來的鋒銳,不像是用筆,而像是用刀用劍刻出來的一般。
其實確實如此。
微光小筑門外的石頭極黑,好似硯臺里多年沉淀的墨,石上四字一筆而就,刀削劍刻,筆法蒼勁,深入石里,仿佛寫的時候帶著沉重的歲月。
那正是孟青當年酒醉,借著酒意自己寫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