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 八層
“喜歡吃以后我再烤給你。”
見她吃得開心，顧云琛彎了彎嘴角。
蘇笑尋含混不清地“嗯”了一聲，見他還沒開動，忍不住催道。
“你也吃啊！”
他這才不慌不忙地將魚遞到嘴邊，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平心而論，顧云琛這人，算得上蘇笑尋見過之人中吃相最文雅的了，人長得好看也就算了，吃東西都能算得上一副風景畫，造物可真是偏心。
她一邊咬著魚肉，一邊看著對方，漫無目的地想著。
許是她的目光大大咧咧，沒有絲毫遮掩，顧云琛抬起頭來。
“拿我下飯，嗯？”
那一聲“嗯”從鼻腔里哼出，帶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酥酥麻麻的味道，蘇笑尋只覺得心下微微一動，耳朵不知怎地升起一絲熱意。
她將這歸結為被人抓包后的不好意思。
“我就覺得你這吃飯還要端著架子也太累了，你們宮里真是規(guī)矩多。”
顧云琛聞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子里閃過一絲笑意，附和道。
“是啊，太累了。活在皇家的尊嚴和面子里，偽裝出高人一等的假象?！?p> 蘇笑尋聽出了他后半句的嘲諷于輕蔑，不由得有些奇怪。
“你也不認同？說起來，你似乎與宮里那幾位并不親近?！?p> 話一出口，她又覺得有些不妥，窺探他人隱私，她何時也成了多管閑事的人。
顧云琛卻絲毫不介意。
“知道為什么所有皇子中，只有我封了王嗎？”
蘇笑尋思索了一下，歪了歪腦袋，“因為戰(zhàn)功？”
“這是其一，”顧云琛又往火堆里添了幾根柴，“最重要的是，我沒有母妃和外祖?！?p>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仿佛一聲震喝，直將她整個人都敲了個清醒。
難怪……
難怪她不曾見過顧云琛的母親，難怪她不曾聽他提起過自己的親人，難怪除了近在身邊的顧廷煜，他的府上似乎再無親近之人來訪……
如果她不曾陰差陽錯地嫁了進來，那他還將是那個坐在輪椅上，雙腿盡廢，無人問津的殘廢，什么王爺身份、什么戰(zhàn)功赫赫，都不過是別人提起來譏嘲的代名詞！
蘇笑尋的心口猛地一緊，涌上一點酸酸澀澀的情緒來。
她又想起幾次三番被四皇子當街嘲諷時顧云琛那副淡然的模樣，若不是體會過多次，怎會連一絲情緒也生不出來。
而四皇子不會是第一個，也絕不會是最后一個。
顧云琛見她眉心微蹙就知她聯(lián)想到了什么，他雖有意想與她拉近距離，卻也不愿意通過這種賣慘的方式，正待要轉移話題，天上忽然閃過一道白亮的光。
“要下雨了?！?p> 他抬起頭來，悶雷聲果然接踵而至。
這一聲雷聲成功轉移了蘇笑尋的注意力，她立馬有些緊張地跟著抬頭。
“那要怎么辦？”
雖然修道之人淋點雨也不會有什么，但沒人會喜歡那種感覺，更何況她現(xiàn)在修為低下，還無法做到用靈力為自己撐開一片擋雨的空間。
她還有些遲疑，顧云琛卻已經(jīng)動作了起來，迅速將火熄滅，拿出夜明珠，拉著她就站了起來。
“只能委屈你跟我走夜路了?！?p> 他的動作迅速又一氣呵成，蘇笑尋還沒反應過來，已被他干燥溫暖的手牽了起來，拉著她朝前走去。
她被拉得走出去了一段距離，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那牽手之處源源不斷傳來的暖意。
現(xiàn)在再甩開手……
是不是顯得抬不禮貌了些？
她抬頭看了看天空，漆黑的夜晚什么都沒有，就連方向也不辨，她又回頭看了眼他們來時的路，入目處一片漆黑。
其實不止是來路，周遭哪里不都是一樣的黑。
她恍然覺得眼前的情形就如同她此時的處境一般，過往已不可追，前路卻仍是一片迷霧，但好在現(xiàn)在身邊還有這人，有一顆明珠，即使周遭昏聵，照耀范圍有限，卻也是她當下唯一能抓住的光。
她眼神迷茫了片刻，忽然間自那只緊握的手和不算明亮的光中攫取到了什么，頓覺神臺清明，有什么東西自心底破土而出，讓她更加堅定了走下去的信念。
就這么一剎那的時間，她只覺識海中傳來“啪”的一聲輕響，天地靈氣猶如水到渠成一般在身體內(nèi)流暢地運轉了一個周天。
煉氣八層。
突破了。
這一看似漫長的過程，其實在現(xiàn)實中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顧云琛原本還有些忐忑自己拉她是否有些沖動了，還沒想好萬一對方抽回手該怎么解釋，下一秒只覺得身后靈氣一蕩，頓時有些愣怔了。
這是……
他停下腳步，轉回身來，將手中的夜明珠高舉了兩分，與他肩頭平齊，打量起蘇笑尋來。
“突破了？”他聲音帶了幾分詫異。
蘇笑尋點了點頭，表情有些無辜。
顧云?。骸啊?p> 這要是說出去，該有多少人嫉妒得想要揍她……
他忍住想扶額的沖動，問道：“需要坐下來調(diào)息一下嗎？”
蘇笑尋搖搖頭，“不過是心有所感，水到渠成，并非強行晉升，不必慌張?！彼D了一下，又覺得這話有些生硬，補充道，“繼續(xù)趕路吧！”
顧云琛見她是真的并無大礙，放下心來，又拉著她繼續(xù)朝前走去。
這一打岔，兩個人誰都沒有提牽手這件事。
顧云琛始終走在前面探路，遇見路上有障礙的，不時出聲提醒，蘇笑尋落他半步，讓跨越就跨越，讓轉彎就轉彎，十分乖巧。
可兩人到底沒有在雨滴落下之前找到庇護之所。
沒多久，只聽得“嘩——”的一聲響，伴隨著頭頂?shù)恼ɡ?，雨，終于下了下來。
也托了這片密林的福，頭頂?shù)臉淙~擋去了一部分的雨水，可即使是這樣，又急又密的雨還是落在了兩人身上。
蘇笑尋正要催促顧云琛跑起來，他卻忽然停了下來，松開兩人交握著的手，將夜明珠塞進她手里。
她一臉茫然，正待要問，就見對方抬手脫掉了自己的外衣。
片刻之后，一件帶著他人體溫和冷香的衣服將她兜頭罩了起來。
這一瞬間，雨水仿佛突然抽離，周遭的聲響被無限地放大，她在這一片小小的天地內(nèi)，頭一次生出了點無措又隱秘的情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