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樂章 是快樂還是悲傷
曾經(jīng)，我們都有一個類似的夢境，打撈不起……我卻沉醉其中，無法醒來。直到有一天，它可以像水晶球一樣捧在手心。
（一）
我，是不是已經(jīng)死了？
看不見光，聽不到聲音，只是一片虛無的黑暗，這里難道就是人死后的世界？
那，為什么還要留有念想呢？是為了讓我們對生前的罪孽懺悔嗎？真夠蠢的——人類之所以會去懺悔，是因?yàn)橛兴謶?。試問，還有什么比死亡更令人感到恐懼的呢？既然都已經(jīng)死了，那么還有什么好值得懺悔的？
既然是因?yàn)榭床灰?、聽不到、觸摸不著，所以才覺得是一片黑暗，什么都沒有的。那么，不去看、不去聽、不去觸摸不就好了？
萬物皆空。
首先向眼睛傳達(dá)相反的指令。漸漸的像是有了光，白蒙蒙的一片。有了聲音，“嘀，嘀，嘀”的配合著心跳的節(jié)拍。
“明羽，明羽，快醒一醒！”
這聲音……是誰？突然，從胸口傳來一陣陣劇痛，還有“嘀——嘀——”的蜂鳴也跟著起哄般地尖銳起來。
“護(hù)士小姐，護(hù)士小姐！”近在耳畔的女聲，急切地呼喚。
“朱小姐怎么了？”另一個女聲，有些遠(yuǎn)，帶有回音。
“快請陳醫(yī)生過來，剛剛他……”
突然，一切中斷。
我猛然坐起身來，感覺渾身難受，身體還有些微微地顫抖，滿身黏黏涼涼的濕意。我做了個記不太清卻感受很真切的夢，應(yīng)該只有噩夢才會如此的折磨人。
微亮的窗外，樹影如潮，弄潮的落葉沙沙地追逐著風(fēng)來，輕扣著窗。像是請示過的風(fēng)，渡過窗縫，在房間里打量了一圈，回蕩起一縷一縷的幽香。
我的房間里應(yīng)該不曾有的，不知是什么香味，但是卻有些熟悉——
果然是夏伊。她是我的青梅竹馬，在初中畢業(yè)的時候她出了國，回國后就完全變了。以前的她都會乖乖地做我妹妹的，最近她卻像吃錯了藥似的，總是因?yàn)槲覜]能改口的事大動肝火，我也只好順著她。
只見她趴在我的床邊，長發(fā)散亂地披撒在床上，雙肩有規(guī)律地緩緩起伏著，已經(jīng)熟睡的樣子。
她什么時候跑進(jìn)我的房間里來的？雖然有此疑惑，卻不忍驚擾她。我伸出的手猶疑地懸浮在她的頭頂上，有一種一觸即潰的膽怯。
不知是不是我剛剛噩夢的反應(yīng)，使她有所驚覺，她扭了扭身體，腦袋在臂彎里磨蹭了一陣，然后抬起睡意朦朧的臉龐。
她一臉呆然的樣子，揉了揉眼睛，終于面向我時才驚醒了過來。
“你醒啦？也不叫我！”我被她撅著嘴抱怨了。
“好啦好啦！我要起床了。”
“那你就起唄！”
“我下面什么都沒穿……”
“切，小時候又不是沒看過！”
她出去的時候帶著一臉壞笑，丟下了這么一句。
下面什么都沒穿那是騙人的，男生早上總會有那么種七情六欲的反應(yīng)，要是不注意點(diǎn)的話不就被當(dāng)成變態(tài)了嘛！
我默念起冰心訣:“心若冰清，天塌不驚。萬變猶定，神怡氣靜。忘我守一……”
我總算整理好了情緒，穿戴整齊。
我來到客廳，便看到夏伊躺在沙發(fā)上笑得前仰后合，甚至是手舞足蹈，完全不顧形象。
雖然不知道有什么值得她如此歡樂的，但是我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
我走過去，只見她的手邊堆著厚厚的一疊筆記簿。筆記簿的硬殼都有些泛黃起皺，看起來有了些年代的樣子。不知是她從哪里翻來的，印象中我好像在哪兒見過。
“內(nèi)褲全都露出來咯?！蔽乙槐菊?jīng)地提醒她說。
她聽到了也只是更肆無忌憚，反倒大腿翹起了二腿來……接著，她雙手舉起一本筆記簿，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
“我平時一直都是弱不禁風(fēng)，那其實(shí)是因?yàn)槲疫x擇了另一個身份的原因，那個身份會燃燒我的生命。就算是這樣，我也義不容辭，就算是付出生命我也要守護(hù)我所想要守護(hù)的一切！于是我化身成蒙面飛俠……”
“夠了沒？！還給我！”我立馬發(fā)飆了，伸手就去奪夏伊手中的筆記簿。
我的指尖撞上了筆記簿的脊角，銳利的痛感使得手指神經(jīng)猛地一抽縮。就是這么一個瞬間，筆記簿被夏伊迅速抽離抱進(jìn)了懷里，她得逞后翻了個身趴在那里，像是護(hù)食的母雞似的。
“讓我看看嘛！小氣鬼！”她倒是不滿了，接著又說，“我覺得這篇寫得挺好的?！?p> “是是是，其他的都是垃圾。”我沒好氣地自嘲。
她接下來的話讓我有些不知所措，她說:“哎，我陪你去投稿吧！”
“??？”我傻眼道，“你是在逗我嗎？”
“我是認(rèn)真的。總是這樣喪失自信地藏著掖著，就會一直被困在原地，一直都不會有結(jié)果的。”
“我才沒有藏著什么的……話說回來，這些你是在哪兒翻來的？”
“是在你媽媽的柜子里啊?！?p> “我說呢！我一直以為是被夾在舊書里給賣掉了……”
?。ǘ?p> 陽光如同妖精，總是蠱惑人心，又或如明鏡，容不得藏污納垢。
陽光下，塵世如雪，紛紛擾擾。就算知道總有一天會將自己逐漸埋沒，可是自己卻始終也看不夠，怎么也甩不脫。
所以，我總是喜歡躲在陰暗里，屋檐下、小巷間、樹影中。由此，自以為給自己準(zhǔn)備了一扇觸手可及的門，豈知這便是那所謂的咫尺天涯。
清晰的依舊是習(xí)以為常的清晰，茫然的仍然是一如既往的茫然。
我稍微深吸，挺起胸膛，稍微多了些自信，鼓起了些許的勇氣，好讓自己諸事從容。
依然，如此平常。
不能停止的腳步，迎來諧謔的風(fēng)，踏上擁擠的路。
前方有所期待，未來不可能一成不變。僅此，人生。
“云云！”
我的身后傳來了一聲令我內(nèi)心為之顫抖的呼喚，這個名字似乎有一種魔力，就連那聲呼喚也帶有隱約地迷戀。
我尋聲轉(zhuǎn)過去，一眼看到了那名少女，她安靜地面帶微笑，注視著身前奔跑而來的高個子男生……我突然感覺到一股莫名久遠(yuǎn)的氣息。
他們很自然地攜手同行，我魂有所牽似地默默目送……不自覺地勾起指尖。
隨即一抹溫柔從指上傳遞而來，倏爾一扯。我才似有所覺，回過神來，在意起身邊的存在。
身邊的夏伊是一臉不太高興的表情，邊拉著我邊說:“發(fā)什么呆??？快點(diǎn)啦！”
我像是個耍著任性的孩童，被她使勁地拉著，跌跌撞撞地跟在她的身后。
我被拉進(jìn)了文具店里。在文具店里夏伊買了個信封，在信封上填上郵編和一串地址，又買了張郵票貼了上去。
然后，她從書包里拿出一疊裝訂好的滿是字跡的紙，那是從我的筆記本上裁剪下來的小說稿子，裝進(jìn)信封后涂膠封口。
我不知道說她什么好，看著她做著這些。雖然我自知她多半是白費(fèi)力氣，但是看到她那份樂在其中的熱情，卻讓我無所適從。想來，曾經(jīng)也只有夏伊喜歡看我寫的東西。
在郵局的門前，夏伊鄭重地將那封小說稿子投進(jìn)了郵箱里。
她像是卸下了什么包袱似的，大口呼吸，吐氣如蘭地說:“其實(shí)，人生并非一定要存在什么意義不可啊！只要心里不斷地抱持著希望，不斷地從中期待著，以此就可以堅強(qiáng)地活下去了?！?p> 我不敢茍同，也沒有跟她爭辯。我只是奇怪，作為高中生何必要想得那么深遠(yuǎn)？
身邊時不時地飄蕩下梧桐的枯葉，被踩在腳下，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響。我這才覺察，秋天早已悄然來襲。
一陣緘默中，我們走上了校門前的這條梧桐林道，夏伊像是才想起了什么，她問我:“你還記得你姐姐的事嗎？”
她盯著我，似乎帶著些微地緊張，我感到納悶，回了一句:“不記得了?！?p> 她又像是什么事也沒有地說:“不記得就好?！?p> 雖然這個時間點(diǎn)，距離規(guī)定的到校時間尚有余裕，不過如果被校門口的風(fēng)紀(jì)委抓到了著裝上面的把柄的話，還是相當(dāng)危險的。
比如那名匆忙趕來的女生，別說沒將襯衫下擺塞進(jìn)褲子里，就連紐扣也沒扣，雖然里面還穿著件T恤……咦，平的……應(yīng)該是男生吧？
“葉希，怎么又是你?。靠吹侥憔皖^疼！真擔(dān)心你們班主任會不會被你活活氣死！”身后傳來了一名女“糾察員”的呵斥。
估計被一通說教、糾正加備案，之后馬上又要遲到了吧？真是個白癡！
期間，夏伊好像要遠(yuǎn)離什么臟東西一樣，拉上我的手一個勁地朝所在的班級趕去。
※※※
夏伊的難纏，我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領(lǐng)教了。
是什么樣的感覺呢……似乎小時候與母親之間就有過這樣?？傄視r時刻刻在她的視線范圍之內(nèi)，恨不得把我綁在身上，生怕我一不留神就會走丟了似的……如此這般。
我本來的同桌也被她強(qiáng)勢的要求，老老實(shí)實(shí)地跟她對換了座位。甚至，她還當(dāng)眾說出了一段極為雷人的話——
“明羽現(xiàn)在是我的主人，照顧主人是我的使命。閑雜人等，一概不得靠近！”
你語不驚人死不休是吧？什么亂七八糟的，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了！
不言而喻的，同時引起了同班同學(xué)對我諸般的怨念。
都這樣了她還不滿意，我要是走到哪兒她還會跟到哪兒。
“我要上廁所，你也跟著？”我忍不住擠兌她。
“都一起洗過澡的交情了，還有什么好害羞的？”她不以為然地說。
“你這女流氓！能不能別再提起小時候的那檔子破事了？”
兩節(jié)的英語課，比往常更是沒有心思聽進(jìn)去了……我才不是因?yàn)橄囊烈鸬尿}亂而動搖呢！而是后面的哪個混蛋在往我頭上丟橡皮屑，做著這種小兒科的霸凌，讓我沒法集中注意力。
?。ㄈ?p> 接下來的兩節(jié)課是體育課，有些人已紛紛迫不及待地跑去領(lǐng)體育器材了，還有的要么就是直接去了操場，要么就是去了廁所，還仍然留在教室里的已然寥寥無幾。
教室里猛然流淌進(jìn)來清新的風(fēng)，掀起從窗簾上傾瀉而下的陽光，猶如飛揚(yáng)的紗裙，伴隨著旋律翩翩起舞。
一切都仿佛靜止了下來，我被眼前的深深地吸引。心底忍不住地疼惜，這樣的光景看似如泡沫般的脆弱，不知何時就會破滅。
“撲撲撲”
肩上不經(jīng)意間棲落一只振翅的蝶，總是預(yù)示著強(qiáng)人所難地回歸。
“再這樣下去就變得老年癡呆咯！”是夏伊多余的擔(dān)心。
“放心，你已經(jīng)是個韶老太了?！?p> 我剛說完，脖子就被她狠狠地掐住，她邊掐著邊搖著說:“你趕緊老年癡呆吧！”
我就裝著木頭，不久她就膩了，然后她說:“我有個提議……”
※※※
夏伊側(cè)首依靠著我的肩頭，依偎在我的身上。我們就這么一路走到門衛(wèi)室，我向門衛(wèi)大叔說明了她身體的狀況。她似乎是個慣犯了，很輕易就獲取了出門許可。
不管以前如何，但是這次她是騙人的。身體不適什么的根本就是幌子，因?yàn)榇丝痰乃梢哉f是活蹦亂跳，拉著我的手撒歡似地奔跑。
“去哪兒啊？”我有些跟不上節(jié)奏。
“到了不就知道了嘛！”她頭也不回地說。
是有多期待??？我這么想著?？粗谋秤?，我突然一陣恍惚。手心里一團(tuán)溫馨融化開來，順著手臂傳輸進(jìn)心臟，一種熟悉而久違的感覺，逐漸將我們包裹進(jìn)去。
我毫無條件地跟上眼前熟悉而孤獨(dú)的背影，不再猶豫，奔跑在這狹窄的光輝之路上，迎向那逐漸耀眼的光輝之門。
首先是迎面而來的潮濕的風(fēng)，像是在濕潤下都蘇醒了過來。視界漸次地分明，生長出各自獨(dú)特的姿態(tài)，相得益彰的色彩，渲染蕩漾。
我們?nèi)谏磉M(jìn)了所熟識的公園。
湖邊，柳樹宛如滿懷心事的少女，柳枝有所依戀也有所擾似地撩撥著湖面上的倒影，借由水波瀲滟的湖水一遍一遍洗去內(nèi)心的憂愁。心神踏浪，飄向遠(yuǎn)方。
遠(yuǎn)方是朦朧的山，想是那便是憂愁所在，透漏著縷縷的思念，是遙相對望的守候。
“不要總是迷戀著一處嘛！這樣是尋不到人生最美的風(fēng)景的。”夏伊她是不是意有所指？
“逛公園又不是來尋找人生的?！痹僬f，人生也不是用來尋找的。
“請老爺爺您跟緊我，不要走丟了?！边€要玩這個梗??？
“是，是，老奶奶！”
我們經(jīng)過石拱橋，只是隨意地看了看老人們在石拱橋下的垂釣，然后就順著另一側(cè)的湖邊小徑，繼續(xù)深入進(jìn)公園里。
看著湖面上倒映的我和夏伊兩人的影子，有些影影綽綽，想來我和她之間的關(guān)系也是如此這般的吧？我的心中不知怎么的，沒來由的如此感嘆。
不多時，傳來陣陣荷葉的清香。
夏伊似乎是嫌我走得慢了，回轉(zhuǎn)身來又拉上了我，急忙地趕向前面靠荷邊的石亭。像是被我們占領(lǐng)了一般，石亭里面只有我們兩個人。
我坐上石凳倚著欄桿，看著田田的荷葉間，小魚兒撲通撲通地戲耍著水面。我在想，不久后是不是會下雨呢？不然它們也不會那么的鬧騰。
“這兒真是個接吻的好地方呢！”夏伊猝不及防地感言。
“噗”差些嗆到我。
幸好我是坐著的，要是站著說不準(zhǔn)就一個趔趄栽倒進(jìn)湖里去了。
“嚇?biāo)辣緦殞毩?！”我還以白眼地說。
夏伊因自己說的話臉頰泛起了紅暈。既然沒那個抗性，知道會害羞，就不要這么口無遮攔好嗎？我可是一直以為你超無敵的耶！
為了打破此刻微妙的氛圍，我起身說:“我再陪你繼續(xù)逛逛吧。”
我說著走出了亭外，走上湖邊傾斜的草地。身后的夏伊很快追了上來，讓我遏制不住地在意起彌漫而來的香，可能是剛剛起到了暗示效應(yīng)吧……人的感情真是奇怪！
我們在前面看到了一片芭蕉叢，芭蕉紅色的花躲閃其間，似是有著欲蓋彌彰的秘密，有一種誘人的曖昧感。
夏伊輕快地跑過去，猛地?fù)荛_芭蕉的叢桿，讓我傻眼地看到了他們——那名叫云云的少女和那名高個子男生。
那個畫面像是生根發(fā)芽一樣，枝葉逐漸壯大，預(yù)示著生機(jī)勃勃的清露滴落而下，在彼此唇齒之間碎散成星星點(diǎn)點(diǎn)。
兩人從熱吻中慌亂地分開，籠罩上羞怯的紅暈。只是那少女幽怨的目光毫不掩飾，死死地瞪著我們。
“真是不要臉！”夏伊鄙夷地說道。
“夏伊……”我尷尬中拉著夏伊逃離了現(xiàn)場。
※※※
坐在湖邊，我發(fā)呆著看著一只小甲魚。它順著水草扒拉著四肢，不知道它是歡快還是焦慮，像是做著夢，在夢的一角獨(dú)自地游蕩。忽然，夏伊在岸邊上趴下身來，伸手捧著水將它趕進(jìn)湖水的深處。
“你就別來湊熱鬧了，免得又給某人心理造成陰影?！苯又€說著讓我聽不懂的話。
“你說的某人就是我吧？”我這么肯定，絕對不是我被害妄想癥。
“除了你，還有誰的心理這么脆弱?。俊毕囊了普嫠萍俚貒@息著說。
這跟我心理脆弱有什么必然關(guān)系嗎？真是的！總是這么莫名其妙。
從湖面上吹來的風(fēng)好像變大了，天色漸變，一切都顯得倉皇失措的樣子。
夏伊的長發(fā)搖擺不定地遮在臉上，我的劉海也拍打著眼簾，像是不想讓我們確認(rèn)彼此真實(shí)的表情。我們之間只有身上的衣服翻涌的響聲，反復(fù)地嘗試著確認(rèn)彼此之間的聯(lián)系。
“滴答滴答……”
一滴一滴，冰涼的觸感，視界潑墨般，突如其來的雨。所有無法放下的，都在這里，都在此刻，全部割舍。
我伸出手來，拉上她，雖然還有些迷茫。雖然失去了方向，但是只要奔跑著前進(jìn)，只要攜手同行，就算是在這片雨中，也有屬于我們的天地，也有屬于我們的花兒。
傾盆而下的雨，使我們濕透了全身。
大風(fēng)吹過來的，是我們彼此相印顫抖的心意。
我遍尋你的蹤跡/我呼喚你的聲音/不想就此淹沒在風(fēng)雨里/我握著的那只手/微微顫抖著/兩個人的思念/把無法逆轉(zhuǎn)的時光/此刻緊緊相系在一起/飛向天際……
?。ㄋ模?p> 經(jīng)過那個之前的石亭，那里簇?fù)碇p雙麗影。那時夏伊的話語，又回蕩在耳旁，讓我意亂情迷地慌不擇路。
雨水打濕的身體，冰涼地傳遞到了指尖，唯有手心里一團(tuán)包容似的柔暖，這就足夠了。就算是遇到再大的困難，都會涌起信心去面對，這樣就足夠了。
舉目望去，蒙蒙的雨幕下，人影重重，車水馬龍，高樓如蜃。不禁讓我心生疑惑，這會不會是場夢？
我甩了甩腦袋，將沒有必要的念頭揮散。
我們終于來到了離學(xué)校不遠(yuǎn)的天橋，天橋下的入口外籠罩上了一層水霧，虛掩著里面的昏暗。我們躥進(jìn)里面，愈發(fā)覺得寒冷了。外面隨風(fēng)雨飄零的梧桐葉，像是受到了牽引，也跟著蜂擁進(jìn)來，響起一連串紛亂的“嘩嘩”聲。
昏暗中，猝不及防的一團(tuán)柔軟撲進(jìn)我的懷里，連同著包裹住腰際。陣陣黏濕的芬芳好似化不開的蜂蜜，堵在鼻腔，讓我把持不住地也回抱了過去。
猶如抱著一只緊張的小鹿似的，尤其是溫暖在彼此間相融時，身體也好，心臟也好，越來越是鼓噪。
好像也不覺得那么寒冷了……不，是寒冷被溫暖驅(qū)散了，春風(fēng)吹過的一般，從青空中紛紛揚(yáng)揚(yáng)地下起了花雨……
好像只有一閃而過的余光中，有一片始終陰沉沉的，壓抑著一具濕淋淋的泥塑。
由于我和夏伊都被雨水淋濕的關(guān)系，所以下午的課也干脆逃了。本來離家就不是很遠(yuǎn)，坐公交也沒幾個站的路程。路上我和夏伊都沉默著沒有說話。
像是理所當(dāng)然的，夏伊也隨著我進(jìn)了家門。我也不好說什么，也只能隨著她了，當(dāng)然浴室的使用權(quán)也理所當(dāng)然的女士優(yōu)先。
——回首來時的路上，我不曾有過所謂的快樂，一直都在自欺欺人地過活，或許每個人多多少少都有過。所以在臨死的那一刻也無法安心，這會不會就是抱憾終身的緣由呢？
※※※
第二天，毫無疑問，只有我被班主任拉去說教了一通。不僅扣了我的學(xué)分，還要寫檢討。
本來，昨天下午就算回去淋浴后，換身衣服也是可以返校繼續(xù)課程的。不過我覺得實(shí)在是太累了，各種情緒紛至沓來的大起大落感，以及雨水淋濕全身的抑郁感，精神一直緊繃，一松弛下來就無異于虛脫了一般。
雨過天晴后，碧空如洗。陽光宛如形成了實(shí)質(zhì)，如同棱角分明的金色水晶。風(fēng)如清水，晃晃蕩蕩。看著這樣的好天氣，我的內(nèi)心一瞬又回歸于平靜。
從辦公室出來后，我就趴在外置樓梯的拐角，沒打算立刻回到班上。是因?yàn)?，還有讓我在意的事情，是一大早在座位上抽屜的書包里發(fā)現(xiàn)的——一份匿名的信。
是粉色可愛的信封，字寫得也很漂亮，看起來很像是出自女生之手——
“看到后，請你到教學(xué)樓頂?shù)奶炫_來，我有話對你說?！?p> ……很可疑，很像在哪兒看過的告白信，所以很可疑。如今，還會有人如此的純情嗎？
純情的人往往都是膽小鬼，一輩子單身都不足為奇。有那膽量邀約，還不如直接點(diǎn)，這就是當(dāng)下的現(xiàn)狀。
會不會是個惡作??？想著這些有的沒的……
突然，我又想起剛剛班主任提到過的事，過一會兒就要搞什么運(yùn)動會開幕式演習(xí)。
還是趕緊把這個事情解決吧。
我偷偷摸摸地來到天臺。搞得我是不是隱隱有些期待……應(yīng)該也不完全是。
因?yàn)楹闷婵墒侨说奶煨园。?p> 天臺上很骯臟，很多水洼。水洼中浸泡著發(fā)黑的青苔，圍欄也都是斑斑駁駁的銹跡……當(dāng)然，總是這么挑剔的話，這個地方就會失去它應(yīng)有的向往價值了。
站在這里，讓人覺得青空竟是可以如此的接近。吹過來的風(fēng)像是和青空融為了一體，就如同果凍一般。明媚的陽光，鑲著光暈，撒滿眼前的那人身上，顯得很神圣。
“我想，你肯定又忘記我了?！蹦侨宿D(zhuǎn)過身，對我說。
“我知道，你叫葉希?！彼莻€男生，我略有耳聞，不能被他外表給騙了。
話說回來，他以情書的方式邀約我這么個同性是想鬧哪樣？難道……
“我要把這個還給你?！闭f著他從口袋里拿出了一個小小的禮盒。
我沒有聽錯，是還給我，而不是送。嚇我一跳，我可不好那一口！可能本來就是我的東西，不過我卻完全沒什么印象，也沒發(fā)現(xiàn)自己有遺失過什么東西。
“是什么？”我有些警惕。
“要跟她好好道別哦！這就是你要送給她的東西?！比~希面無表情地說。
什么跟什么啊？！不知所云。我茫然地接過他手中的禮盒，又隨口一說:“還有什么別的事嗎？”
“就算這是我擅自拿走的，我也不會道歉的。因?yàn)槟闱肺业模瑒e指望我會原諒你！”他突然狠狠地說道。
“我們根本就不認(rèn)識吧？”這人有病嗎？
葉希嗤笑一聲，說道：“你打開那禮盒，看看里面到底裝的是什么！”
我猶疑地打開剛剛接到手中的禮盒，一眼便看出那里面裝的是一條紅色的發(fā)帶——雖然顏色已經(jīng)有些陳舊了，我就那么一眼便認(rèn)了出來。對我這么個男生而言毫無相關(guān)的什物，更不知其如何用法，為何我……
“想起來了嗎？還說我們不認(rèn)識嗎？”葉希打斷我的思緒，說道。
“就憑這個……”我仍然有些茫然無措。
“因?yàn)檫@條發(fā)帶，當(dāng)年把我推下樓梯的人就是你！害死我的人就是你！”
“我沒有！不是我！”
（五）
我的眼角一陣一陣的酸澀，淚水模糊了視線，喉嚨里像是卡著什么東西。想要把它吐出來，卻怎么也吐不出來，在胸腔里上下聳動，不停地抽搐著，好難受！
我突然是怎么了？沒來由的，胸口猶如撕裂一般的疼痛，就連呼吸也開始接不上了，我拼命地張大著嘴。嘴里的唾液變得比黃蓮還要苦得多，不僅麻醉了舌頭，而且竟從嘴角中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耳朵里傳來了“嘀——嘀——”刺痛耳鼓的蜂鳴。
我到底還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時候？！掙扎著茍延殘喘地活著，我的人生究竟還有什么意義呢？！
——腦海里充斥著這樣的悲鳴。
“在夏伊即將出國的前夕，你偷聽到我跟夏伊的告白，因此嫉恨在心！伙同其他班的同學(xué)欺辱我、霸凌我！我在臨死的那一刻，你知道嗎？我好恨！”葉希乘勝追擊地痛斥道。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
“你這個混蛋，夏伊也是你害死的！竟還自欺欺人地將所有罪責(zé)往我的身上推，只為了好讓你自己活得心安理得！”
“我該死！
我該死！
我該死！
……”
“你別想就這么好死，你必須要受到應(yīng)有的審判！你必須戴罪而行！否則，你的罪孽永遠(yuǎn)都無法洗清！”
“葉希，你夠了沒有？！”突然，我的身后響起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吼。
似乎是夏伊。
“真是可笑！真是可悲！他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難道你們看著就不難受嗎？你們于心何忍??？！這是要躲到什么時候？！”葉希也嘶吼道。
“我不管！只要他活著，就會有希望！”
活著？我為什么要活著？我還配活著嗎？我的意識開始模糊，恍恍惚惚，我感受到一陣陣莫名的騷動——
“明羽，明羽！我求你了，不要放棄啊！”
“這個殺人犯，早該死了！”
“真是天理難容！”
“罪有應(yīng)得！”
“還花那么多錢給他治療做什么？浪費(fèi)！”
……
“都給我閉嘴！醫(yī)生，求求你趕緊救救他……”
“這……心臟……排斥反應(yīng)……”
?。?p> “你不用太過于自責(zé)??！”我的肩膀被使勁地?fù)u著，夏伊的話語顯得是那么的急切，在我的意識中忽遠(yuǎn)忽近地響著。
她似乎又轉(zhuǎn)首吼道：“葉希，你一直都是這樣，性格實(shí)在太爛了！我討厭你！我就明確地告訴你，夏伊同樣也討厭你！她是不會喜歡你的！”
夏伊你到底在說什么?。磕銈円粋€個的怎么都變得如此的陌生？我的意識開始更加混亂了，猶如燒沸的熱水一樣。
“是這樣?。抗皇沁@樣！”只聽葉希嘆息著這么說道，話語中帶著無盡的蕭索。
這時，我光怪陸離的視界上，有一個蕭索的身影突然支離破碎，仿佛秋風(fēng)掃下的落葉，旋卷著飄向了遠(yuǎn)方。
“你看，那葉希根本就是假的，他的話也是假的。他之所以會這樣，是他咎由自取，誰也幫不了他……”夏伊又開始柔聲安撫我起來。
“你……你也是假的，對不對？”我無助地面向她，抽泣著說。
不知道是淚水還是什么，我的視界再也無法清晰地呈現(xiàn)這個世界，包括她近在眼前的容顏。
我又抬頭看著上天，那里還會不會是我所喜愛的青空呢？
“嗯……你是不是討厭我了，用得夏伊的模樣？”她沉默了一會兒，才怯怯地回應(yīng)了我。
“不會。但……”我語氣頓了頓，壓抑著情緒又說，“可以告訴我你是誰嗎？”
“我是……”
突然，一陣風(fēng)吹過。
“……是你向夏伊告白的信箋。
我是為了傳達(dá)你最真摯的心意而存在的。但是，我卻沒能傳達(dá)到！
我不愿看到那樣的悲傷再次重演，不愿看到那份感情還未綻放就已凋謝。
我絕不能原諒這樣的自己……”
“已經(jīng)……夠了?！蔽业穆曇粲珠_始顫抖起來。
“對不起，是我害死了夏伊！都是因?yàn)槲以谒_筆記簿時滑落了下來，她彎腰去撿的時候，手機(jī)砸到地板上開了機(jī)……”
“怎么會……”我心中為之一窒。
“所以，為了彌補(bǔ)我內(nèi)心的愧疚，為了填補(bǔ)你們彼此之間心中留下的遺憾，這是我的執(zhí)念！
快沒時間了……我要把最后一份心意傳達(dá)給你，是來自于此刻青空中的夏伊——
我喜歡你！”
我悲從中來地看著如同燃燒似的她，紛紛地分化，逐漸隨風(fēng)飄散。我不知怎么的想起了那葉希的話，不自覺地摸了摸口袋里的禮盒……
我拿起那條已然模糊不清的發(fā)帶，沉痛地走到她的面前，憑著感覺將發(fā)帶系在她頭路偏向左耳的位置，然后系成一個蝴蝶結(jié)大概的樣子。
“我也喜歡你——”我的悲鳴，隨著飛散的灰燼，隨著盤繞的紅色發(fā)帶，飄蕩在天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