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淚珠
她付出了那么多,只前進(jìn)了兩個名次,依舊處于班級里的中下游水平,這讓她情何以堪。
她盯著面前的那張紙,教室的喧鬧仿佛早已被摁了消音鍵,從未有這一刻,她覺得自己是如此孤獨(dú),這段時日,她憋了一口氣,把自己的所有都賭在了這次的考試上,但老天爺偏偏不讓她如愿,她捏著那張紙,從教室里走了出來,她怕再待下去,她會在同學(xué)們面前失態(tài)。
一路走上頂樓,站在空曠的樓頂上,寒風(fēng)呼呼,肆虐著她的四肢百骸,她不覺得冷,身體的冷取代不了心里的痛楚。
葉錦年站在她身后望著她,她安靜地站在那里,顯得很寧靜,只是這寧靜之中摻雜著一絲絲難以言說的哀傷,他的心情也莫名地跟著難過起來,他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
兩人都沉默地站在原地,除了有風(fēng)在怒吼外,其他仿佛靜止了一般。
此時的季嵐希望時間可以在這一刻停住,那么有很多事情,她就可以不用去面對了。
可是很快,她看到“老李”正往他們教室的方向走去,她清醒了過來,該來的總會是要來的,她嘆了口氣,轉(zhuǎn)身看到葉錦年的那一刻,她明顯嚇了一跳:他……他什么時候來的?但她佯裝鎮(zhèn)靜地往前走著。
葉錦年看到她眼角似乎是有淚珠閃動,他的心跟著一抽一抽得痛著,在她經(jīng)過他身邊時,他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
她抬眼張惶地望著他,他急切地開口道:“我看過你的成績,你的數(shù)學(xué)差點,寒假我可以幫你補(bǔ)習(xí),一定會幫你把成績提上去的,相信我?!?p> 他言辭懇切,目光灼灼地望著她,似乎是賭上了他全部的運(yùn)氣,只希冀她能答應(yīng)他。
“不用了?!彼昧Τ槌鲎约旱母觳?,語氣冷漠。
“為什么?如果你是因為別人的閑話,我可以保證不會讓任何人知道?!?p> “不……不是因為這個!”
“那是為什么?”
他追問她,他覺得現(xiàn)在的自己卑微得如同空氣里的塵埃。
她不知該怎么開口,沉默著,良久,才似是下了決心一般,深吸了一口氣,開口道:“我……我不想和你在一起?!?p> 說完這句話,她連正眼都沒看他,匆匆跑下了樓梯。
輕飄飄的一句話,對于葉錦年來說,威力勝過了樓頂?shù)目耧L(fēng),他呆怔在原地,感覺兜頭一盆冷水灑在了身上,徹頭徹骨地冷;心仿若撞到了一塊巨石上,撞得粉碎,四分五裂。
葉錦年回來的時候,老李已經(jīng)講了半天話了,季嵐并沒有看他,但還是看到他進(jìn)來了,她竭力把注意力集中到手中的書上,盼望著自己只望著書中的情節(jié),然而,她還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的身影,不知是不是她多心,總覺得他的身影前所未有的落寞。
她又何嘗不是,其實說出那句話后,她就后悔了,她怎么可以這么殘忍,這樣子對待他!那句話說出后,她感覺自己也陷進(jìn)了泥沼中,沉入了地獄里,不得翻身的那種。
老李囑咐了他們一些假期注意事項后,他們就正式開啟了假期模式。
季嵐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她把自己的成績單壓在書包的底層,好似這樣它就不存在似的,回家之后,母親照舊還是躺在床上,季嵐放下書包就進(jìn)了廚房。
想到母親連日的酗酒行為,她決定為她熬一點粥暖暖胃,找到手機(jī)查了一下做法,把米放進(jìn)了鍋里,等水開后不停地攪拌著。
楊茹在床上躺了一天,迷糊了一天,等她醒來后,發(fā)現(xiàn)外面天已經(jīng)黑了,廚房里隱約有響動傳來,想必是季嵐那孩子在做飯。
想到這兒,她的心無端一顫,以前的季嵐十指不沾陽春水,是她的心肝寶貝,哪舍得她干一丁點家務(wù)活,可是最近呢,自己這樣的狀態(tài),可是苦了那孩子了。
清醒后的她,也是有幾分討厭自己的,討厭自己天天像個怨婦一樣,既于事無補(bǔ),還讓孩子跟著受苦。
對季嵐說過的那些話,過后她也是后悔的,自己的孩子自己最了解,依那孩子的性子,應(yīng)該也不會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來。
這樣想著,她從房間里出來,進(jìn)了廚房,季嵐聽到她的聲音,回頭沖她拘謹(jǐn)?shù)匦α诵?,然后說:“媽,我給您熬了點粥,一會就好了,您先去外面等一會。”
因為孩子的一句話,楊茹的眼眶微微濕了,她走上前,奪過女兒手中的勺子,說道:“你去休息會吧!我來做!”
季嵐把勺子遞給母親,呆立在原地,好久沒有從母親口中聽到這么溫情的話了,眼眶里有淚珠在滾動,連日來遭受的委屈此時全部涌上心頭,她望著母親的背影,想伸出手去抱抱她,但還是生生忍住了,她向來不會釋放自己的情感。
楊茹順便炒了幾個小菜,一一端上桌后,才喊季嵐來吃飯。
母女倆坐在飯桌前,相顧無言,隔閡一旦形成,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消除的,楊茹想打破這尷尬的氣氛,遂問道:“考試成績出來了嗎?考得怎么樣?”
季嵐拿筷子的手一抖,囁嚅著:“出……出來了,考……考得不太好?!?p> 楊茹沒注意到她的異樣,用筷子撥拉著面前的菜,隨口追問道:“在班里排多少名。”
“三……三十!”季嵐用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答道。
“多……多少?”楊茹放下手中的筷子,追問道,她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季嵐又重復(fù)了一遍,雖然每說一遍,她心里的難堪就增加一分,但她從小就不會說謊,這時的她,也只能是實事求是地來應(yīng)對。
楊茹放下手中的筷子,望著她,聲音也不自覺地拔高了幾分:“季嵐,從小到大,你什么時候考過這么差的名次了?你到底是怎么搞的?你……你為了個男孩子,連學(xué)習(xí)也顧不上了,是不是?你太讓我失望了,我為了你……為了你,把家都?xì)Я耍皇菫榱四銓W(xué)習(xí),我們也不會搬到這兒來,你爸那個混蛋也就不會有機(jī)可乘,你現(xiàn)在告訴我,你考了多少名?你怎么好意思你……”
最近一段時間,因為父親的事,母親已經(jīng)很久沒有關(guān)心過她的學(xué)習(xí),她對她的認(rèn)知還停留在以前,她在班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時候,但今時不同往日,這里是市重點中學(xué),跟他們小縣城的不一樣,但季嵐沒法為自己解釋。
有些話酒醉時說出來跟清醒時說出來的殺傷力根本不可同日而喻,季嵐什么也聽不到了,渾身不可遏制地發(fā)抖,只覺得透不過氣來,她低垂著腦袋,承受著這人生中的狂風(fēng)暴雨。母親說的每一句話,如同釘子釘在了她的心臟上,一顆心鮮血淋漓,千瘡百孔。
整個寒假,季嵐如同生活在地獄中一般,不論她做什么,楊茹總會挑出刺來,然后就是無休無止的埋怨、辱罵,季嵐每天都如坐針氈,卻只能逆來順受,任她罵任她發(fā)泄。
她心里覺得委屈,有幾次,她想為自己辯解,在學(xué)習(xí)上她已經(jīng)盡力了,她的名次比以前有進(jìn)步,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說不出口。
晚上睡覺的時候,一個人躲在被窩里,眼淚再也扼制不住,嘩嘩直流,幾乎每日都是伴著淚水入眠,隨著傷心入夢。
這天早上起床后,季嵐覺得頭有些疼,就在被窩里趴了一會兒,很快,楊茹就推開門進(jìn)來了,看到她還躺在床上,就沖她喊:“這都幾點了,你還不起來?還不起來學(xué)習(xí),你是不是覺得自己考得不錯呀?考三十名,你也真是好意思呀,我辛辛苦苦供你,這就是你的回報……”
季嵐只覺得頭嗡嗡地響,她怔怔地望著母親,只看見她的嘴巴不停得一張一合,什么也聽不到了。
她的樣子更是激怒了母親,她走過去,一把掀開了她的被子,“你想什么呢?天天就跟掉了魂似的,我看你是得了相思病吧!根本沒心思學(xué)習(xí)了,對嗎……”
她聽不下去了,“騰”得從床上坐了起來,一雙哀慟的眼睛望著母親:“媽,求求你別說了,別說了?!?p> “怎么?你自己做的好事還怕別人說不成,那個男孩子叫葉錦年,對嗎?開學(xué)我就去找你們老師,去問問他怎么教育的學(xué)生,年紀(jì)輕輕,一個個不學(xué)好……”
她的話更是讓季嵐驚恐萬分,她伸出手扯住她的衣袖,哀求著:“媽,不要,不要,我求求你,我知道錯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學(xué)習(xí)……”
她哭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怎么也收不住,這是第一次,她在母親的面前流淚,在這之前,無論母親罵得多難聽,說得多刻薄,她總是忍受著。
她拽著母親的衣衫,不停乞求:“媽,都是我的錯,我會改的,您相信我,請您相信我,我以后一定會好好學(xué)習(xí),把成績趕上去,您讓我做什么都可以,我都會聽您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