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情緒的急劇波動讓紹淵甚是疲憊,抱著柳辰痛哭不久,便昏睡了過去。
在屋里點上安神香,柳辰示意蘇順留下,便和彥青一同出了門。
“等少爺冷靜下來,必然能發(fā)現(xiàn)此信的漏洞!”柳辰將剛才團于掌心的急件托在彥青面前。各地密信所用材質(zhì)有輕微區(qū)別,仔細觀察便可知曉,加上墨跡的新舊程度,若非紹淵心緒極亂,根本無法瞞住。
“以公子現(xiàn)在的狀況,真讓他去新野,安有命在?”彥青道,“你一通知我新野的事,我便知不妙,所以才偽作了此信,若公子可以控制情緒,便不給他看,可公子今天這樣,我也只能用這個下下策,先把公子穩(wěn)住?!?p> “之后呢?”
“我即刻前往新野,在來之前,已經(jīng)飛鳥通知沿途聯(lián)絡處給我備馬,我一路不停,中途換馬,一日便可達陰家。而且我相信夫人一定沒事!在公子察覺此信有問題之前,我肯定會有消息傳回?!?p> “好,彥青,全靠你了!若夫人有事,我實在不敢去想……一路小心!”
“此事之后,公子必然震怒,也許會牽連柳大哥和我一起受罰?!睆┣鄮Я诵\淺的苦笑。
自己自作主張,以假信蒙蔽公子,雖然是為了公子好,可必然觸及公子逆鱗。
柳辰?jīng)]有再說什么,用力拍了拍彥青肩膀。
安神香甚是有效,次日巳時張霸過來探視時,紹淵依舊沒醒。
“自昨日起,一直睡著?”
“是?!?p> 張霸猶豫了會兒,似乎有事要說,不過看著紹淵蒼白的臉,只交代道:“你們好好照顧他,我晚上再來!”
送走張霸,柳辰外出轉(zhuǎn)了一圈,才知道,今日趙太守率大軍自白水鎮(zhèn)開拔,穿過樊城,臨襄水(漢江襄陽段),與襄陽僅一水之隔。一早便有傳令官送來了太守令。
因趙太守的舉動,大家又聚到了議事廳內(nèi)。
要從樊城渡過襄水到襄陽,只有兩個辦法,一為渡船,一為浮橋。張霸控制襄陽后,這兩個通道都控制極嚴。若趙太守想要進入襄陽,必須渡過襄水。
襄陽三面環(huán)水,一面臨山,大軍要入襄陽城,只有從樊城過襄水這一條路,西側(cè)都是險峻群山,無法翻越,行軍難如登天。
議事廳中,大家都在等張霸決斷。
“趙太守可曾分兵?”
“不曾,我們的人一直隱于白水鎮(zhèn)外圍探查,未見分兵?!比降?p> “探子往返襄陽的渡口要藏好,防止被他人利用偷渡入城?!?p> “大哥放心,此渡口甚是奇特,有多道暗流,水勢湍急,若不能掌握水勢變化規(guī)律,在合適的時間渡河,必死無疑。”
“你們不要過于樂觀,紹淵能發(fā)現(xiàn)這個秘密,就難保沒有別人發(fā)現(xiàn),此地必須布上伏兵,省得功虧一簣!”
“是!”
“城內(nèi)民心如何?”
“現(xiàn)在知道大軍圍城的百姓還不多,不過這種消息一貫傳得最快,襄陽城又常歷戰(zhàn)火,百姓會更加敏感,所以還請大哥早些決斷,省得傳言四起,民心混亂!”蕭泰道。
“唉!”張霸嘆了一聲,又將王匡吳迪送回的和劉玄的談判情況鋪于桌上,“如此語焉不詳,劉玄究竟是何意?是結(jié)盟還是不結(jié)盟?可惜紹淵未醒,也許他能準確看透劉玄之意!”
“這人怎么回事,用到他的時候就生病!”羊牧忍不住吐槽了一句,隨即見弟兄們都給了自己不贊同的眼神,便聳了聳肩,回歸正題道,“我認為無論他們談了什么,劉玄在得知大哥意思之后,仍愿意和王大哥他們多次商談,就說明劉玄是有反莽之心的。之所以語焉不詳,應該是要看我們的實力,如果我們一觸即潰,他自然繼續(xù)觀望,不與我們結(jié)盟,如果我們一戰(zhàn)立威,想必他便不會拒絕我們的橄欖枝了,而且,這樣一來,我們談判的籌碼便更多了!”
張霸環(huán)視了一下在坐的弟兄們,沉聲道:“好,數(shù)年籌謀,便看此時,終無需遮遮掩掩,弟兄們,讓我們轟轟烈烈的干一場吧!”
“我等誓死追隨!”眾人異口同聲,議事廳內(nèi)人雖不多,但戰(zhàn)意盎然。
……
離開議事廳時,每個人都意氣風發(fā)。
蕭泰將大義凜然的“告天下書”交給傳令官,讓他帶給趙太守。
小米等人也遍布了襄陽各處,張貼檄文,敲響銅鑼,通知民眾:朝廷無故派大軍圍了襄陽,要求襄陽再增賦稅,加募新兵,以幫助朝廷平冀州、青州民亂,襄陽令蕭大人為襄陽民生計,不愿以百姓生死作為自己晉升的階石,已駁回上命,并告知天下,自今日起,襄陽不再受新朝管制,不接新朝召命,不向朝廷繳納重稅,田租由十五稅一改為三十稅一①,免去“戶賦”、“正卒”、“戊卒”②和“獻費”③等。
此檄文一出,便如同往熱油里澆了一瓢涼水,街市頓時沸騰了起來。大家在欣喜的同時又帶著驚惶:大軍壓境,萬一敗了……再想想這段時間聽到的冀州、青州等地百姓的慘狀,大多數(shù)人都漸漸傾向于:不如拼一把吧!拼一把還有活命的機會!
不得不說,前期的宣傳工作做得還是不錯的!
紹淵于午時醒來,第一句話便是:“把老虎的急件給我拿來!”
看過之后,他冷冷的道:“彥青呢?”
柳辰跪到了他的榻前,沉聲道:“少爺不要發(fā)怒,彥青去老宅了,最多還有一個時辰,必有最新消息傳來!請少爺先用飯,保重身體!”
蘇順已輕手輕腳的端進來一碗燉得極為綿爛的藥粥,有些畏懼紹淵面沉似水的樣子,低著頭送到了榻前。
紹淵的情緒不再是剛得知消息時的狂亂,已冷靜了下來,他無言的接過碗,幾乎是一飲而盡。
“你先起來!”更衣后,他坐到了書桌前,對仍跪著的柳辰道,“彥青一個人去有什么用?”
“少爺,我通知了子規(guī)山,請師傅從執(zhí)法堂挑幾個高手過去!”
“很好,所有襲擊老宅的人,不許有一個漏網(wǎng)之魚!”紹淵的聲音是從不曾有過的冷,“柳辰,現(xiàn)在可以給我備車了嗎?”
柳辰聽得心里犯怵,幾乎忍不住又要跪下,停了一下,還是壯著膽子道:“少爺,趙太守圍城,蕭縣令已將’告天下書’公之于眾,襄陽自立的檄文已全城皆知,此時車架不便出去!”
注釋①,漢朝的賦稅,分為賦和稅兩方面,稅指的是田租,就是土地稅,按照土地的多少,來規(guī)定交多少稅,一般常說漢朝的“十五稅一”或是“三十稅一”,指的就是這部分的稅率,當然田租在漢朝只是占據(jù)了全部賦稅中的一小部分。
?、冢x則更為多種多樣,有“算賦”,也就是人頭稅,有“戶賦”,也就是以家庭為單位繳納的賦稅,有“更賦”,例如“更卒”“正卒”“戊卒”,“更卒”就是給國家勞動,例如挖水渠,建城墻等等,“正卒”一生只需要服一次,就是要去京城給朝廷當兵,至于“戊卒”是最慘的一種,就是每年都要去邊境戍邊三天,由于古代交通不便,離得近還好,離得遠了來回就要好幾個月,還種什么地?所以這個“戊卒”只要離得遠的,基本都會交錢。
?、邸矮I費”也是賦的一種,意思就是獻給“天子”的,表示天子時刻操勞著天下社稷,每人每年六十三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