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府外有人監(jiān)視。”
“知道了?!苯B淵揮了揮手,風樅復又不見。
“柳辰,查到那日劉府赴宴的名單了嗎?”
“查到了,正要向少爺匯報。”柳辰方從府外回來,遞上名單。
紹淵看過,想了會兒,便道:“準備一下,三日后起程,離開長安。通知子璇,先到李家寨等我?!?p> “公子,王安公子來訪?!碧K順入屋稟道。
雖心中疑惑,紹淵還是第一時間親到門口相迎。
王安參加劉府壽宴之后,被父親一頓訓斥。劉歆當日稱病,外人不知原因,但身在中樞的王舜自然知道。對這個身負通敵嫌疑的國師,他敬而遠之。不過,王安一心向?qū)W,從不涉足政治,并不知曉。加之劉歆稱病后,再未辦過清談會,王安自然與他沒了來往,王舜就沒有刻意交代。這次聽到兒子居然去參加了他的壽宴,非常的不高興,隨后,又聽說兒子辭去了太學教授之職。父子倆鬧得很不愉快。
與左沐安不過一面之緣,不知為何,王安生氣離府后,卻直接來了左府,看到紹淵,方覺得有些唐突。
入左府時,他見有下人在整理行李,詫異的問道,“沐安要離開長安了?”
“我在長安之事已了,不日便回大邑。定真兄,游歷之時可來益州找我?!?p> 王安長嘆了一聲,“就是為此事與父親起了爭執(zhí),我才突然想見沐安,故而唐突來訪。”
“我甚覺榮幸,不如我與定真兄小酌兩杯?”紹淵笑道。
王安看了看紹淵臉色,覺得比幾日前好了許多,便也笑道:“好,我便不客氣了?!?p> 飲酒之后,氣氛更為融洽,兩人頗有一見如故,相見恨晚的感覺,便又聊到了外出游歷的事來。
“太尉大人不允,定真兄當如何?”
“哎,父親還當我是個孩子,多有管束,其實我已經(jīng)是做爹的人了,難道還不能為自己的行止負責嗎?”王安有些郁悶,仰頭飲下杯中美酒。
紹淵微笑著聽,為他將酒斟滿,卻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親,眼中帶上了黯然,“愛之深而已,定真兄當與令尊好好談談?!?p> 王安是個很細心體貼的人,這時他想起了關(guān)于安西候的傳言:自幼父母雙亡,一直江湖漂泊,前幾年方回左府,承襲侯位。便覺得剛才的話甚是不妥,“謝沐安開解。我已向祭酒大人辭官,大人允我三年時間,我自然會好好的說服父親,同意我外出游歷。沐安對此可有好的建議?”
“定真兄是為了勘正《云雨記》而出游,那么交趾當往,青州當往,并州當往,益州自然亦當往!”
王安又興奮了起來,“東海之濱有鮫人傳說,蒼山洱海有風城之稱,并州之北有蒼穹瀚?!?,鄧禹在并州,我先去并州……”
這種為了自己的興趣,想走便走得暢快,也許紹淵這一生都無法擁有,但他仍欣喜于身邊的朋友可以擁有,于是他滿心歡喜的看著眼前這個似乎被光彩照耀著而顯得特別生動的王安。
“三年時間可是很緊張的,定真兄!”
“沐安,我給自己三年時間,但不能再多了,因為我還是兒子、丈夫、父親、老師,我亦有我所需承擔的責任?!?p> “定真兄此言,當浮一大白!”紹淵舉起酒杯,“先為你壯行,我在益州等你!”
******
“清乾有傳訊。”
“是宮里出事了?”
“不是!”柳辰邊說邊遞過訊息。
“解憂欲出宮,求公子一見。”
記憶中,那個小女孩微黑的俏臉和明亮的眼睛,清晰地出現(xiàn)在眼前。上次相見,是在大殿之中,隔著人群匆匆一瞥。此次離開長安,也許今生都不會再來,而解憂的一生,也將被困在那四方高墻之內(nèi)。
“好,我們晚幾日再離開長安?!?p> 幾日后,解憂以祈福為名求得王莽同意,出宮一趟。這對后妃來說是極大的恩寵。當日,紹淵亦改裝出了門。
只是在離開左府不久之后,風樅又發(fā)現(xiàn)有人跟蹤。他們繞了許久,方甩開追蹤之人,所以相見便覺得有些倉促。
解憂變化之大,是紹淵所未想到的。她已完全沒有了當年的那種青澀怕羞的模樣,出落的嬌美動人。
“解憂長大了!”在道觀的一個小小后院之中,紹淵含笑感嘆。
“聽說公子不日離開長安,解憂便任性了一回。明知相見不妥,我還是……”
“我既允你相見,便不會失約,解憂出宮不易?!?p> “公子近來可好?”
……
陪著解憂出來的梔子被眼前一幕嚇得呆住。跟著榮華外出祈福之后,榮華說累了,要到后院中小坐,讓護衛(wèi)清場后,讓他們守在了外面,只帶自己入了院。眼前這三個陌生的男子,是怎么冒出來的?正要驚呼,那個高得像鐵塔的男子一揚手,便什么聲音也發(fā)不出來了。接著,更讓人驚訝的事又發(fā)生了:榮華竟然對著來人,盈盈下拜。
等梔子回過神來時,只見自家主子和那個最清雅的青年,已錯在了石桌之旁,相談甚歡。
“下一步公子的布局需要解憂做些什么?”
“如果你想離開皇宮,我可讓清乾幫你?!?p> “不,”解憂搖了搖頭,“只有在這里,我才能幫助公子,我覺得我才有價值。公子不必相勸,我只想知道我如何做才能更好的相助公子!”
看著眼前這個如飛蛾撲火般的姑娘,紹淵突覺自己的殘忍:因自己的天命之身帶著身邊的這些孩子們,走上這樣一條不歸路!
“我下一步會前往江陵,今年中元節(jié)之后,會再次攻打襄陽、樊城,奪取荊州。我要你在長安從旁協(xié)助,讓王莽無暇荊州之失。”
“是,公子?!?p> “保護好自己!”
看著日漸西斜的日影,梔子顧不上兩人的對話是多么的驚世駭俗,急得原地跺腳。
“柳大哥,請解了我侍女的禁制,她不會亂說的?!苯鈶n的話音還未落,梔子已感覺渾身一松,自己焦急的聲音已經(jīng)響起:“榮華,不早了,該回宮了?!?p> 解憂深深的望向紹淵,這是她從前從不敢的正視。
這一刻,紹淵突然讀懂了解憂眼中的情意,悚然心驚。
“公子,能再奏一次《流水》嗎?”
紹淵似有些無法面對解憂眼中的炙熱,微微垂下眼簾,“你帶了琴?”
“梔子!”
“是,榮華!”園中不起眼的角落,果然有一個琴盒。
蘇順幫著梔子將琴送到了石桌上。
紹淵低眉凝神,琴聲已自指尖流淌。
解憂靜靜的聽著,流水只奏了一半,她便站了起來,輕聲道:“梔子,走!”
一主一仆,就這樣離開了小院,不再回頭,此時的解憂美得如同怒放的紅梅,艷麗中難掩凄絕,院里的琴聲,久久不歇……
紹淵很晚才離開道觀,到家時,鑫云便覺他心情不好。跟著的兩人,并不知為何,鑫云卻隱隱猜到了。
所以,當紹淵問:“解憂對我的情誼,你知道嗎?”
鑫云并不覺驚訝,她緩聲道:“你在他心中,與旁人不同。你在她最絕望的時候,帶她回了自強院,于是她覺得人生最大的價值便是可以做對你有用的事?!?p> “可我不想因此害了她。我是希望她能幫到我,可我不要她用終生的幸福去作為代價。“
“阿淵不要自責,能幫到你便是她的幸福。”鑫云站起身來,將紹淵摟在懷中,紹淵的臉便貼在了鑫云的胸口,聽著她心臟均勻有力的跳動,終流下淚來。
“我們明天就啟程?!?p>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