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龍莽等人聽沈落松把剛才發(fā)生的事情完完整整地說完了以后,曹龍莽捋了捋自己的辮子,說道:“等會兒啊,我捋一捋,信息量有點大。你這一晌午的功夫碰這么多事兒啊。”
“也就是三件事,我今天先碰到了大哥之后的對手,又救了李大人手底下的當(dāng)差的,又和葉秋夢一刀兩斷?!?p> 曹龍莽一擺手道:“唉!剩下兩件事兒都不是重點。我說二哥,你咋就這么慫呢?你咋就不敢和他老李的人干一架呢?”
“什么老李啊,那是兩廣總督李瀚章李大人,你說得跟哥倆似的。三弟,不是那么簡單的,我收拾這兩個捕頭分分鐘的事情,可是收拾完了以后呢?難道你二哥我厲害到了能扳倒一品大員的地步?沒用,再說了,今天如果打了這兩個當(dāng)差的,得罪了李大人,以后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要是弄我真是一個命令的事情。”
“怎么講啊,二哥?咱奉公守法他能怎么樣?我就不信了?!?p> “三弟,你練武是好手,這塊官場的水太深了,你不懂。太細的我就不說了,我問你,哪天李大人的手下抓到了個惡貫滿盈的江洋大盜,那個江洋大盜在公堂之上吐出他的同伙,里面就有我的名字,你說我咋辦?!?p> 曹龍莽聽后想了半天,沉默不語,一旁的陳清玉卻說道:“二弟,為什么江洋大盜會說你是他的同伙呢?”
曹龍莽恍然大悟:“我怎么就沒想到呢,大哥,你還沒反應(yīng)過來嗎?這同伙那是李大人說誰是誰就是啊。隨便給二哥安個殺頭的罪名,辯解都沒地兒辯解去。”
沈落松道:“李瀚章平時名聲倒也還可以,也不知道直接一步把我弄死,不過隨便找個理由擠兌我一下,我也受不了。退一萬步講,我就算死了也無所謂,我老母臥病在床可折騰不起啊?!?p> 眾人半天也沒人搭話,都在想著各自的心事,過了一會兒聽見茶壺水燒開的聲音,李鏡緣才想起來還燒著水,便起身去把柴火熄滅。
陳清玉有些奇怪對她道:“鏡緣,怎么感覺你從總督府回來以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的呢,有什么事情嗎?”
“沒有沒有,你多心了?!崩铉R緣搖了搖頭,不過仍能看出來,她兩眼無神,在想著心事。
沈落松也沒太在意,接著道:“大哥,這個叫玉山信元的,我也算是試過他了,確實不是浪得虛名,我要是和他對戰(zhàn)的話,要勝過他也是不易。他的武技主要是走外家的剛猛路子,大哥日后與他比試,接他的招式的時候可是要小心?!?p> 曹龍莽不屑道:“那沒點本事敢這么囂張嗎?就干他丫的,我大哥拳腳上難道還勝不了他嗎?”
“倒不是說大哥不如他。我和他的武功半斤八兩吧,那么大哥勝他就不是難事。不過拳腳上只是一方面,讓我在意的是他帶的佩刀,他的佩刀是一把日本刀,像切青菜一樣的就把周永的大環(huán)刀切斷了,鋒利程度我是生平未見。都說日本的鍛煉工藝已經(jīng)遠在大清之上了,看來此言非虛。大哥,如果你們?nèi)_之后,又比起了兵刃,那你手里有沒有能夠與他相媲美的武器呢?”
陳清玉搖了搖頭道:“我平時也沒有個兵刃在身,到時候難道還有兵刃上的較量嗎?我倒是從來沒有想過。”
“很有可能,日本人有這個大便宜是不會不占的。”
李鏡緣在一旁看到三人還在聊著比武的事情,也沒有人提起葉秋夢來。因為陳清玉心思不是如何細膩,不會主動想到這件事;曹龍莽又只關(guān)心大哥比武之事;沈落松自然也不愿意提起她自己再傷悲,只是把話題往比武這里引。一旁的李鏡緣也沒有插話,心中只是想著:“也不知葉秋夢現(xiàn)在得是多么的傷心啊。哎,那個可憐的姑娘。都是苦命的人?。 ?p> 而此時葉秋夢的傷心哭泣暫且不表,此時還有一個人心中的悲傷程度不亞于沈葉二人多少。
“為什么,為什么我的心情如此的沉重,對什么突然都有點提不起興致來。”玉山信元努力地搖了搖自己的頭,自言自語地在街道上漫無目的地走著。
“我這到底是中了什么毒嗎?為什么腦袋不受控制地胡亂思考?!彼鷣y地摸了摸自己的脈搏,感覺脈象平穩(wěn),和平時無異,“沒有中毒嗎?但是為什么我的思緒會如此的失控?!?p> 玉山信元不知道,他確實中了毒,他中的毒,比世上最毒的毒藥還要致命,而且沒有解藥可以解。
這毒,自打他第一眼看見葉秋夢的那一刻便已侵入骨髓,但是他卻渾然不知,只是覺得每每想到這個英姿颯爽的女子他的臉就不由自主的紅了起來,他只得將頭扭過去,不讓自己的七師兄或者其他人看見,但是之后心臟卻又不由自己地上跳下竄起來。他怕他師兄取笑,也不敢和他說,只得默默地像珍寶一樣的把這份思緒藏起來。
過了一段時間,他終于明白了,自己的這個情感很像是他在練武閑暇之余看到的一些課余小說中所描寫的。每每想到那個人的時候內(nèi)心時而歡喜、時而惆悵、時而傷感。這個讓人又愛又恨的事物有個名詞,叫做情愛。
信元被情愛這個東西這么的夠久了,而今天,他發(fā)現(xiàn)自己終于不用被它所左右思想了,因為剛才他看到了葉秋夢的樣子,見她跪倒在地上,拿過來的止血布和草藥掉落了一地,那種無比悲傷,無比心痛樣子,只見她捂著自己的臉,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都是因為我,都是我的錯。”
玉山信元只能在一旁看著,什么安慰的話也說不出來,直至葉秋夢哭夠了,起身看都沒看他一眼便抽泣地走開了。那一刻,他之前的幻想與憧憬似乎被人用百十來斤重的鐵錘砸成了泡影。他仿佛感覺身邊有數(shù)百個人對他指指點點,嘲笑著他自作多情,嘲笑著他獨芳自賞。因為他明白,葉秋夢不是為了他哭泣,而是為了那個人,那個言談舉止、風(fēng)姿氣度都勝于自己的人,甚至連武功貌似自己都不如他的人,沈落松。在他面前,自己沒有一點機會。
而現(xiàn)在,雖然毒沒有解,但是他終于不用被情愛所左右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心理,在這種心理的控制下,他一想到沈落松這個人,心里就莫名其妙的對他有著一種很深的反感,甚至可以說是厭惡,好像他與自己有什么血海深仇一樣。這個心理叫做嫉妒,只是他還渾然不覺。
而正在玉山信元胡思亂想之時,迎面走過來了一個人,那人認出來了他,馬上歡歡喜喜地跑了過來,笑著對他道:“恩人,沒想到在這兒居然能碰見您,可想死我了!”
信元抬眼一看,只見一個身著錦繡綢緞,臉色黝黑的男子站在他面前,他仔細地觀瞧了一翻,覺得此人面熟,但是忘記了在哪里見過他。他問道:“你到底是誰?我沒印象了?”
那人笑道:“嗨,您是貴人多忘事啊。你想想您剛來廣州城的第一天,誰給您領(lǐng)的路去的聚英館???”
“哦,我想起來了,你不是那個腳夫嗎?”信元恍然大悟,“還磕著你的福壽膏的嗎?”
那人正是那天從碼頭給信元帶路的腳夫,他道:“想起來了不是,我正努力戒呢。您看我跟上次和您分別時候比,有啥區(qū)別不?”
“你要這么說,穿的好多了,怎么了,你個煙鬼突然闊起來了?”信元笑道。
“這不是上次認識了恩人您,沾了您不少的光,在‘天香閣’吃了一回我平生都沒敢想吃過的東西,我就想啊,我這小半輩子算白活了,不能再干腳夫這傷筋動骨的活了,也不能再抽那個殺人不見血的賊煙膏了。后來車富萊車少爺不是還賞了我十兩銀子嗎?這可夠我搬麻袋搬好幾年的呢,我就索性不干那個苦力活了,加上您之前賞我的錢,也有本錢了,我也整了點布衣綢緞啥的做起了生意,沒想到一做就做起來了,你別看這前后就一個多月,我就......”
信元的腦子還是挺亂的,后面就沒怎么聽清楚,反正腳夫的話的中心思想是他現(xiàn)在混得還挺好。
“......到了現(xiàn)在,我都穿上長袍馬褂呢子服①了,這得謝誰啊,都得謝您啊,恩人!”
“那我求你點事兒吧?!毙旁?。
“別呀,什么求?。渴裁词聝憾魅四M管吩咐。”
“給我找艘船,我現(xiàn)在要回日本?!边@是信元現(xiàn)在唯一能想到要干的事情。
“妥了,還是咱上次見面那個碼頭,我現(xiàn)在有幾個之前當(dāng)腳夫時候認識哥們都跟著我干呢,那塊我說的上話,咱就找一艘去日本運貨的船給您送回去。什么時候走啊,恩人?”
“現(xiàn)在,這個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呆了。”
注:①呢子服:用厚的獸毛織出的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