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小冷，是我?！遍T外傳來的是陸銘的聲音。

　　我應(yīng)了一聲，匆忙放下手里的“武器”，只是貓依舊還表現(xiàn)著攻擊力：兩只前爪抓撓著地面、眸子放光、齜著牙低吟著。

　　這種情形，我顯然是不敢開門的。

　　“你稍等一會兒。”我對門外喊道，一面喊著一面把白貓抱起來，走到陽臺，把它放下。

　　“陸銘是我男朋友，是我最愛的男人，你不能這樣，否則我就不讓你留在我身邊了。”跟它說完，我關(guān)上了陽臺門。

　　它居然直立起身子，前爪扒在陽臺門的玻璃上，一雙眸子依舊散發(fā)著殺氣，盯著門的方向。

　　我把陽臺門鎖好，這才去開門。

　　“怎么這么久才開門？”陸銘奇怪地問道。

　　“換衣服呢。這是什么？”我指了指陸銘手里拎著的一個很大的手提袋。

　　“我們的婚紗照啊，我取回來了，本來想叫你一起，覺得你會忙，就自己去了?！?p>　　“哦！”我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沒有什么興趣。

　　“來，我們一起看看。”陸銘拉著我的手，朝著沙發(fā)的方向走過去，我不自覺地向陽臺的方向望了望，還好，它只是看著，并沒有什么出格的舉動。

　　照片里的我笑顏如花、青春靚麗，身旁的陸銘英俊挺拔，氣質(zhì)出眾。不得不說，從外表看，我和他很般配，但此時的我，卻沒有一絲興奮，照片越是完美，我越是覺得揪心。

　　為了不讓陸銘看出來，我用力擠出笑容，迎合著他按捺不住的喜悅，敷衍地點頭或者發(fā)出簡單的“哦”。

　　很快，陸銘就感覺到了我的異常。

　　“你怎么了？好像有點累?！彼咽址旁谖业谋成?，還跟平日一樣溫暖，只是......

　　“陸銘，你那個親戚，全家是不是已經(jīng)離開這個城市了？”我問陸銘。

　　“哪個親戚？”

　　“就是你送他家孩子去醫(yī)院的那個。”

　　“哦，是啊。怎么想起問這個？”

　　“哦，今天醫(yī)院有個同事的孩子也病了，請了幾天假，搞得所有事都堆到我一個人身上，累死了。所以我就想起來了，有孩子真的挺麻煩?！蔽颐摽诙龅闹e言讓我自己都有點吃驚，不知不覺陸銘和我之間的信任已然碎裂。

　　“別想那么多，如果你不喜歡孩子，我們可以先不考慮。這是酒店列出的婚宴的菜單，你看一下?！标戙懘蜷_手機里的圖片給我看，他急著把話岔開，顯然不想聊那個親戚。

　　“我有點累?！蔽野杨^靠在沙發(fā)上，閉上了眼睛。

　　接下來，兩個人沉默了好一會兒。

　　“那我把菜單發(fā)給你，等你不累了再看。”陸銘知趣地說。

　　“好吧?！蔽医舆^陸銘的話，站起身，輕輕扭動了一下腰。

　　“我?guī)湍惆窗?？”他說。

　　“不用了，我休息一下就好了。我想去洗澡?！蔽覍λ铝酥鹂土睢?p>　　送走了陸銘，我長長地嘆了口氣，我意識到我和他的關(guān)系越來越別扭，如此下去，到底該如何收場呢。

　　“按陸銘說的，那個女人應(yīng)該是離開了，但今天看到的確實是她?！?p>　　“陸銘在撒謊，為什么要撒謊？”

　　“那個女人也在撒謊，幫著陸銘一起撒謊，又是為什么？”

　　我一面思考著，一面朝著陽臺走去，在打開陽臺門的一剎那，一團白色的東西閃電般從我身邊掠過。我還沒來得及完全轉(zhuǎn)過身，它已經(jīng)躍到了沙發(fā)前的茶幾上，準確的說是踏在了我那攤開的相冊上，它埋下了頭，好像醞釀著什么情緒。

　　突如其來的狀況嚇了我一跳，我匆忙奔向它。但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貓的利爪在照片上用力撓著，發(fā)出滋啦滋啦的聲音，照片頃刻間被抓得面目全非。我趕過去試圖把它推開，它依舊張牙舞爪、揮舞著爪子，直接揮到了我的手上，我尖叫了一聲，看著自己手背上有了幾條紅色印痕。貓聞聲停了下來，從茶幾上跳下來，蹭著我的小腿，抬起頭來喵喵地叫著，好像在討好我。

　　我看著眼前的狼藉，還有它瞬間變化的表情，嘆了口氣，抱起了它。

　　“如果你真的想幫我，那么就和以前那樣，做你想做的。你知道我不能再等下去，我必須知道所有的真相。明白嗎？”

　　它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我，我也看著它。在這一刻，我已經(jīng)不再懷疑，它就是唐兵口中的那個他，我夢里的那個男人。只可惜，在現(xiàn)世，我無法觸碰到他的魂靈，無法聽到他的聲音，更不可能有其他事情發(fā)生，因為他只是一只貓。

　　我抱著它靠在床邊，撫摸著它柔軟的毛發(fā)，過去的一幕幕再次翻涌出來，短短的半年時光，卻好像經(jīng)歷了半個世紀，在我的身上發(fā)生了太多的事，而到現(xiàn)在為止，我依然沒有觸碰到真相的邊緣。

　　想著想著就睡著了，這次沒有夢。我甚至從來沒有睡得那么好過，整晚都沒有醒過。醒來的時候，我的身上多了一條被子，而我，抱著一個枕頭，保持著一個舒適的睡姿。我清楚地記得之前是抱著貓，之后就睡著了。他莫不是在我睡著以后以人的形態(tài)出現(xiàn)，給我蓋上被子，又塞給我一個枕頭？他可以在我睡夢中以人的形態(tài)出現(xiàn)，為什么不能在我醒著的時候出現(xiàn)呢？為什么，我不得其解。

　　我從床上爬起來，看到貓就躺在床邊，好像累了，竟然是睡著了。我走到客廳，拿起茶幾上被貓抓爛的相冊，發(fā)現(xiàn)下面壓了張紙條，上面的字體很熟悉，寫著一個地名，下面是一幅簡單的地圖。和上兩次一樣，紙條指引給我一個地點，我清楚地記得就是第一次我止步的那個荒郊野外，只不過這次更具體，具體到了房間。

　　時針指向凌晨五點，天已經(jīng)蒙蒙亮了，我離那個地方有1個多小時的車程，事不宜遲，我決定馬上出發(fā)。

　　穿好衣服，我抱起那只貓，我需要它的指引和幫助。但是，它依然閉著眼睛，身子軟軟地癱在我懷里，不是胸前的起伏，一定會以為它死了。我揪揪它的耳朵，它努力地想抬起眼皮，卻沒有抬起來。

　　“不會是病了吧？”我拿出電話，打給梅子。

　　“梅子，它好像生病了?！?p>　　“怎么了？”

　　“它根本睡不醒，揪耳朵也不醒，不會是昏迷了吧？”

　　“昨天發(fā)生了什么？”

　　“沒有，我睡一覺醒來，它就這樣了。”

　　“嗯....“梅子那邊沉默了一會兒，接著說：“你讓它多睡一會兒吧，看看下午怎么樣。如果還那樣，就帶到我這兒來看看?！?p>　　我只好放下它，獨自一人開著車狂奔，迫切想知道那個地方到底藏著什么秘密，尋思著見到的真相到底是個什么樣的畫面。

　　一個小時后，車開到了那個熟悉的地方，天已經(jīng)完全亮了，可以看到三三兩兩的人，有的看起來像是買早餐、有的則是晨練的老人。

　　這和第一次深夜來到這里看到的景象又有了不同，那時候，路上連個人影都沒有，路燈很暗，唯一能借助的就是一點月光，感覺陰森恐怖，這次大概因為是白天，不停走過的穿著樸素的路人和一排排破舊的平房，說明這里只不過是郊區(qū)一個非常普通的住宅區(qū)。

　　按照紙條上的描述，我很快找到了電線桿旁邊的第二棟平房，一走進去，就聞到了一股中藥味兒。從里面數(shù)第三個房間，就是紙條上說的那個房間，門口生著爐子，爐上煮著中藥。門竟然是虛掩著的，透過門的縫隙，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我稍稍遲疑了一會，鼓足勇氣正準備敲門，突然門打大了，一個中年婦女探出了半個身子。

　　“阿姨?！蔽荫R上就認出了她，是陸銘的媽媽。

　　她抬起頭，盯著我遲疑了一會，還是認出來了。

　　“哦，你是……陸銘的......”

　　“對，我是小冷，陸銘的女朋友?！蔽业脑掃€沒說完，陸銘的媽媽已經(jīng)從屋里走了出來，并隨手帶上了門。

　　“你怎么知道這兒的？”她眼神里流露出一絲慌張。

　　我實在不好回答她，該說什么預(yù)先并沒有想好，何況，我根本沒有想到陸銘的媽媽會出現(xiàn)。

　　“陸銘在這里嗎？”我沒有直接回答她的話。

　　“他不在。應(yīng)該在公司吧！”

　　“今天是周末?！?p>　　“哦，我也不清楚，你要找他，就給他打電話吧?！?p>　　這時候，房間里傳來一陣咳嗽聲，而且是一個女人的咳嗽聲，我看得出來，陸銘的媽媽更加慌張了。

　　“里面是......”我指了指屋子里。

　　“哦，我家里的一個親戚。陸銘不在，你到別的地方找他吧。”還沒等我說話，她轉(zhuǎn)身打開門，進去了，我聽到了門在里面鎖上的聲音。我并沒有離開，站在門口，模模糊糊聽見陸銘的媽媽在跟什么人說話，中間夾雜著女人的咳嗽聲。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怕陸銘的媽媽突然出來，我就離開了。

　　我并沒有回家，而是坐在車里，朝著那棟平房的方向觀望，我想象著也許陸銘會出現(xiàn)，也許那個屋子里的什么人，會走出來。但是，所有的想象都只是想象，過了許久，我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有用的線索。

　　正在沮喪，在我身側(cè)的車窗玻璃處，忽然就冒出一個男人的臉，嚇了我一跳，仔細一看，竟然是陸銘，我匆忙搖下車窗。

　　“你是不是早知道這個地方？你跟蹤過我，對吧？”陸銘皮笑肉不笑地說著，我看著他的臉，突然覺得有點陌生。他不可能想到是一只貓把我?guī)У搅诉@里，所以，我跟蹤了他成了唯一的理由，也好，用不著再動腦子去編造什么理由。我沒有回答，打開車門，從車里走出來。

　　“那間屋子里到底是什么人？為什么阿姨都不讓我進去？”我問。

　　“既然你已經(jīng)知道這兒了，我也就不瞞你了。”陸銘說。

　　“那間屋子里住著一個病人，她是我母親好朋友的女兒，我們可以說是青梅竹馬，兩家人在我們小時候就定了娃娃親?！?p>　　“娃娃親？那你為什么還要跟我結(jié)婚？還跟我去照......”

　　“你聽我說完?！标戙懘驍嗔宋?，接著說：“我并不認同這門婚事，我不愛她。但是，后來發(fā)生了一些事，她父母病故了，留下她一個人，我母親就把她帶在身邊，再后來，她得了嚴重的肺病。我雖然不愛她，可一直當她是妹妹一樣。為了給她治病，一年前我把她帶到了這個城市，我媽媽也跟過來就是為了照顧她。所以就有了你今天看到的一切?！?p>　　“這件事為什么要瞞著我？”

　　“她很愛我，一心想跟我結(jié)婚，她病得那么重，我不忍心告訴她真相。我怕你出現(xiàn)了，她看出來咱們的關(guān)系，會很傷心?！?p>　　陸銘的講述讓我有些措手不及，這肯定不是我預(yù)想的情節(jié)，甚至我壓根都沒有這種類似的揣測。這似乎是一個合理的解釋，不容我有半點懷疑，我低頭沉思了一會兒。

　　“病得很重，為什么不去醫(yī)院？”

　　“醫(yī)生說治不好了，她一定要回家，她不想死在醫(yī)院?！?p>　　“那也不能等死，在醫(yī)院至少可以延長生命。”

　　“我去過醫(yī)院，只是，只是……”陸銘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我可以去看看她嗎？”我問他。

　　“既然來了，就進去坐坐吧?！标戙懶χf。

　　“但是，希望你不要向她透露我們兩個的關(guān)系，我怕她傷心，就說我們是同事關(guān)系，好嗎？”

　　我點了點頭。跟在他后面，我們朝著那間屋子走去，望著他的背影，我為這個男人又平添了一點心酸，如果他說的是真的。

　　進到了那個房間里，奇怪的是，陸銘的媽媽和剛才的她判若兩人，臉上居然有了些笑容，但那種不自然讓我有點不寒而栗。

　　這是一間極其普通的屋子，屋子的中間很突兀地掛著一個簾子，簾子很厚，分明就像一張窗簾，看不到簾子后面是什么，屋里的味道實在不好聞，彌散著中藥熬制后的味道，那味道很濃厚，應(yīng)該不止是一天兩天的程度，房間里的窗子都關(guān)的死死的，讓味道更嗆鼻了。

　　“咳咳……”我忍不住咳嗽了起來，幾乎同時，簾子里面也傳來“咳咳”的聲音。陸銘走過去，輕輕地拉開了簾子。一張蒼白消瘦的臉印入了我的眼簾，半躺在床上的她，正在用手捂著嘴輕輕地咳嗽。在她身側(cè)的床頭柜上，擺著一碗喝剩下的藥湯，碗里只剩了一點藥渣，氣味依然刺鼻。在床頭的另一側(cè)，豎立著一個氧氣瓶。

　　聽到動靜的她睜開了雙眼，看得出她身體很虛弱，費力睜大的眼皮下面卻有著一對清澈的眸子，在看見陸銘的一瞬間好像散發(fā)出亮光。

　　“小霞，這是我的同事小冷?！标戙懴蛩榻B著我。

　　“你好。”我和她目光交匯，立刻接受到了她的善意。

　　“你好，小冷?！彼⑿χ?，盡力想坐起來。

　　“你慢點?！蔽疑锨吧斐鍪窒敕鏊话?，幾乎同時，陸銘的手也伸了過來，幾乎是抱著她坐直了，然后在后背墊了個枕頭。

　　“陸銘從來沒有帶過朋友或同事來這兒?！痹谖也恢撜f什么的時候，她先開口了。

　　“小冷的爸爸是醫(yī)生，是個很有名的醫(yī)生，她說也許她爸爸能治好你的病?！标戙懹纸o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她搖了搖頭，但嘴角卻掛著笑。

　　“你應(yīng)該去醫(yī)院的?！蔽艺f。

　　她依然是搖了搖頭。

　　“為什么不？”

　　她沒有回答，抬起頭看著站在一旁的陸銘。

　　“一會兒留小冷在家吃飯吧，你去買點菜吧?！蹦茄凵癯錆M著濃濃的情意，女人的直覺告訴我，她一定很愛這個男人。

　　突然之間我心里泛起一股酸楚，有一股什么東西堵在喉嚨口，空氣也變得有一點點窒息，可能是屋子太悶，也可能是別的原因。

　　“我還有事，你好好休息，下次我來看你的時候，再吃飯?！蔽覍λf。

　　“我們這兒離城里很遠，來一次不容易，你就吃完飯再走吧。陸銘......”小霞說完，轉(zhuǎn)向陸銘，希望陸銘留住我。

　　“小冷確實有事兒，下次吧，好嗎？”陸銘拍了怕她的手。

　　跟陸銘的媽媽還有小霞告別以后，陸銘把我送了出來。

　　“她的病歷資料可不可以給我看看？”我對他說。

　　“我進去拿給你?！标戙懷凵窭锫冻鲆唤z欣喜。

　　“你好好照顧她，她是真心愛你的?！睕]等陸銘回話，我沖著他擺了擺手，飛快地扭過了頭，為了不讓他看見我眼里晶瑩的東西。

　　回到家里，我翻看著小霞厚厚的一大堆病歷資料。

　　特發(fā)性肺纖維化，雖然我不是呼吸科的醫(yī)生，但對這個疾病還是有所了解的，干咳、呼吸困難，雖然不是癌癥，卻比癌癥更可怕，得了這種病就意味著被判了死刑，而且隨時可能會死。

　　這種多發(fā)于中老年人的病，為什么年紀輕輕的小霞會得，不會是診斷錯誤吧。

　　我把所有的檢查結(jié)果拍了下來，發(fā)給了我呼吸科的同學(xué)，希望他能帶給我一線希望。但是，他回復(fù)說：肺移植是唯一的希望，但肺源要排隊，大多數(shù)病人根本等不到那一天。

　　我失望地靠在沙發(fā)上，小霞那張蒼白的臉始終映在我的腦海里，怎樣都揮不去。這時，我感覺到手邊有一絲溫?zé)?，?cè)臉一看，是那只白貓正用腦袋蹭著我的手，我抱起它，看著它藍色的雙眸，說：“你剛才要跟我去就好了，會看到一個可憐的女孩，一個很愛陸銘的女孩?！闭f完，我居然有點傷心，眼淚跟著流了下來，不知道是因為小霞，還是因為心里的某種委屈。小霞愛著陸銘，和這種青梅竹馬的愛比起來，我算什么呢？而白貓的存在，我認為虛無的存在，倒反而是最可以信賴的情感了。不過，白貓為什么想盡辦法要讓我知道這些呢？

　　第二天，下班后，我買了些小點心，開一個多小時的車去看小霞，我總覺得陸銘有什么瞞著我。

　　“你來了。”開門的是陸銘的媽媽，看到我，有點奇怪。

　　“嗯，我買了點吃的，來看看小霞?！蔽抑苯映熥拥姆较蜃呷?。

　　躺在床上的小霞閉著眼睛，嘴唇有點青紫，呼吸的頻率很快，大概是聽到我的腳步聲了，她睜開了眼睛，用眼神示意我坐下。

　　“你好點了沒有？”說完了，我才知道自己問了個多么愚蠢的問題。

　　她笑了笑，沒有回答。

　　“你吃這個嗎？”我拿出帶來的小點心。

　　她搖了搖頭。

　　“你跟陸銘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很好吧？”我問她。

　　她點了點頭，眼睛里閃過一絲甜蜜，從枕頭下面抽出一本相冊，遞給我。相冊里面是不同年紀的他們兩，從幼童時期一直到長大。每張照片里，只有她和陸銘，兩個人要么相互依偎，要么相互嬉笑打鬧著，看起來分明就是一對戀人。

　　我的心好像被狠狠地揪扯了一下，有點痛。

　　“小冷，你來了?！笔顷戙懙穆曇簦驹陂T口。

　　“你來一下。”陸銘招呼我過去，我放下相冊，朝他走過去。

　　“你昨天看了她的病歷，怎么樣？有沒有什么辦法？”陸銘小聲問道。我搖了搖頭，陸銘的眼神略過一絲失望，隨后嘆了口氣。

　　“陸銘，我想跟你說，小霞她......我們的婚事......”我低下頭，有點語無倫次。陸銘沒有理我，而是走出去了。

　　“別管他?！蔽蚁胱烦鋈ィ戙懙膵寢屪柚沽宋?。

　　等他回來的時候，我明顯看到他的眼圈是紅的，好像剛哭過。我們誰也沒說話，我甚至忘記了自己是怎么離開那兒的。

　　接下來的幾天，每次下班，我都會去看小霞，陪她說會兒話再回家，她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呼吸困難越來越嚴重，就是吸著氧氣，嘴唇顏色都是紫的。

　　當我最后一次看到她，她已經(jīng)說話都費力了。

　　“我想回家?！彼艹粤Φ貙﹃戙懻f。

　　“阿姨，陸銘，你們必須讓她去醫(yī)院，她很難受?！蔽也蝗绦目吹剿@樣。

　　陸銘的媽媽坐在床尾，眼淚不停地往下流，而陸銘卻翻箱倒柜地在找什么東西。

　　“陸銘，你聽我說，現(xiàn)在必須去醫(yī)院，不然......”看著小霞極速起伏的胸部，醫(yī)生的直覺告訴我，她隨時會有生命危險。

　　“小冷，我要帶她回家?！标戙懡K于從柜子里找出一個氧氣袋，還有一件紅色的毛衣。

　　“回哪兒？”

　　“回我和她的家。小冷，把你的車借給我，你幫我把氧氣袋充滿。媽，你幫小霞換好衣服。”陸銘好像早已準備好了一切。

　　“她很危險，你不能帶她走，她必須去醫(yī)院。”

　　“小冷，我早就答應(yīng)她了，要帶她回家?！?p>　　我居然從包里拿出車鑰匙交給了陸銘，然后充好氧氣袋，幫著他一起把小霞安置在汽車的后座上。小霞突然拉著我的手，想說什么卻沒有說出來，但依然努力地動著嘴唇，我把耳朵靠近了她的嘴。

　　“陸銘，是好人?！闭f完這句話，我看到眼淚從她的眼角流下來。

　　看著陸銘開著車遠去了，我回到那間小霞呆過的屋子，她睡過的床還有些溫度，我的手輕輕觸摸了一下，眼淚居然撲簌簌掉了下來，陸銘的媽媽遞給我一張紙巾。

　　“小冷，早點回家吧，太晚了就沒有車回去了?！?p>　　“嗯?！蔽尹c了點頭，走出門。

　　陸銘的媽媽一直把我送到路口，看著我坐上出租車。

　　回到家里，已經(jīng)是深夜，一點都不意外，貓一直在等我，我把它安置好，沒有刷牙，沒有洗臉，就鉆進了被窩，蒙著被子，腦子里全是小霞臨走前的表情，根本無法安然入睡。

　　就那么在半夢半醒之間，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迷迷糊糊聽見一陣哭聲，時斷時續(xù)的。我一下清醒了，豎起耳朵仔細聽，是個女人的哭聲，好像從書房的方向傳過來。

　　“這深更半夜的，怎么可能？”我打開了所有的燈，壯著膽子想去看個究竟，聲音又消失了。當我關(guān)上燈的時候，那個聲音又出現(xiàn)了。

　　如此反復(fù)了好幾次，我不得不考慮在黑燈的情況下去書房看個究竟。我輕手輕腳地走過去，仿佛聽到了自己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靠近書房，哭聲變得越來越清晰，我不敢走進去，書房的門沒關(guān)，我可以站在門外，借助窗外一些微弱的光，順著聲音的方向望過去，那個聲音竟然是從書柜里一個閑置了很久的錄音機里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