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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語纏綿

住在半山腰的女人

溪語纏綿 老楊小楊 2125 2020-08-10 19:14:42

  女人的家鄉(xiāng)沒有山,目之所及盡是一望無垠的平原。她十六歲跟著男人來到山里便深深地扎下了根。她嫁給男人或是被這里如波紋一般連綿不絕的山巒所吸引,或是被這個走街串巷的男人吸引,再或者是被男人擔子里透香的胭脂和精美的首飾所吸引。

  女人依戀男人,也依戀半山腰的三間草房。男人疼惜她,家里家外從不讓她沾上半個指頭,自打他給男人添了一個男娃和一個女娃之后,男人待她更加金貴。

  男人會鳧水,而且水性極好,網(wǎng)魚捉蝦摸河蚌他是能手,采菱挖藕割蘆葦他最擅長,他們?nèi)兆尤缗说哪樕粯油t、滋潤。

  誰料想三年后,男人忽然患了急癥,連連瞧著大夫,喝著中藥,卻總不見好。平日里健碩的男人眼見眼一天天消瘦下去,很快就熬干了身體,撇下年輕的女人和一雙兒女。

  女人不擅家務,也不會耕種,男人留下的幾畝田被她弄得荒草漫天,秋收只有幾棵稻穗,幾個包谷。家里的全部積蓄在男人去世之后,被花得精光,起先還能借一點糧食對付日子,可有借無還,最后附近的人見著她都慌忙繞道走。

  倆孩子餓得直哭,女人無法可想,便在夜色里提著籃子從小路悄悄去了對面的包谷地,她早就發(fā)現(xiàn)那里有一片沒有收獲的包谷棒。

  女人剛把幾個又大又直的包谷棒掰下來,眼前便有手電筒的光柱晃動,視線里出現(xiàn)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

  “好啊,你個偷包谷的賊,可叫俺捉個正著!”

  女人大驚失色,慌亂中她連連求饒,對方奪走她的包谷棒,臭罵一通,“就這一次,下不為例。”

  提著空籃子,女人順原路回到半山腰的草屋里,倆孩子哭累了已經(jīng)睡著。肚子里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聲響,女人撫摸自己凹陷的小腹,狠狠心,她猛灌自己幾口涼水,提著籃子又去了對面山坡。

  她迅速掰了幾個包谷棒,放在籃子里,又仔細聽了聽四周沒有任何動靜。她穩(wěn)了穩(wěn)心神,繼續(xù)把手伸向一個個散發(fā)著誘人香味的包谷棒。

  “你咋又來了!”高大的漢子突然出現(xiàn)在女人身后,女人“哇”一聲跌坐到地上。

  “您行行好,俺實在是餓得沒法子,求求你借幾個包谷棒給俺,俺們……”話沒說完,女人開始抽泣不止。

  “哭啥哭!”漢子大叫,“你想把所有人都招來是不是?”

  女人點點頭,止住哭聲:“俺男人他……俺沒法子?!?p>  “知道你沒男人,俺也知道你們孤兒寡母不容易,只是這包谷棒子也不能白白送給你?!睗h子蹲下身,湊到女人耳邊低聲耳語幾句。

  “不行,俺這就走!”女人把幾根包谷棒倒在地上,提著籃子就要離開。

  漢子一把捉住她,“這是啥地方,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說話功夫,他已經(jīng)把女人死死抱住壓在身下。

  月色朦朧,山風陣陣,女人挎著滿滿一籃子包谷棒回到草屋里。豆大的燈光越發(fā)昏暗,她望著倆孩子削尖的下巴,一陣心酸,眼淚撲簌簌地落下。

  入冬時節(jié),對面山坡上的包谷棒也沒被采收干凈,也許只有女人知道其中緣由,那片地方,成了女人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那年頭的女人才剛二十歲,皮膚白凈,頭發(fā)又密又長,胸脯鼓得老高,腰身十分纖細,胯子也大,她雖然添過兩個娃子,但人看起來還是鮮活,利落。

  第二年,女人放出話來,說她要找個男人過日子。

  就這樣半山腰的草屋里時常有不同的男人進進出出,她的幾畝地有人幫著翻土、播種,收割的時候也有人幫著拾掇,他們還給她帶來吃的,喝的,玩的,有時候草房里向趕集似的熱鬧。女人并不害羞,男人們留下來過夜,她也沒有拒絕。

  人們再見到她,除了繞道走,還要拐彎抹角的臭罵一通,女人不以為意,依舊我行我素。

  這種狀態(tài)一直持續(xù)到女人三十六歲這年,當時她的小子十八歲,閨女十七歲。閨女已經(jīng)訂好了婆家,就在山外面。女人極力反對這門婚事,可是閨女自己非常愿意。女人無可奈何,只得眼巴巴瞧著閨女被女婿從半山腰的草屋里背出來,用板車拉到了山外。

  ?小子和他的父親一樣,也會鳧水,可他和他的父親又不一樣:父親是病死的,他是在河里淹死的。

  女人整日里關著門,斷絕與任何男人的往來,任誰都無法再走進她的草房。

  地里的野草瘋狂的生長,幾株秕谷傲然向天,女人不管不問。直到一個晴朗的午后,山外來人告訴女人說,她的親家公、親家母和女婿都在一場車禍中失去了生命,只有閨女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幸免于難。

  女人沒有一滴眼淚,她再次打開大門放出話來:她要找一個男人過日子。

  約摸有五十來畝的莊稼地被女人承包下來,她沒日沒夜的忙碌,附近再也沒有男人愿意過來搭把手,似乎沒人再吃她這一套。

  后來,村外來了一個瘸了腿的男人,女人當晚就把他留在自家臥房。秋后的收成被女人分成兩份,送給了女兒和剛滿月的外甥。瘸腿男人不依,僵持不過,男人憤而走人。

  第二年初春,半山腰的草房里又多了一個禿頂?shù)哪腥?,他和女人出雙入對,白天一起勞作,晚上一個床沿說話。秋收過后,女人仍然把所有收成都送給女兒和外甥。沒幾天,禿頂男人也不見了。

  女人再也沒有等來男人,她等來的是閨女的破口大罵:現(xiàn)在,沒人愿意娶俺,他們說俺有一個不要臉的母親!他們說的對,你是一個不知廉恥的女人,你不配做母親,因為你俺從小就受人恥笑,這一切都是你造的孽!俺真希望你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女人苦笑一陣,沒有辯解,待閨女走后,草房里傳出女人悲痛欲絕的嚎啕聲。

  夜半,草房忽然燃起熊熊大火。自此以后,村里沒有人再見過這個女人。閨女最終嫁給山里的男人,不過,這一切女人無從知道,因為半山腰的草房已經(jīng)倒塌了許久許久了。

  莊稼地里的野草還在肆無忌憚的瘋長,對面山坡上的包谷棒子還和以前一樣散發(fā)著誘人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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