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與誰都沒有關系……可是葛老漢流著渾濁的淚看著晴朗朗的天，忍不住問天：他勞累了一輩子，為什么越勞累反而越窮？
沒人回答他！
二兒媳自二兒子死了，就偷跑回娘家了；大兒媳也有娘家，但是娘家兄弟靠不住，她日日呆呆地看著遠處，這日大約清醒了一點，站在葛老漢的床邊問道：“公爹打算什么時候賣了我呢？”
葛老漢流著淚答不出，也沒臉回答。
這夜，葛老漢拖著瘸了的一條腿，走到村頭的歪脖子樹上上吊死了。
如今葛老漢家中，只剩下了大兒媳，三兒子，并大兒子二兒子留下的幾個懵懂孩子。
債不會因為葛老漢的死就抵消的，大兒媳眼里沒有一滴淚水地看著三弟將二房的幾個孩子陸續(xù)賣了，勉強還上了春種欠的帳。
但與她所料的分毫不差，這個支離破碎的家漸漸連每日一碗清水過半的稀飯都吃不起了。大兒媳知道該來的總會要來，她摸著自己唯一的孩子妞妞的頭，站在三弟面前平靜道：“把我賣到窯子里吧，那地方價高！”
“大嫂！”三兒子瞪大眼睛看著她，沒有立即答應卻也沒有拒絕。
大兒媳將她的妞妞推到他面前，“我盡量多換來些錢，你帶著妞妞好好活下去，好好對我的妞妞，你要保證有你一口吃的，就絕對有妞妞一口吃的，三弟，行嗎？”
三兒子佝僂著脊背，含著淚，腦袋重重點了一下。
大兒媳也跟著點了下頭，“反正我要走，你如何對妞妞的，我也看不到，但是三弟，大嫂只能信你一回，如果……如果非到了要賣妞妞的那一天，找個好人家賣與人家當丫鬟，別把她賣進那不干不凈的地方，行嗎？”
人心最是靠不住，可是她沒有別的選擇……
已有啜泣聲傳來，三兒子再次重重點了下頭。
妞妞的眼神還懵懂著，仰著頭問自己的娘，“什么是窯子？什么是不干不凈的地方？我為什么要當丫鬟？”
大兒媳摸著她枯黃的頭發(fā)，眼神定定地看著她，“妞妞，答應娘，無論如何，也要好好活著，好好活著記住沒？”
“好好活著……”妞妞重復一遍，“記住了！”
之后，妞妞的娘走了，給妞妞換來了好多糧食，這幾天妞妞終于能填飽肚子了，但是每到夜晚，總是忍不住啼哭……她也是這個時候才明白，娘和二房的堂姐弟們一樣，被人帶走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葛老漢的三兒子在稻漁村待不下去了，因為不會有大戶和地主再佃給他田地，他只好草草賣了祖屋，帶著妞妞，徹底遠離了這片故土。
稻漁村不久就有新的農(nóng)戶住進了葛家祖屋，繼續(xù)佃著云府的田，繼續(xù)交著五成的租子，繼續(xù)窮下去……
不過兩年時間，稻漁村的村民便徹底忘了葛老漢一家人，因為像他們一樣窮苦人多了，無須每個都記住，記住也沒用！
還是正經(jīng)往田里撒力氣，即便是僅能果腹的糧食，也能叫他們活下去……想活下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