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軍機別院的衙門后院有很多雜屋,現(xiàn)在都是供衛(wèi)差們生活起居用的,上午熟悉衙門時左丘寧已經(jīng)來過一次。
后院的東墻上覆滿了牽?;ㄖ涂萏?,如今季節(jié),已顯枯色,暴雨如注,疾風厲雨已經(jīng)打落不少枯黃葉片。
若是春夏時節(jié),雨勢再小些,配上郁郁蔥蔥的枝干,和顏色多變的嬌艷花朵,想來又是一番景象。
滿是枯藤的墻體上開有一道低矮拱門,拱門后有間小院,那才是以前賬房先生老趙的居所。
左丘寧立于東墻前,多瞅了眼被繁盛枯枝遮掩的拱門,心說難怪上午來時沒發(fā)覺。
領他來此的孔遜,順著他視線望去,以為他是在厭煩這枯枝無人打理,粗眉上揚,嘴角微微一笑。
“噌”的一聲,粗神經(jīng)的漢子就抽出了隨身的兩柄短刀,不顧雨勢,上前就要表現(xiàn)一番。
左丘寧被他的突然抽刀嚇了一跳,有些心驚。
還沒反應過來,孔遜又將兩柄短刀刀柄互連,手腕轉動,咔嚓的鐵制機巧聲過后,兩刀合一,成了柄對稱扇葉狀的奇怪武器。然后跺腳躍起,補滿青筋的右手攀住墻沿,整個人像壁虎一樣垂附于墻面上,持著武器的左手手腕運勁,兩柄短刀應勁而轉,激起雨滴,水珠也飛旋四濺。
比左丘寧小時候玩的竹蜻蜓可花哨多了。
正在他茫然之際,雨中的孔遜動作不停,雙腳連蹬墻面,身子順著墻沿,向墻尾直直沖去,手中雙刀旋轉,不斷劈在從墻頂攀附而下的枯枝之上,被砍斷的干枝紛紛脫落。
火速爬行至墻尾后,孔遜又回望光禿禿的墻面,他分寸拿捏的極好,雙刀緊貼墻面劃過,卻只是斬斷干枝,沒有絲毫損傷到墻體,滿意的癡癡一笑后,脫手穩(wěn)穩(wěn)落地。
“孔大哥好身手啊?!?p> 身后為左丘寧擎?zhèn)愕牧皱侗笥芍再潎@。
左丘寧這時才知曉孔遜此等作為何意,看著自鳴得意的漢子,一臉的黑線。
孔遜落地后,聽到林宥斌贊嘆,本是欣喜,仰頭大跨步而回。直到左丘寧身旁時,才發(fā)覺他面無喜色,神色難堪,一細想,便知道會錯了意,多此一舉。一陣悔意涌出,漲紅了老臉,默默收短刀回鞘,雙手搓了搓糙臉后,低頭不敢說話。
左丘寧有些無奈,我就瞧了這墻一眼,你怎么這么多戲?我要是再盯久一會,你怕不是要把墻給我拆嘍。
旋即又記起清晨中堂后,他在風雨中無人攙扶的倒霉樣子,不忍斥責,好意安慰漢子道:“沒事,這枝葉本就一年一生,熬不過寒冬,現(xiàn)在被你砍了也是省事。”
“等來年開春,你有空再種些便是。”
孔遜聽見吩咐,頓時橫掃失落,又是喜上眉梢,馬上沉聲拱手應道:“請千歲爺放心,屬下一定不忘!”
左丘寧聽他語氣認真,又腹誹道這官可真不好當。但也不在上心,拄拐進入小院。
老趙的小院南側,泥地上栽種有各式樣的盆景,被柵欄圍起,大多左丘寧都未嘗一見,叫不出名字。長久無人打理,柵欄里的花草也逃不過院墻上牽牛花枝一樣的命運,早已枯敗,只剩顆常青樹還尚有生氣。
小院北側才是兩間居房,和衙門其它房屋的制式明顯不同,應該是后來增建的,其中一間上鎖,想來便是他手里鑰匙的答案了。
小院長時間無人居住,滿地的枯枝落葉,剛行兩步,便混雜著淤泥沾滿鞋底。
左丘寧走近上了鎖的屋子,一手捏著鑰匙,低頭看那黃銅小鎖,心知就憑這小玩意事兒,不說胖子,就看身旁的孔遜,只怕一拳就能砸的稀爛。
這鎖上的,防君子不防小人,鎖什么也不牢靠啊,屋子里能有什么重要物件?這老趙又是什么人?
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他一股腦的脫口而出,問孔遜道:“這老趙與你交情怎樣?”
“哪里人士?”
“全名叫什么?”
“屋子里鎖了什么,你有眉目嗎?”
“(⊙o⊙)…,老趙不是武人,是個跛腳的老秀才,整日一副窮酸樣,我入職時他就在衙門里待著了,大家都叫他老趙,我也不知道他是哪里人士。”孔遜被問的有些發(fā)懵,但還是一一仔細應答,接著補充道:
“不過這老頭傲氣不小,天天就愛批判我們這些武夫,所以大家都不愛搭理他,平日里深入淺出的,就愛擺弄這些花花草草,這院子他離職后就沒人來了,鎖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那他走了后,衙門的賬目誰來管?”
孔遜聞言連聲嬉笑,回到:“哪有什么賬目,現(xiàn)在衙門花錢都是直接向宮里要的,要多少給多少,都沒人管的?!?p> 左丘寧聽罷沉默,一個念頭閃過后,他不敢再細問。
鑰匙隨著官服而來,這老趙的身份又不明,卻能有如此神通。
屋子里鎖的東西,只有自己人能看,多留個心眼吧。
于是他轉身對跟著的兩人吩咐道:
“孔大哥你去忙你的吧,宥斌,你去把依童姐叫來,就說我有要事找她,就讓她自己來,你不用再跟來了?!?p> 孔遜神經(jīng)大條,不明其意,有些猶豫,明知長官行動不便,他身為下屬,不敢獨留他一人在此。
但林宥斌世家出身,察言觀色是與生俱來的本事,即刻會意。這次,身份調(diào)轉,輪到他扯著孔遜領命而去。
左丘寧長時間拄拐,手臂早已麻木酸疼,待兩人遠離后,他松開拐杖,倚著上鎖的屋門,單腿佇立,盯著院子里那顆常青樹,神游天外。
自從他被平懷寧稀里糊涂的從邢家救出來后,不清不楚的事情就太多了,再加上被生身父母摒棄,他旺盛的好奇心漸漸被苦痛蠶食殆盡。
屋子里鎖的什么,其實他并不是很在意。但這定是宮里的安排,有人在把他當做牽線木偶,去走他們已經(jīng)安排好的道路。
日月往復,循環(huán)不息,歲月靜好。簡簡單單做一只木偶也罷,他已經(jīng)不愿意去考慮那么多事了。
讓林宥斌去叫熊依童,是因為無論屋子里藏了什么,她也能幫自己出出主意?,F(xiàn)在平懷寧不知身在何處,能想到的只有她了。胖子雖然同樣可靠,但左丘寧總有一種感覺,胖子只是在跟隨平懷寧而已,就單純的只是一個追隨者,或者陪伴者,對于懾武衛(wèi)的未來,他比起熊依童,少了一絲向往。
胖子根本不關心懾武衛(wèi)能不能鎮(zhèn)壓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