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走著，走出街心后街上難免清冷了許多。
正走著聽見前邊好像有人在吵鬧，只見兩人撕扯著往旁邊的巷子里拐去。
“無趣！”
外人那點(diǎn)破事與她何干。
顧清越轉(zhuǎn)身就要走，卻聽見其中一個人嚷嚷著“你這個糟老頭子！怎么又偷……”
糟老頭子！
顧清越停下了腳步。
那人后面又說了什么顧清越?jīng)]聽進(jìn)去，她只聽見了“糟老頭子”這四個字，忽而師父藥老的臉閃現(xiàn)在記憶里。
“你這個糟老頭子，怎么又偷吃！”
“噓噓噓！年年乖！別讓你師兄師姐們聽見！”
那個時候她每次奶聲奶氣地插著腰“批評”在廚房里偷吃的藥老時，藥老總會及時捂住她的嘴巴不讓她引來掌廚的師姐們，如果她還叫，他就拿好吃的收買她。
久而久之，她一看見藥老進(jìn)了廚房便立馬跟進(jìn)去，就算被發(fā)現(xiàn)了，憑著她那張無辜的小臉，“年年小！年年什么都不知道！是師父給年年的！”
顧清越臉上漸漸浮現(xiàn)了笑意，現(xiàn)在想想其實(shí)那時候師兄師姐們不是真的沒發(fā)現(xiàn)他們兩個一老一少合伙偷吃，而是大多時候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走吧，我們過去看看?！?p> 顧清越抬步向正在爭執(zhí)的兩人走去，一走近才知道是那個老頭常常從賣糖人的大漢那里拿走糖人卻不給錢，今日又是這樣，大漢便追了過來。
“你這老頭兒怎么總是不給錢呢？”
那老頭也不辯解，只是嘴里一個勁兒只念叨著“給玉琴吃，給玉琴吃，給玉琴吃……”
大漢拉著他不讓走，他便使勁兒往巷子里邁步。
“不準(zhǔn)走！把錢給結(jié)了，不是一次兩次了！”
“給玉琴吃，給玉琴吃，給玉琴吃……”
冷御上前給了那大漢十兩銀子，“大哥，我替這位老先生付錢，你看夠嗎？”
那大漢一看到這十兩銀子眼立馬就亮了，一個糖人能值幾個錢啊，“夠了夠了！”大漢拿了錢歡喜離去。
老頭也不道謝，大漢一松開他他便走了，他走得很慢，卻還是很固執(zhí)地一步一步往巷子里挪，不過看老頭步履蹣跚的樣子，冷御快步趕上去扶著他的胳膊問道：“老先生您是要去哪兒?。课覀兯湍厝?？”
“給玉琴吃，給玉琴吃，給玉琴吃……”
“是要去這巷子里面嗎？”
“給玉琴吃，給玉琴吃，給玉琴吃……”
翻來覆去還是那幾句話，冷御只得無奈地求助顧清越，顧清越皺了皺眉，走了過去想瞧瞧到底怎么回事，這時一個老婆子從巷子里跑了出來，沖到了他們面前。
“我說老頭子啊你怎么又亂跑了！”
老頭立馬像只溫順的綿羊，他把糖人塞到老婆婆手里，邊塞邊重復(fù)著“玉琴給你吃……只有你對我好……”
看著老頭像個做錯了事被抓包的孩子似的，老婆婆一時也不忍心罵他了，又無奈又心疼道：“下次別亂跑了啊，你又沒帶錢，怕又是拿了人家的東西沒給錢吧？”
“玉琴給你吃……只有你對我好……”
見狀冷御說道：“婆婆你別擔(dān)心，我家小姐替老先生把錢付過了?！?p> 老婆婆這才注意到了冷御和他身后的顧清越，冷御帶著面具，顧清越又是生得極美，老婆婆心里一時間有了諸多猜測，可見他們似乎也不像是壞人，便又是道謝又是打躬作揖的，幸虧冷御及時攔住了她才沒跪下。
老婆婆挽著老頭嘆了口氣解釋道：“我們這老頭子啊今年七十二歲了，從前年開始他就不記事了，除了偶爾還記得回家的路，便什么都不記得了。”
“不是這樣的，老先生他還記得婆婆的名字，也記得對婆婆好?！?p> 冷御這樣一說，老婆婆的眼里便隱隱泛出了淚花。
“我這老頭子就是倔，年輕時候的那點(diǎn)事就記到了現(xiàn)在?！?p> 顧清越?jīng)]有說話，她不由得想起了楚慕言，他們莫不是真的無緣了，待他們都老了，他會像這老先生一樣……該是不會的。
看著老婆婆攙著老頭在巷子里越走越深，顧清越隱隱約約還能聽到老頭在說：“給玉琴吃……只有你對我好……”
老婆婆則回著：“你這死老頭子再亂跑，說不定哪一天我都找不動你了！”
這元宵夜里大街小巷追逐嬉戲看花燈的，少男少女不在少數(shù)，可唯有眼前這一對，讓人真切感到有時候老夫老妻反而更動人。
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就算他老得什么都不記得了，還記得他的老太婆喜歡吃糖人吶。
顧清越轉(zhuǎn)身離去，她一時間很好奇老婆婆手里的糖人會不會很甜，卻一點(diǎn)都不粘牙。
走著走著他們便到了金水橋，現(xiàn)正有許多男男女女在放花燈。
莫非都是些愿平安求姻緣的，那楚慕言該不會正陪著千柔兒在放花燈吧？顧清越只是隨便一望，卻不料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見了站在橋中央的楚慕言。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燈火并不闌珊，可燈火襯上楚慕言便顯得闌珊了，這世上怎會有比他更璀璨的燈火。
真是想著誰便見著了誰，顧清越本想折身離去的，可終還是忍不住提裙上了金水橋。
楚慕言的手里捧著一盞河燈，有幾分局促不安的樣子，他該是在等千柔兒。
“怎么，在等人啊？”
橋下各色的河燈擠滿了河道，它們各形各態(tài)攜著癡男怨女的心愿隨水流去。
楚慕言這才注意到顧清越不知何時已站到了自己身旁。
“我……等柔兒?！?p> “你不是對我說過你不喜歡等人嗎，我看著你等了不止一刻鐘吧？”
她上揚(yáng)的嘴角滿是戲謔。
“原來楚慕言只是不喜歡等顧清越呢?！?p> “我等兩個時辰了，她……還未到，應(yīng)該快了?！?p> 顧清越轉(zhuǎn)身看著楚慕言，溫婉地笑著，“那祝你好運(yùn)咯。”說完她便走下了金水橋，她有預(yù)感千柔兒今晚是不會來了。
顧清越下了橋后又看了一眼河道中的浮翠流丹五光十色，耳邊又是充斥著人們的歡聲笑語，她不由得悲從心起。
憑什么這些南寧人就可以這樣開心！
“冷御?！?p> “小姐，屬下在?！?p> 只見顧清越臉上無一絲悲色，卻著實(shí)看著悲戚。
“你看這長安城是這樣繁華，元宵夜花燈三千洋洋灑灑，可惜，”
“可惜什么？”
“無一盞為我而留?！?p> 許久她才抬眸對著冷御輕聲說道：“我想家了，我好想回上華城?！?p> 冷御沉默了半天卻只說了句“屬下會護(hù)好你的?！?p> 這會兒顧清越又沒心沒肺地說要放花燈，冷御便去給她買花燈，他前腳剛走，便有一個男子急匆匆從顧清越身邊經(jīng)過然后實(shí)實(shí)撞了她。
“姑娘你還好吧？”男子虛扶了一下顧清越。
“無事?！?p> 顧清越捏緊了男子塞給她的紙團(tuán)，不動聲色地收回了將要出袖的匕首，她下意識地回頭遠(yuǎn)遠(yuǎn)看了一眼楚慕言，只見他還在橋上站著并沒有看她。
冷御知顧清越喜歡紅色，便買了一盞紅色的河燈。
他們放完河燈便走了，獨(dú)留那抹紅在河道里漂著有些晃人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