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一年的時間過去了,這段時間,葉子沒有再陷入那片詭異的森林,一切都回歸了正常。葉子每天像之前一樣吃飯、睡覺、科研,偶爾跟王昌出去打打球,喝喝酒,雖然日子有些枯燥平淡,卻也充實著樂在其中。
慢慢地,噩夢也就在他的腦海中慢慢被淡忘。
葉子已經(jīng)逃離了導師的魔爪,一年來,雖然李超因為之前的矛盾對葉子畢業(yè)的事百般刁難,甚至讓葉子延期畢業(yè),但考慮到不讓自己的學生畢業(yè)會影響自己的聲譽,甚至下一年的招生計劃,最終還是放走了他。
畢業(yè)后,葉子在本市的一家國企找到了工作,工資盡管不太高,但卻不用加太多班。工資的一大部分還要被女朋友李慢抽走,滿足她“奢侈”的生活。剩下的錢勉強能夠支撐日常的開銷,和李慢的關系也在葉子單方面的付出中艱難地維持著。
盡管這樣,葉子還對自己的生活感到滿足,他打心底里就是一個容易知足的人,從不對自己的未來存在過多的期望。
“就這樣庸庸碌碌地、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完一輩子也蠻好的?!彼麜r常這樣想。
葉子也不是沒有過夢想,跟王昌一樣,他也曾立志成為一名職業(yè)籃球運動員。
葉子曾擁有足以匹配夢想的實力跟天賦,他和王昌在高中的時候,就已經(jīng)是家鄉(xiāng)最“炙手可熱”的籃球明星,甚至在大多數(shù)人眼中比王昌還要更勝一籌。
兩人曾約定過,未來某一天,一定要在最頂尖的職業(yè)賽場來一場正面的對決。
青春是那么美好,現(xiàn)實卻又很殘酷。
市體校選拔比賽是當時他們能進軍職業(yè)的唯一途徑,葉子為這場比賽付出了一切,比賽中,他飄逸的跳投,靈動的節(jié)奏吸引了球探全部的目光,在場的其他球員,包括王昌在內(nèi)都黯然失色。
比賽結束后,被選中的球員名單要在三天之內(nèi)才能揭曉,而葉子自信到幾乎能夠確認自己將擁有那唯一的晉級名額。
結果通知的時候,葉子還在球場練習三分球,他甚至正為之后更為激烈、強度更大的訓練做著準備。
穿著一身休閑裝的王昌猶猶豫豫地走了過來,嘴上同樣吞吞吐吐,“練球呢,葉子?!?p> “嗯?!比~子仍自顧自地投籃。
“比賽結果出來了,我是來告訴你的?!比~子告訴過王昌他不會看公示欄,只教王昌幫他掃上一眼。
葉子撿起空心入網(wǎng)的籃球,朝著王昌,邊靠近邊十分熟練地背后運球。
“沒關系的,王昌,你這次沒選上,下次還有機會,我會在那邊等你的。”不走心地說完這句話后,便一個轉身,完成一記“麥迪”式的干拔跳投。
“是我被選中了?!蓖醪翢o征兆地說出了這晴天霹靂般的一句話。
葉子剛才還像羚羊一般輕盈的身體,像是觸電了一樣,僵硬在了原地。
跳投落地,身體卻不再有任何其他動作,只留下右手還孤獨地向上抬起。
王昌看著葉子的背影,又看看滾落的籃球,默默低下了頭。
“希望你以后能承載著我的夢想繼續(xù)走下去?!?p> 這是那天葉子對王昌說的最后一句話。
時過境遷,如今葉子還偶爾會想,“要是當時沒有放棄籃球,是不是也可能跟王昌一樣,以籃球為職業(yè)呢?每天做著喜歡的事,勝利時跟兄弟分享喜悅,失敗后繼續(xù)努力,卷土重來,這樣的日子多有意義和動力?!?p> 但每每想到最后,葉子總會不自覺地嘴角上揚,自嘲般搖搖頭,“哪來那么多如果呢,別瞎想了,還是過自己的生活吧?!?p> ……………..
周末的早晨,葉子懶散地躺在單人床上,他自己租了一間房子,面積不大,租金也不貴,選擇這里是因為距離公司近,比較方便。
玩了會手機,又看了看小說,還是感覺百無聊賴。
本來打算趁休息的時間跟李慢出去玩,結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李慢不回自己的消息,電話也打不通,不過這種情況倒也稀松平常。
葉子又在床上輾轉了兩圈,隨后“噌”地一聲直起了腰,“聽說最近王昌他們正在為了即將開始的聯(lián)賽而集訓,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去看看他吧,順便欣賞下專業(yè)的籃球訓練?!?p> “估計王昌也沒空兒接我的電話,我不如就直接過去吧?!?p> 想到這兒,葉子也沒拖泥帶水,立馬收拾完行裝出了門。
光路上的時間就耗費了好幾個小時,到了已經(jīng)是中午了。
“Shark籃球俱樂部訓練基地”,看著體育館玻璃門前掛在正中間兒的牌子,葉子想著應該就是這里沒錯了。
這地址是之前王昌不經(jīng)意間提起的,葉子銘記在了心里,畢竟這也是他曾經(jīng)向往的地方,如今他將第一次邁進體育館,卻是以旁觀者的身份。
葉子擦了擦腦門上的汗,提著兩大箱子營養(yǎng)品,準備進去。
“哎哎哎,你等會,你是干啥的,里面正訓練呢,閑雜人等不得入內(nèi)。”
門房看門的是個老大爺,見葉子像個沒頭蒼蠅一樣見門就闖,便制止了他。
“大爺,我是來找人的,他是你們這兒的隊員,”葉子說。
“你找誰???”大爺問道。
“我找王昌,我是他朋友,來看看他順便給他送點東西?!比~子說著還提了提手上拎的東西。
聽完這個名字,大爺?shù)姑院?,“王昌?我們這兒沒有這個人啊,孩子,你找錯地方了吧?!?p> 葉子友好地笑了笑,“大爺,你是不是記錯了啊,我朋友說的可就是這兒,不可能有錯的?!?p> 聽完葉子的質疑,大爺?shù)惯€來了勁,“呵,我怎么可能記錯,這里滿共就二十來個隊員,訓練大半年,我天天看著進出,還能連名字都記錯?”
“那怎么辦,不可能不是這兒啊?!比~子苦笑地說,想著自己可能會白跑一趟,有些無奈。
大爺想了想,回到門房,從抽屜中抓出了一個小本,“這樣吧,小伙子,你把你叫啥,還有電話啥的寫在這兒,回頭我?guī)湍銌枂柊??!?p> “也只能這樣了,”葉子無可奈何,寫下了自己的信息。
“你叫葉子?”大爺看著寫下的名字,臉上竟有些驚訝。
“對啊,怎么了?”葉子想著自己的名字怎么竟激起他這么大的反應。
大爺看著葉子的臉,咳嗽了一聲,“我們這兒有個隊員,他也叫葉子?!?p> 葉子后背突然一涼,明明有種不祥的預感,卻仍帶著淡淡的微笑,半開玩笑著說,“這么巧,跟我的名字一模一樣,看來我也是你們籃球隊的一員呢,哈哈?!?p> 但葉子越想越覺得奇怪。
大爺也察覺到葉子不太對勁,“我們這個叫葉子的隊員皮膚黑黑的,留著一頭短發(fā),高高瘦瘦,哦,對了,他的眼角還有一道挺長的疤痕,據(jù)他說是上學時候不小心弄下的,小伙子,你認識他嗎?”
“疤痕!”
葉子呆立在了原地,聽到這兩個字的瞬間雙手止不住的發(fā)抖!
這道疤痕,是王昌為了幫葉子擺脫學校里的“小混混兒”而留下的印記,葉子永遠也不會忘記。
他的心臟像一顆炸彈一樣強烈跳動著,像隨時要炸裂胸腔一樣,額頭上冒出粗大的汗珠,明明是炎熱的夏季,卻只能感受到這汗滴的陰冷。
聽著大爺?shù)臄⑹?,葉子的思緒瞬間回到了那個炎熱的下午,“被選中的人是我”,昔日的聲音不斷地在他耳畔邊回蕩,并且刺痛著他的神經(jīng)。
“不好意思,大爺,我找錯人了?!比~子木訥地說完這句話,便下意識的轉過了身。
“哦。”大爺嘴上答應著,眼睛卻狐疑地審視著面前的背影,想著,“這孩子怎么這么奇怪?”
沒走出幾步,葉子又回過了頭,“大爺,您能幫我把這兩箱東西轉交給王………轉交給葉子嗎?”
大爺接過了紙箱,“你不是說你不認識他嗎?”
葉子沒再搭話,邁著沉重的腳步離開了體育館,背影孤獨而又凄涼。
他不想去找王昌對峙,聽到大爺說的疤痕,他就已經(jīng)明白了一切。
難怪天賦異稟的自己竟會落選,原來是被王昌頂替!被他欺騙!
葉子失落到了極點,他的心臟明明像一團火焰,在熊熊燃燒著,卻不知怎么的,竟生不起氣來。
如果是其他人,葉子也許會找他發(fā)泄自己的不滿。
但那個背叛自己的人偏偏是王昌,那個他最親密的朋友,最熟悉的人。
葉子選擇了逃避,不敢去面對,就好像做錯事的人是他一樣。
他太珍視跟王昌的友誼,太珍視自己惟一的朋友,他怕見到王昌的一刻,他們之間的羈絆不復存在,但他還沒明白,自他明白真相后的那一刻起,這羈絆就已經(jīng)被現(xiàn)實扯斷。
“真是可憐啊?!?p> 葉子似乎聽到有人說話,便向四周看,卻裊無人煙。
他只得繼續(xù)走向公交車站,卻沒注意到藏在樹后的黑影“嗖”的一聲,消失的無影無蹤。
臨近傍晚,葉子回到了熟悉的街區(qū),一路上都不知道怎么過來的,因為一直想著那一句話——被選中的人是我。
“王昌說這句話的時候到底是怎樣的心情呢?”
空洞的眼神慌亂地掃著周圍的高樓大廈,明明是同一座城市,卻喪失了昔日的歸屬感。
葉子迷茫了,失去了最后一個傾訴對象后,他再也望不到未來的方向。
走著走著,在宿舍旁的天橋邊上,他意外撞見了自己的女朋友李慢,她正坐在一輛豪華跑車的副駕駛上,跟一個穿著西裝,帶著墨鏡,手上還套著金表的男人卿卿我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倆是什么關系。
葉子也沒有阻止,只是站在背后,一動不動盯著他們。
李慢察覺到了葉子在背后那異樣的目光后,淡定的下了車。
她腳上踏著的高跟鞋,身上穿著粉紅襯衫,真皮短裙,還都是葉子省吃儉用送給她的禮物。
李慢向上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墨鏡,“葉子,既然碰到了我也就不瞞你了,我早就不想跟你在一起了,之前一直沒機會說,我們分手吧?!?p> 葉子沒說話,聞著對方身上刺鼻的香水味,竟有些惡心。
李慢繼續(xù)擺著趾高氣揚的姿態(tài),“諾,看到車上那位了沒,我要什么人家就給我買什么,不像你,要點錢還跟我墨跡兩三天,我當初真瞎了眼了才跟了你這個窮鬼?!?p> 葉子繼續(xù)沉默。
“怎么了,成啞巴了?慫鬼一個,你這輩子注定也就是個屌絲了。”李慢盡情地享受著對葉子的嘲弄。
“滾!”
葉子低著頭時細密的劉海遮住了他的雙眼。
“你說什么?”
李慢不敢相信這話從自己的慫包前男友的口中說出。
葉子慢慢抬起了頭,發(fā)出了低吼,“我說讓你滾!”
李慢剛想發(fā)作,但直視葉子眼神的一瞬間,便喪失了勇氣。
彎折的血絲像蛛網(wǎng)一樣布滿了他的眼眶,眼球向前凸起,左右眼角甚至點綴著血紅的眼淚!
李慢感覺自己眼前的不再是“慫包小葉,”而是逃離地獄的惡魔!
“親愛的,我們趕緊走吧?!?.哦,那個是我一個熟人,沒什么大不了的……….你不是要帶我去吃飯嘛。”隨著發(fā)動機的一聲咆哮,李慢催促著她的“新歡”逃離了現(xiàn)場。
……………
“來呀!繼續(xù)??!還有什么!都朝我來!我在此恭候!”葉子踏上了天橋,邊走內(nèi)心邊在吶喊,雖然他也搞不清自己在向誰傾訴。
走到天橋中央,他停止了腳步,站在邊上的欄桿上,葉子目光如炬,注視著陌生的城市。
突然,昔日的幕幕場景又浮現(xiàn)在了他的眼前,老師的輕視、同學的諷刺、導師的壓榨、師姐的鄙視、學業(yè)的不順、工作的難尋、同事的陷害、老板的壓榨、生活的枯燥、永恒的孤獨。現(xiàn)在又加上了女友的背叛、摯友的欺騙。
“原來曾經(jīng)短暫的美好都只是假象,一直以來我都是最孤獨的那個人,都是這個世界孤立的存在!”
想著想著,突然疲憊不堪的他使出全身力氣,用雙手牢牢地抓住滿是銹跡的鐵制欄桿,竟把強硬的金屬表面捏到變形。
他的表情也發(fā)生了變化,憤怒的臉扭曲成暴怒的獅子,溫文爾雅慣了的面龐,燃起火來竟隔外地可怖,如同優(yōu)雅的貓忽然尖叫著露出尖利的牙。
他的身軀,正在被一頭怪獸吞噬!
“這個沒人要的東西是你的嗎?”
耳邊響起了熟悉的聲音,葉子厭惡地回頭,竟然是老李頭。
“呦,原來是中國隊長呀,我剛才在路邊撿到了這個東西。”老李頭攤開了手,好讓葉子看清手中的東西。
是那個盒子!那魔鬼留下的遺產(chǎn)!此刻竟在老李頭的手中!
葉子一把奪了過來,捻著盒子兩邊的掛鉤,手指輕撫光滑的紅褐色漆面,冰涼的觸感由之間傳來。
盒面遍布著古樸的花紋,印刻著歲月的痕跡,這花紋在婉轉綿延間匯聚成了一副完整的圖案,是猙獰的修羅,它正定定的看著葉子,嘴中的獠牙似乎閃著血腥的光芒。
“這是通往森林的鑰匙?!?p> 老李頭緊鎖著雙眉,目光像一把利劍刺中葉子的內(nèi)心。
這魔鬼般的聲音此刻竟從老李頭的口中說出。
葉子看著昔日“病友”的表情,竟有些雄渾。
突然,曾經(jīng)逐漸模糊的過去重新閃過葉子的腦海。他想起來了!一切都想起來了!一年前,噩夢中的森林世界又清晰浮現(xiàn)在了眼前!
葉子的指尖剛一觸碰到盒前的花紋,封印著的枷鎖就自動掉落到地面,葉子向上慢慢拉著鐵環(huán),盒中隨之迸發(fā)出璀璨的光芒。
“中國隊長,你準備好探索新世界了嗎?”
葉子只是定睛望著盒中的綠光,語氣中充滿著悲傷,“這并不是探索,我只想尋找逃避的可能。”
說完這句話!他“忽地”把半開著的魔盒拉開到最大!
綠色蔓延的范圍逐漸擴展!從路上的行人,滄桑的馬路,到高聳的大廈,寬闊的廣場!
延伸的速度越來越快!直至整個世界都被它所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