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論如何與地外生命交流
即使那時你太緊張沒數(shù),在寫遺囑的時候,你也可以調(diào)出那一副畫面來仔細數(shù)一數(shù),晚上睡不著的時候也可以數(shù)一數(shù)。
如果你數(shù)完了她的雀斑,還可以數(shù)數(shù)那天到底有幾個同學(xué)看到了這一幕,其中那個咋呼起來跑去告老師的小子又長什么樣子——你還能想起來,那個拉著雀斑小姑娘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說非她不娶的自己,后來竟也終身未娶,卻不是為了雀斑小姑娘。
老實說,若非這支藥,他甚至想不起自己小時候還干過那糟心事。
那批藥分別給了許多人注射,他是其中之一,但其他人只是能清楚的記憶還沒被遺忘的事情,可他卻什么都想起來了。
包括那二十八年來,每天問候他的老伙計們,臉上的每一個雀斑,即使那時候是那樣昏暗。
他記得還有個人臉上有一撮白色的毛,每天不得不看著那人那張臉的時候,他就數(shù)上面到底長了幾根。
事實上,數(shù)了二十八年,他也沒數(shù)清。
直到今天也沒有數(shù)清。
秋夕的出現(xiàn),讓他覺得,或許自己能避免有一天,即使自己死后,自己那可憐的細胞也要被強迫著數(shù)清自己那位老朋友臉上那撮白色的毛到底長了幾根。
那對老朋友可不太友好,自己是個受過教養(yǎng)的、有涵養(yǎng)的,已經(jīng)決定將余生奉獻給神,并且這樣度過了剩下的小半輩子,只剩一點點時就能圓滿的人。
那支給自己的藥雖然藥效強烈,但也有一些副作用,比如精神恍惚,有時候用腦過度甚至?xí)柝省?p> 最初是在一種獵犬上,人們發(fā)現(xiàn)這種犬類的記憶力非常好,即使時隔多年也能記起小時候它的玩伴,而當它死后,它的細胞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還會保持著它臨死時的狀態(tài)。
有些動物和人類也會在死后保持一段時間的死前狀態(tài),但持續(xù)時間是很短的,有些甚至可以忽略不記。
這種藥就是將這一時間延長,已經(jīng)進行了活體實驗,正在人體實驗階段。
但老神官這會兒關(guān)心的并非自己體內(nèi)的藥。
他想著秋夕,這段時間來,她雖然和自己交流還算順利。但偶爾也有一些烏龍。
比如她講衛(wèi)生間的時候,聽在他耳朵里,就是一個分隔出來的、獨立的、臨時搭成的,置放鄉(xiāng)下簡易醫(yī)護用品的地方,也就是臨時醫(yī)護場所,一般就是設(shè)置在鄉(xiāng)下進行體檢時的,或者賑災(zāi)時搭建的。
但誰知道那竟然是廁所?
諸如此類事情,還有很多。
他剛開始也不肯定,但后來卻加深了這一想法。
與其說秋夕是一個伊利爾語言的初學(xué)者,不如說她在靠著一種類似翻譯器的東西和別人交流。
何況秋夕對伊利爾國情風(fēng)俗以及這個世界本身的許多事情,都茫然無知或者所知甚少,像一個進了城的土包子,……不,也許是下了鄉(xiāng)的城里人呢?
老神官將那本《外星人起源說概論》塞進枕頭下面,又翻開另一本《地外生命論說集》。
他得琢磨琢磨自己收留了個什么。
而秋夕對老神官的暗自揣測卻毫不知情,她打十月份到了伊利爾至今,已經(jīng)大約有了四個月時間,距離那0411事件也只有月余左右了。
但她對那問題的答案依然麻爪。
“你認為塔瑪爾·奇拉與賈希爾·奇拉和蘿西卡·奇拉(卜多卡)三人,在鷹眼報發(fā)布0411事件新聞總結(jié)后,分別應(yīng)該有什么結(jié)局?”
這一家三口,就秋夕的接觸來說,除了已故的賈希爾她沒有面對過,所知也是從旁人口中,其余兩人或多或少都與她有些交流。
不,他們現(xiàn)在還算是一個完整的家嗎?獨子身亡,父親入獄,母親……暫時還沒出事。
蘿西卡會出什么事?
秋夕想起自己去蹲守蘿西卡的時候,那緊閉的家門和拉得嚴嚴實實的窗簾。
有問題。
看答題卡顯示還沒到下班時間,秋夕忍不住出門去了蘿西卡家附近的公用電話亭,投了幣撥通當?shù)氐膱缶娫挕?p> 若是一般人,自己在家里關(guān)著門一天沒出去拉著窗簾不知道在干什么,警方當然不會管。
但蘿西卡剛剛涉嫌吸毒,還在觀察期,如果當真如此,于情于理都該去瞧瞧。
但考慮到報假警的可能,警方還是詢問了秋夕的基礎(chǔ)信息,并保證不會透露出去。
有個警員對著電話喊:“你從哪知道的這消息,合法的嗎?”
秋夕想了想,無意看到的也不知道算不算?
她答:“我住在她家附近,今天在外頭的大樹樁等人,等了一天啊,那人卻還是沒來……”
至此言語間竟然有些哽咽。
秋夕提了口氣,吸吸鼻子:“我想起蘿西卡和塔瑪爾是戀愛了三年的,也不知道那會兒蘿西卡有沒有等塔瑪爾這么久,我就去打算看看蘿西卡。”
?。骸罢l知她家門鎖著,窗簾也拉著,我才反應(yīng)過來以前蘿西卡就算不出門,也經(jīng)常會有人從她家出來?!?p> ?。骸敖裉爝@情況不正常啊,你們也知道,蘿西卡她如今無依無靠,又有巨款在身,難保不會有歹人瞧上……”
秋夕掛掉電話,確認對方會馬上出警后,找了個好位置準備吃瓜。
不,不是,那能叫吃瓜嗎?
秋夕想了想,到一邊的小商店買了水和餅干,回到那個她挑好的位置。
她記得塔瑪爾和蘿西卡還是夫妻的時候,他們的家還沒有散的時候,也是這樣一個小小的擁擠商店。
也不知蘿西卡來這里買東西或者經(jīng)過的時候作何感想。
秋夕又想到她還在自己學(xué)校的時候就瞧見的那個賈希爾自殺的視頻,如果視頻上的人真的是這一家的話。
當然只看臉的話那當然感覺就是了。
何況情形也那么像。
但秋夕就是不知道為什么會這么巧,哪怕心里覺得也許是巧合,也馬上拔掉那個嫩嫩的念頭苗子。
不可能完全是巧合。
但她想不懂。
秋夕咔嚓咔嚓吃掉了一半餅干,聽著耳邊傳來的烏央烏央的聲音,抬了抬頭。
之前塔瑪爾和蘿西卡的家接壤著那貧民窟一樣的地方,治安是不太好的,而現(xiàn)在蘿西卡的家屬于治安較好的地方,瞧,才半袋餅干的功夫,警車就來了。
秋夕掰開餅干,看著那奶油夾心,果然還是沒有加辣椒的甜食好吃。
也不知道那天老神官為什么倒牛奶的時候把倆人的杯子弄混了,導(dǎo)致秋夕硬著頭皮喝掉了那加了辣椒粉的熱牛奶。
但凡她露出一點想浪費食物的意思,老神官就無意間開始講各地缺衣少食人們的慘狀,最后又感慨一句:“感謝神的賜福,有辣椒的日子真幸福?!?p> 因此她那會也違心的應(yīng)了,但現(xiàn)在她覺得,果然還是辣…不,沒有辣椒的甜食好吃吧。
秋夕拍拍手和衣服,摸出答題卡,對準了遠處的警察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