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李師見鬼
時間來到晚上十點多,不知火車??吭谀囊徽?,車廂里走進來幾名新乘客。
有一個算命先生打扮的人,向我走來,坐到了我這一排的座位上。
這位先生大概五六十歲吧,頭上戴著一頂瓜皮小帽,眼上架著一副墨鏡,下巴上一叢稀長的山羊胡,身上一套灰舊的中山裝,腰間挾著一個跟電腦包一般大小的陳舊皮包,手里拄著一根可折疊的黑色拐杖。
他一落座,就沖我與老丁一家點點頭,我也沖他點了點頭,老丁沒有回應他,好像沒看見一般,老丁的妻子也如老丁一般。而丁當小朋友則是叫了一聲“爺爺好”,這算命先生微笑著說,哎,真乖。老丁夫妻還是沒有什么反應。
老丁夫妻似乎很不喜歡算命先生,對他們二人的反應我不好評價,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經(jīng)歷,這些經(jīng)歷又造成了每個人的價值觀與世界觀,評價人的標準便會不同,沒什么好說的,如果每個人只與自己三觀一致的人交往,那么他看到的世界會相當單調與乏味。
我對于這種靠招搖撞騙為生的算命先生,沒有惡意,也沒有好感,不過是蕓蕓眾生之一。
大家不過都是生活所逼,為家人謀一口飯食而已,這類人一般不會是什么大奸大惡之人,他與我這個主職做地產(chǎn)廣告的人沒什么區(qū)別,地產(chǎn)廣告人的職責就是專門想方設法讓服務的項目能賣貴點、賣快點的,用東北話說叫忽悠,用普通話說叫欺騙。我不覺得我與算命先生有什么本質的不同。
對于老丁夫妻的反應,算命先生似乎沒有什么情緒反應,或許是江湖日久,人情冷暖早已看慣,反倒是似乎對我特別感興趣,一直盯著我,看得我直發(fā)毛。
過了一會兒,神秘兮兮靠近我說,老板,最近是不是遇到過什么奇怪的事?
我點點頭,蠱蛇、聚靈咒、天然陣法、深海水母珠,這哪一樁都足夠是奇怪了。不過我從他的身上看不到絲毫修行者的氣感投影,我覺得他是要忽悠我掙我錢。
似乎我如此配合的表現(xiàn),讓他十分意外,他頓了會兒,繼續(xù)說,老朽祖上世習麻衣神相,老朽不才,略得法門,江湖濟世三十余載,累歷三千多例,江湖人稱泉州神算李,我觀老板黑氣纏身、鬼氣繚繞、小心為上!
他說到“鬼氣”有點驚到我了,莫非他真能看到球球的鬼氣?轉而又覺得是多慮了,這些話不過是算命先生慣常的套路:先嚇到你六神無主,然后再掏得你錢包空空如也。
“先生好眼力,我最近確實夢到過幾個鬼?!蔽铱刹幌胱屗牢以陴B(yǎng)鬼。
他眼睛迷得細長,像只狐貍,笑著說,“鬼魂入夢,皆因與生者有所牽連,又法力不夠而為,入夢之鬼皆是修為有限者;而老板身上這鬼氣嘛,濃黑如墨,非弱鬼所為?!彼贿呎f,一邊手撫長須,一副高人神色。
“馬先生,不好意思,說實話,我對鬼神之事,真的是不太相信?!睙o論如何我都不想與他再聊下去了。
“好吧,人各由命,不過我姓李,不是媽?!睂τ谖业脑?,李先生無奈地搖了搖頭。
老丁暗暗地朝我豎了個大拇指,我苦笑了一下,直覺這個泉州神算李,可不是一個簡單的招搖撞騙的算命師,人家是有真本事的。他那墨鏡后面的眼睛,讓我很不自在,旦愿球球可要自覺點兒,別在不該出現(xiàn)的時候出現(xiàn)。
這個時間點,車廂里很安靜,大多數(shù)人都睡下了,偶爾有服務員“香煙瓜子泡泡糖”的叫聲,還有人們小聲說話的聲音。
大多數(shù)人都睡下了,說實話,火車乘客的睡姿不忍直視。我應該也是,呵呵。我頭歪靠在座位的背上,嘴巴長著,不一會兒便進入了夢鄉(xiāng)。
夢里是一片的蘆葦蕩,好像是小時候江邊的蘆葦蕩,頭上是如鉤的月亮,月亮下面是一片江水,江水旁是連成一片的白色蘆花。蘆花無聲地飄著,像死者的裹尸布被風吹起來一般,蘆葦如患上了癲癇一樣,使勁顫抖著,上面的白色蘆花,就像是這些癲癇病人吐出的白沫。
突然,“啊”的一聲驚呼,我一下站起身,睜開眼,就見泉州神算李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盯著我的頭部上方,嘴大張著,那“啊”聲就是神算李發(fā)出來的。
我感應到我頭部上方是球球。
這老家伙的姿勢很別致呀,右手正探在我的背包上,腰半弓著,這老家伙是正想偷我東西呀,然后突然看到我頭上一個小鬼,嚇得“啊”了一聲,然后我就醒了,這老家伙就保持了這個想偷而未偷到的別致姿勢。剎那間整個過程在我腦海里成型。
我輕喚,“球球,回來”。我要不叫,我擔心他馬上就要咬到這個老家伙了,咬到他不要緊,我怕嚇到對面的一家三口,雖然平常普通人看不到小鬼,但小鬼在咬人時,能量剎那聚焦成形,普通人也能看得見。
球球聽到喚聲,忙回到槐木手串中。與此同時,我一只手緊緊握在老家伙的手背上,“老神仙,您這是做什么?!”
我對面的老丁一家三口全都醒了過來,丁當迷迷糊糊地說,“爺爺你把手伸進這位叔叔的包里干什么呀?是拿好吃的嗎?”
因為剛才這老家伙的大叫聲,車廂里幾乎所有人都醒了過來,這時很多人就圍觀在我們周圍。
縱是這神算你慣跑江湖,但這樣被抓個現(xiàn)形,也是緊張得直冒汗,過了一會兒,才結巴著開口,“沒、沒什么。真的不是你們想的這個樣子,我是看這小老板身上有鬼氣,他又不信我,我便想悄悄放一張驅鬼符放進了他的包里。”說著,他真的從我的包里掏出了一張黃色的符紙來。我不懂符術,但我確實從那張符上看到了一些“氣感”。
他接著說,“這張符可貴了,我這是賠了老本送你符,還被你當成賊,真是賠大本了!不過現(xiàn)在看來,是我多慮了,你完全不需要這張符?!?p> 他說到這里,我忙打斷了他,“老先生,真是錯怪您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哈!我也不是壞人,我不會做壞事,不過是因緣巧合,您也不是壞人,有些話,說得太明白,嚇到普通人,就不好啦”。我后面一句話,說得極其小聲。
有好事的人,打斷了他,問他,為什么說這位小老板現(xiàn)在不需要那張符了。
泉州神算李看了那人一眼,回答他一句:天機不可泄漏。
那人“切”了一聲,便走開了,圍觀的人,見無戲可瞧也都一哄而散。
對面的老丁夫妻自始自終都盯著我,沒有說一句話,眼神中有怪異的表情。倒時那丁當,沖我小聲地說,小弟弟哩?讓我?guī)〉艿芡姘桑?p> 老丁在女兒肩膀上狠狠地拍了一下,吼著說,別胡說,哪有什么小弟弟。小女孩被打了一下后,便不再說話,在爸爸的懷抱里依然掙扎著,睜著眼盯著我頭的上方,那兒現(xiàn)在空無一物。
在教訓女兒的時候,老丁沒有正眼瞧我一下,很明顯,他也感覺到了我的“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