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老夫人放下筷子,拿起絹帕擦嘴,似乎是不經(jīng)意的提起:“這日子過的也快,當年我接你母親進府的事兒好像才沒過多久,一眨眼你都要滿十五歲了,祖母也老嘍?!?p> “祖母不老,在婧琳眼中祖母一點兒都沒變過?!闭骆毫斩蚜诵τ懞玫馈?p> “一點兒不變那不成了老妖怪啦,你這丫頭凈會說些好聽的逗我。”
“孫兒可沒扯謊,那黃府上的老太太比祖母還要小十歲呢,瞧著可比祖母老多了,祖母在眾多府上的老太太里,那也是頭一朵嬌花兒。”
“要論嬌花兒的美,誰都不上我們家婧琳,也不知道日后會被哪個府上的公子哥給摘了去。”章老夫人被她這話逗的樂個不停,抓著她的手輕拍:“媒人送來的幾家,祖母為你選了兩個,但到底是不如馮家的出眾,過幾日祖母去禪光寺上香,馮家小兒是不是良配,待祖母回來自有分曉?!?p> 章婧琳心中冷清,面上卻是絲毫不顯,仍舊帶著甜甜的笑意:“孫兒都聽祖母的?!?p> 那道百合三素到底是在章老夫人的督促下吃完了,章婧琳又陪著喝了半杯熱茶,劉媽媽才帶著元香回來。
她打眼瞥了一眼元香懷里抱著的料子,匹匹都是顏色嬌艷花色精美,一看就是好東西。
這些都是汴京那邊兒送來的。
為什么送?自然是因為跟章玉容的婚約關(guān)系。
只不過是姻親里有人升了公差而已,怎就做出這樣得意的小人心思來,若馮家的那個當真能考中秀才舉子,那她……
章婧琳心中不由的思緒萬千。
“祖母,時辰不早了,祖母快去歇了午覺吧?!?p> “嗯,你也回去歇著吧,如今剛?cè)肓巳欤堇镱^記得用冰。”章老夫人叮囑道。
“孫兒記下了?!?p> 扶起章老夫人回內(nèi)室,章婧琳又叮囑了劉媽媽幾句,便帶著元香離開了。
待她走后,原本閉著眼睛躺在床上的章老夫人突然開了口:“你說,她心中可怨我?”
劉媽媽坐在踏腳處打著扇子:“五小姐是個聰明人,自然明白老夫人的苦心?!?p> “是啊,這孩子打小就聰明?!闭吕戏蛉朔松砻娉镟止荆骸奥斆饕灿新斆鞯暮茫×嗽S多口舌。”
午后的日頭是最毒的,樹枝上的知了都聚到了一起鳴叫,那聲響吵人的狠。
路上碰見幾個小丫鬟在樹下聚堆兒粘知了,見章婧琳和元香走過,忙放了手里的竹竿行禮。
回到院子的時候惜琴剛換了盆冰,見著章婧琳進門忙就把冰盆給撤了下去。
“放著吧,今日熱的很?!?p> 惜琴卻并沒有停下,卻也沒端出去,只放在了外間兒的小茶幾上:“就是因為熱的很才不能由著小姐,回頭著了寒氣苦可是小姐的身子,上午屋里的冰盆一直沒斷過,這涼氣都還沒散呢,小姐先歇歇,回頭等小姐身上的熱燥下去了,奴婢再把冰盆端進來?!?p> “祖母給了幾匹料子,你帶著元香去入了庫吧?!?p> “是?!?p> 章婧琳在她們踏出門前又開口:“下晌沒什么事兒,你們就在屋子里困覺吧,涼快了再過來伺候?!?p> “是,奴婢們記下了。”惜琴和元香應聲出去。
屋子里靜的很,章婧琳就坐在小凳上,腦中想著章老夫人跟她說的那些話。
蘇家富貴,門戶比章府還要大上許多,如今又有了公職上的關(guān)系,就算那男人年齡大又死過老婆又怎樣呢,章府對這門婚事還不是樂呵著應了。
章夫人和章玉容平日里再是囂張跋扈說一不二,在這件事情上面還不是一退再退。
她不過是個庶出而已,老夫人對她再怎么親近怎么好,到底是比不過章府的前程。
其實馮家不算差,雖然生意上比不過章府,可誰讓人家有個出息的兒子呢,那科考可不是誰都能參加的,更何況一次就考中了童生。
可她到底是不甘心。
馮家整體來說比起蘇府要好上一些,至少她嫁過去是原配,至少她跟夫君的年紀相差無多,至少她夫君日后會是個公職。
可這千般好不知怎的,就是讓她的心中不安,若真的是這樣好,當初馮家剛上門的時候,老夫人為什么就拒了呢。
章婧琳心中慌亂,聽著外頭的蟬鳴更覺得煩躁,抬腳就將紅木圓桌子給踹倒了,上頭放著的一整套烤漆茶具摔了個粉碎。
崔媽媽忙打了簾子進來,見狀便端了外間的冰盆過去。
“小姐心里不快就跟老奴說說,可別摔打這些個死物,回頭再傷了自個兒?!?p> 章婧琳揚起臉,帶著不甘和委屈:“崔媽媽,我心里委屈,原以為老夫人是真心疼我的,誰知道……”
“小姐可千萬別這么說,老夫人自然是真心疼小姐的?!?p> “什么真心,不過是因為我這張臉罷了,若我相貌無鹽,哪還會有如今這般疼寵?!闭骆毫占t了眼睛:“說什么要好好為我選親,說什么定不會委屈了我,到頭來還是比不過父親的前程,比不過章家的富貴?!?p> 崔媽媽心頭一跳,問:“可是老夫人說了什么?難道是馮家的親事定了?”
“那倒沒有,祖母說待她上香回來便會有分曉了,可是崔媽媽,今日祖母與我說了諸多,我聽著好似就是馮家了?!?p> “其實,馮家也不錯?!贝迡寢屨遄弥溃骸疤I州離著泉州不遠,馮家在蘄州雖不怎么顯,但老夫人一向偏疼小姐,到時候肯定不會委屈小姐的?!?p> 這些章婧琳自然知道,但她還是不甘。
“若馮家真有說的那般好,那馮家公子也是樣樣出眾,怎就這么著急要娶妻?祖父在世的時候不見他們上門來,如今祖父去了他們怎么又過來了,那馮家公子日后可是要擔公職的,當真會認命娶我這樣的商賈之女?”
這便是最不合理的地方,除非馮家那邊還隱瞞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章婧琳這么想著心中就更覺得煩躁了,崔媽媽見了便輕拍她的后背,小聲安慰。
一直到了日頭快要落山了章婧琳才有所緩和,但卻只是呆呆的道了一句:“又能如何呢,到底是要祖母做主的,我又能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