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除夕夜的街道沒了往日的擁堵,平野璃將車速提的很快。
順著高寧的指路方向穿過幾個巷子后,來到一個老舊小區(qū)。
將車停好,二人走下車,這才細細觀察了一下周圍,沒人清理的垃圾,破舊的路燈,貼滿各類廣告的樓道門……
“見笑了啊,住的環(huán)境不怎么好。”高寧看了眼不遠處一只正在垃圾堆里刨食的野狗,略帶歉意的說。
平野璃也注意到那只野狗,一副枯瘦的模樣,肚子扁的幾乎和后脊貼在一起,正一臉警惕的盯著二人。
“沒事?!逼揭傲u搖頭。
“這里就是?!备邔幵谇懊鎺罚哌M一個沒有燈的破舊樓道。
摸出鑰匙,插進那扇貼滿廣告紙的鐵門。
打開門,一股飯香味飄出來。
“爺爺!”客廳的男孩愣了一下,一臉驚喜的撲上來抱住高寧。
“哎呦我的孫兒啊?!备邔幰彩且话褤ё∧泻ⅲ瑢櫮绲娜啻曛泻⒌念^發(fā):“半年不見,又長高了?!?p> “爺爺你這么久去哪了?這半年可想……”男孩說了一半的話忽然噎住,他注意到站在高寧身后,雙手插兜的平野璃。
半年前在火葬場的晚上,就是她把自己按在懷里用刀比著脖子,那天他差點死了。
注意到男孩膽怯的眼神,平野璃招招手,露出一個壞笑。
高寧背著身,沒有注意到,只是拍拍男孩的后背,示意無事。
“呦,您就是高叔吧?”廚房內(nèi)走來一個拿著鍋鏟的胖大媽。
“你是……”高寧回憶一番,這女人他并不認識。
“我就是你親戚雇的保姆,聽說你生意忙,抽不出身照顧這爺倆?!迸执髬尳忉尩馈?p> 高寧想起了曾經(jīng)和生物調(diào)查局的約定,看樣子這保姆雇的挺不錯,除夕夜還不忘來照看。
“真是太辛苦你了,這大過年的還得來幫忙。”高寧雙手合十以示感謝。
“沒事沒事,就是做這行的么。”胖大媽大大咧咧的擺擺手,忽然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問道:“唉,您這眼睛,怎么這么紅?”
“哦這個啊,眼疾,眼疾?!备邔庪S口敷衍。
“對了,我先進屋看看我兒子?!备邔幊堕_話題。
“哦哦好的,那我趕緊煮餃子去了,馬上就能吃!”胖大媽揮著鍋鏟鉆進廚房。
來到里屋,一個男人正依靠在床頭,身子骨明顯有長時間不運動的那種羸弱感。
電視在演著春節(jié)晚會,男人的眼神卻一直盯著屋門的位置,顯然高寧的聲音他一直聽在耳中。
“你小子,又瘦了……”高寧坐在床邊,抬起男人蒼白的手仔細打量。
“你不也一樣?”男人無奈的笑笑,道出二人半年來的狀況。
“你不在這段時間,牛姐一直很照顧我和小谷,沒受罪,放心吧。”床上的男人安慰道,牛姐就是胖大媽,而小谷則是高寧的孫子。
“這位是……”男人的目光轉(zhuǎn)向站在高寧身后的平野璃。
看著不過二十出頭的小姑娘,一頭墨綠色的齊肩短發(fā),身著黑色羽絨服,手一直揣在兜里,兜里微微發(fā)鼓,好像攥著什么東西似的。
“你是那的人嗎?”男人追問道。
平野璃目光轉(zhuǎn)向高寧,這應該是他干的好事。
“我可從來沒說過!”高寧舉起一只手發(fā)誓,他可沒和別人說過半句關(guān)于生物調(diào)查局的事。
“我猜的,妹子,你別難為我爸了……”男人虛弱的聲音再次響起。
“最近一年他干啥都鬼鬼祟祟的,有啥事也不和我說,半年前突然不辭而別,又雇了牛姐來照顧我們倆,我就猜他是干啥壞事被抓了。不然以我家這經(jīng)濟狀況,哪雇的起保姆?”男人繼續(xù)解釋道:“這突然回來,脖子上還多了這么個鐵環(huán)兒,我也不知道是干嘛用的,但這玩意一般只給犯錯的人帶才是吧?”
平野璃瞇了瞇眼,表情嚴肅起來,聲音冷淡,帶著一絲警告之意:“別在打聽了,知道多了對你不好?!?p> “你放心,我也沒那心情猜那些東西,我就是希望我爸能在里面過的舒服點,畢竟歲數(shù)這么大了,怕他受欺負……”
“你小子瞎扯什么蛋呢,非得咒老子不好?我現(xiàn)在跟著平組長做大買賣呢,平時抽不開身回來而已!”高寧打斷二人,惡狠狠的對床上的男人翻了個白眼。
男人只是笑了笑,沒再說什么,結(jié)束了這個話題。
大過年的,一家團圓,沒什么比這更幸福時刻了,沒必要說一些不開心的內(nèi)容。
“餃子熟嘍!”牛姐一路小碎步,端著兩盤熱氣騰騰的餃子走進來,小谷跟在后面屁顛屁顛的端著四副碗筷。
“快嘗嘗!別的不敢說,餃子我絕對做的好吃!”牛姐將盤子放在桌子上,擦擦手,輕車熟路的把床上的男人扶起來,端起一個碗幫忙喂飯。
之前為了男人方便吃東西,高寧專門把餐桌搬進了臥室。
小谷怯生生的把一副碗筷放在平野璃面前,縮回自己的位置,看的平野璃一陣發(fā)笑,很想逗逗他。
牛姐在那給男人喂飯,小谷坐在平野璃對面狼吞虎咽,只有高寧和平野璃大眼瞪小眼。
鬼是無法正常進食人類食物的,無論多香的飯菜佳肴,在鬼的眼中就是難以下咽的東西,那種感覺就好像面前擺著一盤沙子炒棉花,還是用煤油出來的。
光是想到那個奇怪的口感和味道,就有一種要吐出來的感覺。
“快吃呀?!迸=阕⒁獾搅艘粍硬粍拥亩恕?p> “爺爺!我喂你一個!”小谷夾起一個熱騰騰的餃子,端著碗送到高寧嘴邊。
只是略微猶豫,高寧滿臉笑意的張開嘴,咀嚼幾下咽進去。
“謝謝乖孫兒!這餡料真不錯。”高寧一邊夸贊小谷,一邊伸出一只手豎起根拇指對牛姐說。
只有平野璃注意到高寧另一只隱藏在桌下的手緊緊捏著大腿。
這么接連被男孩喂了四五個餃子下去,高寧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難受的幾次差點吐出來,但還是強忍惡心,笑呵呵的繼續(xù)吃。
“姑娘,你也吃呀,是不是我做的不合你胃口啊?要不我給你煮碗面去?”牛姐注意到平野璃的碗還是干凈的,以為是自己的原因。
“不用麻煩了謝謝。”平野璃連連擺手,客氣的笑了笑:“公務在身,一會兒還要忙,而且在家已經(jīng)吃過了?!?p> “妹子,沒什么好東西招待你,這大過年的餃子,吃兩個沾沾福氣吧?!币慌缘哪腥苏f道。
“平組長,吃兩個吧?!备邔幵谝慌辕偪袷寡凵M揭傲茉谒胰嗣媲吧晕⒔o個面子。
“好吧……”平野璃揉揉額頭,夾起一個餃子,這可真是一場硬仗。
忍著奇怪的感覺吃了三四個,平野璃放下筷子,已經(jīng)吃到嗓子眼了,這比同其他鬼戰(zhàn)斗還累,真不知道高寧怎么做到連吃十幾個還強顏歡笑的。
牛姐那邊也喂的差不多了,象征性的扒拉兩個意思一下,收拾好桌上的剩飯,穿衣準備回家,她還有她自己家的年夜飯,還有自己的家人要陪伴。
裹緊衣服,牛姐拒絕高寧送下樓,她覺得這一家人好不容易團聚一下,看模樣一會高寧還得跟那個被稱作平組長的姑娘走,就不耽誤人家的團聚時間了。
剛走到樓梯口,一股濃烈的煙火燃燒味鉆入鼻子里,沖刷掉飯菜的香味,牛姐不由揉揉鼻子。
離開樓道,來到昏暗的巷子中向車棚的方向走去,牛姐的家離這里不遠,騎車一會就回去了。
沒走兩步,一顆燦爛的煙火在天空爆開,紅彤彤的火光照亮昏暗的小巷,牛姐匆忙的腳步一頓,身子僵硬在原地。
一對滴溜溜的駭人眼睛攔在自己不遠處。
定睛一看,原來是一條黑皮流浪狗,瘦骨嶙峋的。
牛姐松了口氣,伸手順順胸口,橫著繞開黑狗繼續(xù)往車棚走,可身后傳來踏踏踏的爪子踩地聲,牛姐不由扭頭,那只黑狗竟然跟了上來。
“去!去!”牛姐夸張的揮舞手臂,試圖趕走黑狗,那黑狗只是略微躲閃一下,繼續(xù)跟上來。
牛姐快走兩步,從垃圾桶邊摸起一個啤酒瓶子,狠狠砸向黑狗臉前,試圖用這種方式嚇走它。
黑狗低聲嗚嗚叫著,弓著后脊,一副要撲上來的架勢,汪汪叫了幾聲。
牛姐見狀不對,扭頭就準備跑。
又是一顆煙火在頭頂炸開,一只,兩只,三只……
牛姐硬生生剎住腳步,面前至少還有八九只形態(tài)各異的流浪狗,墻頭還蹲著幾只流浪貓,它們正團團包住自己,眼神兇狠,嘴角滴著口水。
耳邊突然感覺到一股熱氣,耳朵一痛,兩只爪子扒在自己肩頭。
那身后的黑狗竟然偷襲她,直接撲到牛姐肩膀上一口咬住,因為系著圍脖的緣故,這一口沒有咬到脖子,但也把牛姐咬的吱哇亂叫,甩動著身子,那黑狗也拼命甩著狗頭,撕拉一下扯下半個耳朵。
其他流浪狗們仿佛接受到信號,一股腦的都撲過來,牛姐被這么多狗突然壓住,瞬間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上,野狗們開始攻擊獵物,將羽絨服扯開,染成紅色的絨毛被一陣風卷向遠處,可牛姐的呼喊聲卻無人聽到,煙花和鞭炮的聲音徹底將其淹沒。火光再次再空中亮起,幾只流浪狗不知搖著尾巴圍在一起吃著什么,好似也在湊熱鬧般享用著年夜飯。
………………
距離老舊小區(qū)不遠處的一棟爛尾樓里,一男一女正圍坐在一起。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其中的女性猛地睜開眼睛,抓狂的拽自己頭發(fā)。
“怎么了?”男人問道。
“我的小可愛們捉到的不是那個人!麻煩死了!麻煩死了!”女人用力一揪,張開手掌,一把頭發(fā)出現(xiàn)在手中。
“切,就知道那幾只野狗靠不住?!蹦腥顺厣贤铝丝谔?,站起身來,借著煙花的火光,男人的腿竟然如同獵豹、貓這些趾行動物一般,構(gòu)造和人類完全不一樣,關(guān)節(jié)是反著長的。
“趕緊想辦法再查查,讓那幾只野狗別吃了,找個地方等著,一會還用得上它們?!?p> “好吧,看來我那些饑腸轆轆的小家伙們還要再餓一會兒了?!?p> “我也去看看?!闭f罷,男人雙腳發(fā)力,竟直接從爛尾樓跳下去,眨眼睛便不見蹤跡。
“你們都出去了,真好,我也想過去玩,可惜祭祀說不讓我瞎跑。”留在爛尾樓的女人猩紅的雙眸直勾勾地盯著對面昏暗的老舊小區(qū):“既然這樣,那就讓我的小可愛們陪你玩會吧?!?p> ………………
三樓,平野璃坐在沙發(fā)上看著電視機正在播放的春晚打哈欠,高寧一家坐在一起聊天。
看了看表,距離天亮時間還早,不用著急把高寧帶回去,
就在平野璃昏昏欲睡之際,窗子發(fā)出砰的一聲悶響,嚇得小谷一激靈。
屋子里的歡聲笑語立刻消失,只剩下電視機中相聲演員的交流聲。
“放炮炸到窗戶了?沒壞吧?”坐在輪椅上的男人推著輪椅就要去檢查窗戶。
“別過去!”高寧眼疾手快,一把拉住輪椅的扶手,扭頭看向平野璃:“平組長,我好像感覺到了它們的氣息?!?p> “恩?!泵鲆恢狈旁趹牙锏氖謽?,平野璃點點頭,她也注意到了這點,周圍忽然出現(xiàn)了鬼的氣息。
突然摸出來的黑色手槍把小谷二人看的一愣,一時不知該怎么辦,只見平野璃上好膛,將槍口指向窗戶,緩緩走過去。
幾道裂紋自窗戶正中央向四周發(fā)散開,窗沿正躺著一只半死不活的麻雀還在時不時抽動一下。
“鳥?我感覺錯了?”高寧抻著脖子,也看清了。
“你沒看錯?!逼揭傲蛎蜃齑剑蛄渴謾C的電筒向外照去,在那個方向,她感應到幾百個鬼的氣息。
不知何時。不遠處的圍墻墻頭密密麻麻停了一排烏鴉、麻雀等各種鳥類,目測有數(shù)百只,此時都安安靜靜的待在原地,側(cè)著腦袋看向手電亮起的窗子。
“關(guān)燈,把電視機也關(guān)掉?!逼揭傲瑢⑹謾C收好,低聲囑咐高寧。
細細感應一下,發(fā)現(xiàn)這些鳥的氣息相同,應該只是被催眠或者操控之類的。對方有血鬼術(shù)。
屋內(nèi)陷入一片漆黑,高寧的兒子和小谷雖尚還不清楚發(fā)生了什么,但看見現(xiàn)在嚴肅的情況,也是大氣不敢出一下,乖乖配合。
“什么情況?”高寧將聲音壓到了最低,他只看到窗沿的一只麻雀,但未看到外面還有幾百只,所以好奇得很。
平野璃什么也沒說,只是伸出一根手指貼在朱唇。
砰!
漆黑的天虹被煙火照亮,猶如白晝,那象征著新年的紅色光亮從未如此耀眼過,令人生厭過。
一瞬間,屋內(nèi)被紅光填滿,映射出幾人慌亂的神色。
那些鳥被這一聲巨大的爆炸聲全部驚到,亂作一團,展翅撲騰,數(shù)百只鳥發(fā)出的啼鳴甚至是蓋過了煙火的爆炸聲。
屋內(nèi)的幾人只聽到窗戶不斷發(fā)出砰砰的撞擊聲,從未見過這場景的幾人顯然慌了神。
“愣什么呢!跑!”平野璃三兩步?jīng)_到高寧身邊,一把拍住燈泡開關(guān)。
“跑?往哪跑?”
“去車上等我!”
高寧罵了幾句,一把扛起輪椅上的兒子:“小谷就交給你了!”
還沒跑出去幾步,玻璃便已經(jīng)不堪重負,碎了一地,烏泱泱一片鳥類順著缺口一頭扎進來,幾只倒霉的在途中不小心被碎玻璃割傷了翅膀,卻依舊在地上向幾人爬行。
“這一天天的,真是沒半點輕松事?!睂χB群點了幾槍發(fā)現(xiàn)作用不大,揪起小谷的衣領,往肩上一甩,趕緊跟上高寧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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