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清晨的空氣甚是清新,吹在行人臉上的晨風中還有輕微的涼意,由于雨季未過,天色依舊顯得陰沉,卻沒了前一日傍晚那股摧枯拉朽般的氣勢。
張福貴這日起的早,卯時剛過一半,就下了大堂叫上些小點心放在客房桌上,隨后便帶上些村里的玩意兒出了門。
而張衡上半夜先是沒有睡意,后來又受鼾聲困擾,在下半夜方才睡下,這會兒似乎還沉于夢鄉(xiāng)。
迎來客棧大約在辰時左右,生意便興隆起來,來來往往的人累了或是餓了總會在這打個尖兒。
“唔——??!”
一聲嗚咽聲后,張衡霍然驚醒,喘著粗氣,怔了半晌,眼角還有淚痕以及剛剛滾落的淚珠,顯然又犯了夢魘。
正對著張衡床鋪的窗欞在微風中時而砰砰作響,因是插上了銷,所以無法打開。
張衡定下心神后,悠悠起身下地,看了一眼張福貴的床鋪,只見被褥整潔,空無一人,桌上還放了一碟綠豆糕和南瓜餅。
張衡心中一暖,仿佛從陰暗的冰窖回到了平日里住屋的灶前。
張伯一家大仁大義,若不是這一家人,只怕張衡那晚便已肝腸寸斷,死在小河村的廢墟上。
張衡穿好衣衫,坐在桌前倒了一杯茶水,又吃了幾塊糕點,回味清香甘甜。
這時,只聽門外有幾人朗聲說道。
“祝兄,今日我們四才子該去何處游玩?”
“要玩,便要盡興?!?p> “唐兄說的極是,我們便去城東石窟如何?”
“文兄你這是說笑吧?”
“我四人文韜武略皆是人中翹楚,有何不可?踏青游玩,吟詩作對,再降了那妖魔,更是佳話?!?p> 這人說罷,頓了一頓,片刻之后,張衡又聽門外傳來聲響。
“既然諸位并無異議,那便即可啟程,還這太平世道一個清靜。”
張衡在屋內(nèi)聽得清楚,那幾人的話語聲中氣十足,高亢嘹亮,怕是這一層樓都能聽見。
幾人聲線與昨日廊上說話之人完全相同,但說話內(nèi)容卻截然不同,那幾人昨日說的幾句話,可沒現(xiàn)在這股氣勢。
張衡也并未多想,他心思鬼使神差般地就將石窟邪祟和桃源傳聞聯(lián)系到一塊兒,出于好奇想一探究竟。
便在桌上留了張字條,偷偷地向廊上看了出去。
只見那四人正在幾步之外高聲笑了一會兒,待他們身前有一間屋子的房門有了響動,一行人又紛紛慢步走過,極為矯揉造作。
張衡繼續(xù)觀望,那房門緩緩打開,走出一個相貌俏麗的女子,神情卻瞧不太清,厲聲道:“我家小姐讓你們四人滾遠些,再來打擾,不再客氣?!?p> 說罷,“砰”地一聲又關(guān)上房門,那四才子一言未發(fā)吃了閉門羹,卻仍不死心。
領(lǐng)頭身著藍衫一人道:“孫婉盈小姐,待我四人為你降了妖怪,可否賞臉共進晚宴?”
許久之后,屋內(nèi)卻只悠悠傳出一句“請便”。
聲音細膩,語調(diào)清冷,縱是呆子也聽得出這話極是無情。
但那四人卻在屋外手舞足蹈起來,看這模樣欣喜若狂,又在門外喊了幾句口號后便匆匆地跑開了。
張衡見這幾人下了樓梯,便緊隨其后,當路過那姑娘的門前時,房門又開了。
開門之人依舊是適才說話的女子,張衡目光隨意地往里瞥了一眼,只見屋內(nèi)坐了一位相貌秀美的女子,正整頓一件樸素的衣裳。
他不禁多看了一眼,卻與這開門女子的目光接上了。
這女子年紀尚輕,眼神卻如一把利劍,直直地瞪了過來,張衡見狀便收回目光不再側(cè)視,快步下樓去了。
“小倩,怎么了?”
“哦,沒什么,小姐,我這就給你打水去?!?p> 這時,張衡跟隨四人出了客棧后就直奔東方而去,人群尚不擁擠,半刻之余便已出了城門。
福江鎮(zhèn)東方除了那一方石窟外,再無密林之類的遮掩身形,因此張衡故意減慢速度,待那四人走遠了,才緩步跟上。
這路途說遠不遠,以張衡如今的修為,不消一刻便能到了,但反觀那四人,途中又是玩樂,又是吟詩作對,時而停下休息,時而摘花賦詩,待見著石窟的輪廓,已經(jīng)過了近半個時辰。
這時,天色灰蒙蒙的,空氣也更是沉悶,張衡一路隨行便有些沉不住氣了,好在現(xiàn)下已經(jīng)到達石窟所在了。
他悄聲地蹲在一處矮矮的樹叢里,看了過去。
只見四周除了農(nóng)田和幾方矮矮的樹叢以及官府設(shè)下的警戒告示外,便再無它物,平日里進出石窟的路口也被石塊封死了。
張衡遠遠望去,那一路游山玩水的四人正在石窟外低聲討論著什么,隨后又開始劃拳。
過了一會兒,領(lǐng)頭那人終于先行了一步,在石窟一側(cè)較稀疏的石縫上貼了一張符,然后,眾人紛紛四散開來。
緊接著,“轟”的一聲,縫隙邊的松散石塊應(yīng)聲落下,竟然開出了一口窟窿,那四人商量幾句后,便一先一后依次走了進去。
過了許久,張衡在叢中掐算著時辰差不多了,正欲起身,忽然從大道上閃出一道人影。
張衡忙縮回身子,遠遠望去,來人正是那位在客棧中被喚作“孫婉盈”的姑娘。
如今她一身武夫打扮,卻更顯得面容清麗,肌膚白凈。
她腰佩細劍,頭挽發(fā)髻,現(xiàn)下張衡看清了模樣,她的年歲應(yīng)與自己相仿,倒是不像個習武之人,竟也往那石窟去了。
‘難不成真有桃源的線索?’
張衡心思急轉(zhuǎn),雖然白賀聲稱外界不能進入桃源,但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張衡一路上也聽聞不少關(guān)于仙境重現(xiàn)的奇事,若是當真如此,或許種種謎團都能迎刃而解。
這時,他又想了一會兒,直至這姑娘遁入石窟后,才跟了上去。
石窟內(nèi)不見天日,又密不透風,因除妖之人多數(shù)命喪于此,官府才不得以將洞門封上。
張衡初入其中卻不覺視線有礙,但也只能看清身周狀況。
最難以忍受的便是不時地有熱流撲面而來,帶著一股動物腐尸的氣味,臭不堪言。
張衡不禁掩著鼻子,改用嘴巴呼吸,似是能減弱不少的痛苦。
如此他又往深處走了許久,眼前視線開闊不少,只見有幾束火光在不遠外拐角內(nèi)的石壁上亮起。
適才那女子的身影被緩緩拉長,微微搖曳,終于消失在盡頭。
這石窟封閉已久,在這人跡罕至的地方,理應(yīng)是杳無生機的,無論如何也不該有明亮的火光。
張衡一路沿著巖壁盤旋深入,也不知走了多久,前頭除了那幾人輕盈的腳步聲外,竟還有一陣細長的呼吸聲,但更為微弱。
只是憑張衡如今的耳力,是絕不會聽錯的,他不禁微皺眉頭,也更加謹慎一些。
不多時,張衡轉(zhuǎn)過拐角,只見身前是一條類似于長廊的直道,地勢平坦,大約有十余丈深。
兩側(cè)的石壁上陳列著數(shù)支火把,甚至在深處,依然有火光映出,倒是溫暖的很,卻也更悶了。
“嗚嗚——”
張衡往前走了幾步,突然,在這陰森寂靜的境地中生出似風聲又似鼻息聲的異響,延綿不絕。
兩旁石壁上的火光隨之飄搖不斷,便連張衡的衣衫下擺也不時地起起伏伏。
張衡立時停了下來,側(cè)耳去聽,仿佛要抓到那異響所在一般,但片刻后這陣聲音卻又戛然而止,像沒有出現(xiàn)過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