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天山城
米生的一番話讓米老伯無奈至極，仿佛在這一刻，他那原本粗糙的臉上又蒼老了幾分。
許久，他才感慨道：“罷了，罷了，孩子大了也該出去闖闖了。只是，若沒被選中，千萬不要傷心難過，也別逗留太久，完事了便早些回來?！?p> 米生點了點頭，不知是剛才的情緒未消，還是對將要離家的不舍，他緊咬著嘴唇，一聲未吭。
米老伯又道：“你和這位小兄弟正好也有個照應(yīng)，如今小兄弟人生地不熟的，你要多多照顧，切不可只顧著自己玩鬧?！?p> 米伯語重心長，可風(fēng)平卻突然想到了什么，說道：“我們要是都走了，您和米粒怎么辦？那馬家的人會不會再來找麻煩？”
“放心吧，怎么說我也是一村之長，那馬家雖然蠻橫，卻也知道利害關(guān)系，他們也不想斷了自己的財路?！泵桌喜D了頓，又道：“而今你們這一走，那馬家少爺反而沒了糾纏的緣由，或許過幾天就不了了之了。倒是你們，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p> 為防夜長夢多，也是因為根本不知道這北冥劍派到底是哪天選徒，所以二人決定還是越早出發(fā)越好。
期間小米粒一直嚷著要跟二人同去，米老伯再也沒有答應(yīng)。
他年過半百才有了這一兒一女，米生他娘在生下米粒后沒幾年就去世了，可以說如今這兩個孩子就是他生命的全部。
米生一個男孩還好，但米粒一個小女孩，米老伯怎忍心讓她受到半點風(fēng)吹雨打。
風(fēng)平和米生收拾好行裝，其實也沒什么好準(zhǔn)備的。米生堅持要將他攢的木柴拉到集市上賣掉，換了錢財好做盤纏，于是便雇了村里的馬車，一同上路。
坐在高高的柴火垛上，米生向下?lián)]著手，眼角濕潤。
小米粒在后面追著馬車，邊跑邊用稚嫩的聲音喊著：“哥哥，哥哥，你什么時候回來呀？”
米生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一絲聲音。他不知如何回答妹妹，因為他的內(nèi)心也在糾結(jié)。
也許要很長時間，也許用不了幾天。
馬車漸行漸遠，米粒也被遠遠的甩在了后頭。
忽然，米生站了起來，朝著遠方大聲喊道：“放心吧……哥哥很快就會回來接你們……接你們?nèi)ハ扇俗〉牡胤健?p> 米生就這樣站著，直到那一老一少，一大一小的兩個身影變得模糊，最終消失在了地平線上。
“風(fēng)大哥，我有希望嗎？”
“不試試又怎會知道?！?p> ……
天山城，北部郡第一大城。
在軒轅王朝的版圖上，這座歷史悠久的城池具有重要的戰(zhàn)略意義。
在神州大陸冗長的歷史中，這座古老的城池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次戰(zhàn)爭、動亂，見證了一次次的朝代更替。
那寬厚卻傷痕累累的城墻上銘刻著無數(shù)次抵御外敵的功勛，而那高聳卻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城樓上，至今還供奉著那些因鎮(zhèn)守邊疆而殉國的將領(lǐng)靈位。
他們是天山城的英雄，也是這座古城最珍貴的歷史。
軒轅王朝以武立國，更有眾多修行門派拱衛(wèi)。
自開國以來，雖然小有征戰(zhàn)，卻再也沒有遇到過能夠波及天山城的戰(zhàn)事。
這座古城終于得到了喘息。
經(jīng)過五百年的修繕、拓展，讓這座名城煥然一新，達到了有史以來的巔峰，一片繁華景象。
清風(fēng)和煦，秋高氣爽。
古城墻外，兩個少年挺然而立，風(fēng)塵仆仆。
“這就是天山城嗎？果然好壯麗啊?！泵咨袊@，這是他第一次出遠門，以前總是聽別人說這天山城如何如何了得，早就心生向往，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比起米生的驚訝，風(fēng)平倒是很淡定。
這座城池和考古還原的古代城市有幾分相似，只是樓更高了，但與現(xiàn)代都市相比還是略顯不足。
這是兩種決然不同的格局，相比那一世的都市，這座城池多了份難以名狀的雄偉。
城門口，兩個守衛(wèi)士兵手持戰(zhàn)戟，正在來回巡視。
此時行人絡(luò)繹不絕，讓這二人縱有困意也不敢懈怠，他們嚴密注視著過往的行人，偶爾還要上前盤查一番。
“長官，請問收徒弟的地方怎么走？”米生跑到一個衛(wèi)兵身前，挺了挺身子，一臉嚴肅的問道。
米生有些緊張，話也沒說清楚，那衛(wèi)兵只是斜眼看了他一眼，也不答話。
“聽聞北冥劍派在此地招徒，我二人有意一試，不知具體所在何處？”風(fēng)平恭恭敬敬，補充道。
那衛(wèi)兵仔細看了風(fēng)平一眼，卻仍是沒有開口。
反倒是另外一個士兵，小聲埋怨道：“這北冥劍派收徒倒成了我們巡查營的苦差了，這幾天一波一波的來了多少人了？那些大家子弟也就算了，連這些山野村夫也來湊熱鬧，真是不知所謂?！?p> 那衛(wèi)兵的話本就是說給風(fēng)平二人聽的，雖然聲音不大，卻并不背人。
米生被這話說得面紅耳赤，仿佛過往的行人都在注釋著、嘲笑著自己，讓他手足無措。
這時，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尋聲望去，只見一隊輕騎踏著官道風(fēng)馳電掣而來。
一隊共有五人，皆是穿一身束身暗紅輕甲，甲衣胸口的位置用銀絲繡著一個半大的“風(fēng)”字。
那五人中有四人腰間別著一把亮銀短刀，只有為首的一人身后背著一柄巨劍，巨劍無鞘，只是用粗布層層纏裹。
五人胯下所騎乃是三品靈獸――云焰駿，此靈獸外形類馬，身間生有火云圖案，善奔跑，全力馳騁可日行萬里。
那云焰駿載著幾人飛馳而近，城門內(nèi)眾人早已讓開了一條通道，那兩個士兵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皆是肅然而立。
唯獨米生，仍舊站在原地，站在這城門的正中央位置，呆呆的看著那一隊輕騎。
一個衛(wèi)兵見米生站著不動，不知是出于好意，還是怕被責(zé)罰，他用一種不大卻剛好能被米生聽到的音量，沖他喊道：“臭小子，快過來，你不想活啦，你不要命我還要呢！”
可只是這一句話的時間，那一隊人馬早已奔至城下。
為首的那人似乎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米生，竭力減緩速度，可這樣驚人的速度幾乎非人力所能停止。
那人勒緊韁繩，胯下云焰駿嘶叫著，前身高抬，下身兩個寬大的鐵蹄在地面上劃出兩道厚重的痕跡。
米生張大著嘴巴，那撲面而來的強風(fēng)終于讓他清醒過來，而此時那鐵騎，離他已不足五米。
眼看米生危在旦夕，卻在這時，為首那人突然縱身一躍，自云焰駿上跳了下來。
他跨步而立，雙腳穩(wěn)穩(wěn)扎在地面上，同時左手按住獸首，右手竟是將身后巨劍拔出，直接插入了地面。
與此同時，風(fēng)平也早從人群中沖出，幾乎與那人同一時間來到了米生身前，將他掩在身下。
那柄玄鐵重劍在青石板的地面上劃出一道極其深厚的劍痕，強大的阻力將奔騰的余速降到了最低，但仍舊沒能將其完全停止。
風(fēng)平見狀忙一抬手，一掌擊在了劍身之上，如此，總算將這柄巨劍停了下來。
眾人從驚呼轉(zhuǎn)為叫好，而那兩個兵衛(wèi)已是一身冷汗。
隨后的四人勒馬而至，他們早已降低了速度，也是勉強在門口停住，激起一片滾滾煙塵。
“大人，您沒事吧？”幾人下馬，急切的詢問。
為首那人將身前巨劍一把提起，抗在肩上，隨著濃煙消散，緩緩露出了容貌。
這是一名青年男子，看樣子不過三十多歲，眉宇間英氣逼人，面色微紅透著一股風(fēng)塵感，他此刻神色肅穆，帶著一絲威嚴。
男子并未回應(yīng)隨行幾人，而是向著風(fēng)平問道：“小兄弟，可還安好？”
米生自風(fēng)平身后慢慢探出半個腦袋，小心翼翼地說了句“我沒事”便又將頭縮了回去。
男子見狀極不自然的笑了一下，又對風(fēng)平說道：“小兄弟年紀(jì)輕輕，卻膽色過人，了不起?！?p> 風(fēng)平一笑，道：“你也一樣，剛才你本可以從我朋友身上一躍而過，雖然有可能傷了他，卻不會妨礙趕路。但你卻沒有這么做，反而選擇了一種最為吃力的方式來化解危機，你也很了不起?！?p> 那男子聞言一怔，復(fù)又打量了風(fēng)平一番，心中暗暗稱奇。
隨后，男子翻身上馬，向下說道：“我有公務(wù)在身，后會有期?！?p> 也不待風(fēng)平回應(yīng)，便揚長而去。
見那一行人遠去，米生突然忍不住大聲喊道：“你知道北冥劍派收徒的地方在哪嗎？”
許久，一個聲音自遠方傳來，宛如洪鐘。
“城西祭仙臺。”
天山城從城東到城西足足要走兩個時辰，等風(fēng)平和米生找到男子口中所說的祭仙臺時，這里已經(jīng)熙熙攘攘聚集了數(shù)千人了。
這祭仙臺其實是一個用特殊玉石砌成的大廣場，廣場中央筑起一座高臺，高臺四周圍繞著一群和風(fēng)平二人一般大的孩童，也有十六七歲的少年，甚至還有為數(shù)不多的年過八旬的老者。
“說了多少次了，年齡超過二十者沒有資格參加測評，速速退去?！备吲_上一個身穿白衣的中年男子大聲呵斥著，同時驅(qū)趕著一個將要上臺的人。
“我說你這個人，胡子都白了還跟著湊什么熱鬧，我們這是收徒弟，不是養(yǎng)老，趕緊下去，下去。”
臺下眾人被那中年男子一通訓(xùn)斥，不少人已經(jīng)耷拉著腦袋，灰溜溜的退了出來，剩下的人也有秩序的排起了隊。
如此一來，這祭仙臺中總算清凈了許多，也終于能看清其間的情形了。
高臺上林林總總不過數(shù)十人，有三人坐在木制交椅上，兩位老者，一個青年。
其余的人皆是立于三人身后，穿著一樣的白色長袍，那些白衣弟子中間還夾雜著十幾個服飾各異的孩童，想必就是剛被選中的弟子。
看情形這收徒大會已經(jīng)進行了好一陣子了，風(fēng)平和米生可以算幸運至極，再遲些恐怕就要錯過這個機緣了。
二人擠過重重的人群，跑向高臺，站在了隊伍的最后面。
“靈根尚全，資質(zhì)中下，站到右邊去吧?！甭犞前滓履腥说男x，一個男孩興奮地向著高臺右側(cè)跑去。
緊接著又一個男孩走上高臺，他小心的將手放在高臺中央一個形似水晶球的物體之上，許久，那圓球絲毫沒有反應(yīng)。
“沒有靈根，下去吧，下一個。”男人平靜的宣布，那男孩嘆了口氣，萎萎不振地走了下來。
眾人排隊接受測評，你來我往過了好一陣子，終于輪到米生了，他緊張得小手直抖，猶豫著要不要上臺。
風(fēng)平見狀在他肩膀拍了拍，道：“放輕松，你可以的?！?p> 米生點了點頭，毅然走上臺去，將手放在了水晶球上。
這時那暗淡的圓球忽然閃了兩下，不多時，閃動停息，徒留一層淡淡的余光。
身旁男人舒了口氣，冷聲道：“靈根不全，資質(zhì)下中之下，這種資質(zhì)在我們北冥怕是做火夫都不夠格?！?p> 聽了那男人的譏諷，米生有些羞愧，他緊咬著嘴唇，強忍著將要流出的淚水。
他于心底仿佛聽到了夢想破碎的聲音，他想嚎啕大哭，但那最后的一絲堅持讓他倔強地抬起了頭。
然而就在此刻，他突然有些愣神，因為他看見，面前坐著的青年男子正是城門口那身背巨劍之人。
不僅如此，當(dāng)他看向旁邊時，竟是忍不住叫出了聲。
“老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