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氣……落了?”我并不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只是如今我的腦子很亂,迫切的想要知道實情。
醫(yī)者還沒回答,沈慕言便疾言厲色:“別說了,先生還是請回吧?!?p> “這位公子,老夫看你也是一個明事理的人,既然如此迫切,關(guān)愛著你身旁這位姑娘,日后便不要再刺激她,且先不說這還不到兩月的孩子是否無辜,也得看這位姑娘的身子受不受得住!”醫(yī)者語氣里三分怒氣七分冷漠,有意無意間,看不得這人世無情。
可此刻我的腦子正茫然空白,這一句不到兩月的孩子,讓我下意識摸了摸肚子。
醫(yī)者遠(yuǎn)去嘆息的背影,和此刻我錯綜復(fù)雜的心情,讓我連說話都沒了力氣。
“小景……小景……沒事,只要人沒事,孩子沒了就沒了?!鄙蚰窖砸痪渚浒参恐摇?p> 可此刻我腦中所思所想,有痛多于驚。
驚的是,我居然有了沈慕寒的孩子,痛的是……居然是沈慕寒親手殺了這個孩子……
地上血跡斑斑的白帕子,這被染上些顏色的錦被床褥,原來這一切,都這么的真實。
“孩子……”可這一刻,除了孩子,我更多想到的是林宣,這個我曾經(jīng)說要與他斷絕關(guān)系的父親。孩子對我而言雖然重要,可我并不能否認(rèn),此刻在我心中,更重要的是林宣。
我來不及悲傷,強(qiáng)撐著力抓住沈慕言的衣襟:“我爹呢?我爹呢?”
“你爹?”沈慕言作一副茫然的樣子。
“林宣,林宣呢?”
沈慕言低頭,略顯得憂郁:“他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你不記得了嗎?”
聽到他的提醒,腦海一遍遍再次閃現(xiàn),沈慕寒親手殺了林宣,殺了這個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他滅了東樓三十二條人命,害得紫菱連死也不能留個清白,究竟我有什么可以懷疑的?就是沈慕寒,是他導(dǎo)致了這一切。
“為什么……為什么他要這么對我……”難道一千年前的阿修,再也不能重復(fù)往昔,這些年來的緣分,終究只是一場孽緣嗎?
“我會一直陪著你身邊,小景,我一定會幫你報仇,我一定不會放過沈慕寒。”沈慕言緊緊抱著沒有反抗能力的我,縱使他此刻說的再這樣好聽的話,我卻根本沒有辦法將他的話放在心里。
愛一個人如此簡單,可面對雙方兩種無法交匯的情感,終究會走上兩條不同的道路……
時過近一年,又到了一年盛夏的五月,我漸漸恢復(fù)身體,失子殺父之痛卻深深種在我的心里,恨意隨之而來,埋下一顆仇恨的種子。
這是我住在沈慕言在郊外購置的別院中的第二百七十天,這二百七十天,我沒有一天是快樂的,這里仿佛與世隔絕,也半點聽不到外界的消息,卻又似乎,每一陣風(fēng)吹草動,都一一牽動著我的情緒。
云紅了半邊天,這一日的暮色經(jīng)復(fù),偶有涼風(fēng),將院子里僅有的一顆枯樹吹動,枯葉飄落,正正落在我的發(fā)間。
突然感覺身后一暖,沈慕言為我披上一件披風(fēng),拿開我頭上的枯葉。
“這天氣忽冷忽熱了,朝暮間涼風(fēng)恐寒,你才養(yǎng)好身體,可別又著涼了?!彼肿志渚洌酝嘎吨鴮ξ业年P(guān)心。
這些日子,他對我的照顧無微不至,讓我不禁的想起沈元君,這兩個本是一樣的人,都走上了偏路,可笑的竟都是為了我。
我沒有辦法給他愛,卻不能自己欺騙自己,我不想恨他,在我心中,他仍然可以算一個親人。
“我記得,你以前最喜歡吃綠豆糕了?!彪m然他的年歲比我大,可如今在我看來,你從那畫境出來之后,我便將他當(dāng)做一個小弟弟,仿佛他癡傻之時,猶在昨日。
他愣了愣,卻也應(yīng)和著我:“那姐姐……準(zhǔn)備什么時候做給小元君吃呢?”
這熟悉的感覺,仿佛此刻就身在一千年前,我還是姽婳,是那個集萬千寵愛于一身,一生過得極其幸福的女子。
我不得不承認(rèn),我還是喜歡那個為我棄了江山的凌修,他背負(fù)上的罵名,流傳千年,明明我是不想讓他再次重蹈覆轍,可如今情形,他比我更早做了這個決定。我想的是離開他,他想的卻是滅我全樓。
“我好累,我不想再做了?!?p> 沈慕言微微一笑,握起了我的手:“沒事,小元君學(xué)會了,可以做給姐姐吃了。”
對他心存的感激,似乎并沒有辦法如他所愿轉(zhuǎn)化為愛情,可看著他如今退卻原本讓我害怕的戾氣,像是重新回到以前,我第一次見到那不染凡塵氣息的慕言公子,亦或是……梁朝元上宮那一笑牽動萬千少女心的攝政王殿下。
次日,我拖著無力的身子獨坐院中,享受著清晨陽光灑下,不敢再多想其他。
正當(dāng)我閉眼享受時,沈慕言的聲音傳來:“小景,有位老者說認(rèn)識你,想見見你?!?p> 我猛得睜開眼睛,心立馬就慌了起來,不顧著眼前安逸的時刻,轉(zhuǎn)身便向大廳跑去,所見也如我所料,久不見的吳訪吳管家變得越發(fā)蒼老,見到我的那一刻,才流露出一絲絲笑顏。
“小姐……”
似乎關(guān)于林宣的一切,我僅僅只剩眼前這個老人還尚可觸碰,無限的慶幸與欣慰,至少他還活著。
“吳管家……”短短時日失去的太多,讓我在見到他的那一刻,眼淚邊一發(fā)不可收拾,隨著鼻子的酸楚落下,模糊了眼眶。
“我見到你了,我終于見到你了,知道你還活著,我也就放心了。”吳訪邊說便落淚,這個老者,紅了臉,也紅了眼。
短暫的欣慰讓我清醒,便問道:“吳管家,你是怎么逃出來的?皇朝放過了月林苑中眾人嗎?”
吳訪搖頭嘆:“半年多前,皇朝公示,江湖巨頭東樓盡數(shù)被滅,罪魁禍?zhǔn)渍弋?dāng)乃樓主林宣,其首功者,當(dāng)屬寒王……”
雖然我親身經(jīng)歷著,可吳訪再次說出口,我的心里還是有一絲痛楚。
“不久,月林苑家仆受其牽連,被集體判了個當(dāng)即問斬,可那些孩子都十分講義氣,念著我平日里對他們的恩惠,一個個爭著搶著,幫我逃了出來?!眳窃L擦淚,說得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