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天氣總是令人愉悅的。
天空萬里無云，藍悠悠地如一顆寶石般，陽光落在宮殿的黃瓦上折出金色的光芒，被風吹起的柳絮正在自由地飄飛舞蹈，為這小小的四方天地增了幾分秀麗。
泰安宮前的長路上，正行著瑞陽公主以及身后跟隨的一眾侍女。
不遠處的一道綠色正踏著臺階向下走，似是注意到了她的到來，停下腳步立于路上行禮：“微臣參見殿下。”
瑞陽走近些看，發(fā)現(xiàn)此人正是文珩。
她停下腳步細細打量，發(fā)覺他今日已換上了一身深綠色官服，腰間系了一條銀帶，很是英姿朗朗。
六品七品以綠飾銀，并以顏色深淺為區(qū)分，看文珩的樣子應(yīng)是得了個六品的官職。
“文公子不必多禮。”瑞陽公主微笑說，“哦不，現(xiàn)在該稱你為‘文大人’。只是不知文大人現(xiàn)下是什么職位？”
文珩淺笑道：“殿下抬舉了。蒙皇上圣恩，臣如今任通事舍人一職?！?p> 大成朝官制設(shè)三省六部，通事舍人置于中書省下，為六品官，掌詔命及呈奏案章。日后若能晉升，便能參預政務(wù)的處理，權(quán)力地位皆垂手可得。
及第貢生一般不都得先進翰林院歷練幾年嗎？怎么父皇一上來就讓文珩進了中書??？雖說通事舍人品階不高，但還是有些不合適吧。
瑞陽公主想不通其中關(guān)竅，娥眉輕皺只抿唇不語，又思及公主和外臣不好多接觸，便擺手讓文珩退下。
文珩才走了幾步，似是想起了什么事，腳步一頓，轉(zhuǎn)身恭敬道：“公主若是去見陛下，還請當心些?！?p> 話語中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guān)懷，瑞陽還未來及體會，便隨著那身影一同離去了。
瑞陽走到宮門前，見守在門口的太監(jiān)總管常禧一臉愁容，開口問道：“常公公這是怎么了？”
常禧見瑞陽公主到來，眼睛一亮，忙道：“公主您來的正好，皇上生了好大的氣，您快去勸勸吧！”
“發(fā)生什么事了？”瑞陽問道。
上月月初，永州傳來消息，當?shù)佤[了蝗災百姓無糧可食，請求朝廷救助?；噬狭ⅠR下旨，從官倉中撥了五萬石米糧運往永州，又下發(fā)了三十萬兩白銀賑災。
本以為災情很快能抑制住，結(jié)果不過月余，蝗災成了饑荒，難民到處流竄，還有些餓瘋了的百姓發(fā)起了暴動，認為是皇帝無德才有此天災。
瑞陽聽了臉色一下就冷了下來。怪不得父皇要生氣，花費了如此多的財力無力，情況反而惡化了，中間一定是出了很大的錯漏。再往下想也不難明白，賑災的銀兩和食物應(yīng)該是被底下的官員私分了。
瑞雪心中嘆了一口氣，但面上仍維持著平靜的樣子，溫和道：“本宮先進去探探情況，公公先安心在這里等吧?！闭f著便自己推了門進去。
“父皇，陽兒來看你啦?！比痍枊尚Φ?，裝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
泰安宮內(nèi)充滿著安神香的味道，可它并不能撫平座上那明黃身影皺起的眉頭。
桌上堆積的奏章幾乎擋住了他的臉，再走近看去，他的眼下還有明顯的烏青，想是這幾日都沒休息好。
皇上略見一角煙青色的裙裾，抬頭發(fā)現(xiàn)瑞陽已站在殿中，奇道：“陽兒今日怎么突然來了？”
“父皇還說呢，您好久沒來棲梧宮陪我了，兒臣十分想念父皇?！比痍栆贿呑咧涟高叄瑥氖澈卸顺鲆坏剿帡椖喔?，一邊撒嬌道，“這不讓小廚房做了糕點，來給您請安?！?p> 聞言，皇上用勺子挖下一塊放入口中。還別說，這山藥棗泥糕味道還真不錯，綿軟不粘口且清甜不膩，皇上嘗了心情也松快了些。
“最近實在是政務(wù)繁忙，待朕忙完了就去瞧你?！被噬系?。許久沒有陪伴女兒，他心里也有點愧疚。
“兒臣明白的，父皇是一國之君，應(yīng)以江山社稷為重?！比痍栿w貼道。
她最受皇上寵愛，也有她自身知進退的緣故。前頭撒嬌是為了勾起父皇的憐愛之情，若再一味地撒嬌撒癡就是不知分寸了，這一點是從她姐姐豫寧公主身上學到的。
她又狀似無意地關(guān)心道：“兒臣瞧您臉色不好，可是遇上了什么煩心事？”
惱人的事情忽被提及，皇上的神色也隨之冷凝，面上仿佛結(jié)了一塊寒冰。并未經(jīng)多少思量，他拿起手邊一道奏折遞給瑞陽，語氣冷淡道：“你看看吧?！?p> 這一舉動可唬了瑞陽一大跳。女子不得參政是自古流傳下來的規(guī)矩，自己若動了折子那就是僭越了，所以一時不敢動作。
但她偷偷觀察皇上神色并無異色，隨又放松下倆，最后干脆一狠心接過了奏折。
這是父皇親口允的，可不是自己非要看的！
瑞陽打開折子細細翻閱，讀到最后面色大變。
賑災物資抵達后，永州只草草在施了幾次粥便撤了粥鋪，而發(fā)到百姓手里的米糧都是積年生了蟲的，無法食用。市集上米價肉價入天，人們?yōu)榱瞬火I死，竟有將子女賣了換食物的行為。
若情況繼續(xù)惡化，“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的殘忍場景恐怕也不遠了。
“父皇可與眾位大臣們商議出什么辦法了？”瑞陽問道。
皇上面色不虞，冷聲道：“他們能有什么主意，說來說去就是再撥些糧款，還有些糊涂東西讓朕即刻下旨派兵鎮(zhèn)壓?！?p> “不過是一場民亂，若派將士強行鎮(zhèn)壓反而會激起民憤，此法甚是不妥?！比痍柟鹘涌诘?，“但撥款送糧也無用，眼下情勢緊急，來不及查處那些官員，所以即使款項撥下去了，也還是會被他們私吞。而且京都距永州有五天的路程，這五天里不知道還要餓死多少人?！?p> 瑞陽所言正是皇上心中所想，聽她分析得有條有理，皇上眼中閃出亮光，接著問道：“依陽兒看，這事應(yīng)該怎么辦？”
瑞陽一轉(zhuǎn)頭便迎上皇上帶著鼓勵的眼光，不禁一愣，想不到父皇竟對自己如此信任。
然后她垂下頭，手指不斷在衣料上的紋案上摩挲，像是要磨出一個洞來。
過了許久，她終于抬起頭來，激得垂下水晶流蘇反復搖蕩，在陽光下燁燁生輝，但這光芒遠比不上瑞陽眼中燃起的火焰。
“永州常發(fā)災荒，定居在那里的百姓其實不多，可以讓附近郡縣的官員派士兵前往，將難民分為幾撥人引往各州。再令人臨時搭些棚子供他們居住，再將盈余的食糧分給他們，倒時再按各州所用發(fā)放銀兩補貼?！比痍栆豢跉庹f完了自己的想法，面上帶著興奮的紅色，很是為自己的計策感到滿意。
現(xiàn)在情況緊急，朝廷也無法立即調(diào)出人手去查永州的貪官污吏，即使查了也要花費很長的時間，當?shù)氐陌傩湛傻炔患?。若處理不當激發(fā)了更大的民亂，屆時難民逃竄更難解決，還不如主動開渠引流，反而能使事件平息。這樣也能避開當?shù)毓賳T對糧食的克扣，效果更佳。
皇上略一思忖也覺得可行，撫掌大笑道：“此計甚妙！朕的女兒果然聰明機敏！你其他幾位哥哥都不如你啊，若你是個皇子，朕一定把皇位傳給你！”
桂花香落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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