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文珩擲下有力的話語,瑞陽銳利如尖刀般的目光也轉變?yōu)槿釢櫟拇河辏d綿密密地化在身上。
新科三鼎她已得其二,這給她未來的路提供了重要的保障和助力。
“既如此,我便放心了?!比痍柟鞫似鹗种械木票伙嫸M,帶著些許男兒郎的豪邁,道,“今日,以此酒為盟,天地為證,君不負我我必不負君?!?p> 這杯中的酒聞著清香,但味道極為濃烈,入口后喉嚨如火燒過一樣,又疼又辣。
平常在共宴上,瑞陽公主都只抿一小口,現(xiàn)在猛喝下一整杯烈酒很不習慣,嗆得臉都皺在了一起。
待她緩過勁來,卻瞥見文珩正偏頭盯著自己看,臉上還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全然不見之前的正色。
不知道是因為酒太辣還是別的什么,瑞陽臉上飄起兩團紅暈,不自然地開口:“你怎么不喝?難不成剛才說的話都是假的?”
文珩笑笑,從善如流地將杯子送至唇邊,一口喝了下去。
雖然他面上依然溫和淡定,但心中有一股熱流上涌。
自回京以來,他以報仇為目標,逐漸進入了權勢的漩渦。面對未來無休無止的爭斗,他決心要做一個無心無情不擇手段的人,因為這樣帶來的負累最少,可以讓他盡快達成自己的目的。
但瑞陽公主的話,讓他產生了不同的想法。
他因本分而起的忠心,換來了對方平等的尊重和情義。瑞陽公主從“本宮”到“我”的轉變,是因為真心將他當做了盟友。
沒想到,在深宮之中,還能有如此可貴的真心,讓他覺得前路并不漫漫艱辛,后退也有臂膀可依。
為了回報這份真心,他必須做點什么。
“之前殿下說有事商議,現(xiàn)在可否告知了?”文珩問道。
瑞陽點點頭,正色道:“還得請文公子跟我走一趟?!?p> 言罷,四人離開云生客棧,乘坐來時的車架前往下一個地點。
瑞陽的車架行駛在前頭領路,文珩和含光則緊隨其后,兩輛馬車往城郊方向跑去,很快就到了一座宅子跟前。
遠離人群和鬧市的郊外十分冷清,四周有大片的土地,但行人寥寥無幾。
眼前的宅子只有青白兩種顏色,外墻和門都有剝落的痕跡,看來有些年頭了。
瑞陽一邊提起裙擺跨過門檻,一邊向文珩解釋道:“這是我私下購置的一處房產?!?p> 文珩暗暗觀察,位于郊外、僻靜人少,的確是個不易被發(fā)覺的好地方。
他正想開口說話,卻瞥見大堂中央的青石板上擺著幾具草草用白布蓋著的尸體,旁邊還有一位女子似乎在試針。
這些人正是那天晚上無故襲擊他們的黑衣人。
瑞陽公主將之后所發(fā)生的事細細地告知了文珩。
在他們離開后,她立刻傳信給莫叔,讓他帶人將這些刺客關起來,等他們清醒后進行審問。誰知他們已事先在衣領上抹了毒藥,醒后直接服毒自盡了。
“因為兇手并沒有留下別的線索,所以我便想從他們所服的毒藥入手?!比痍栍种噶酥改莻€蹲在尸體旁邊那位清秀的姑娘,簡單地介紹了一下,“這是丁香丁醫(yī)師?!?p> 丁太醫(yī)是負責皇后藥膳的醫(yī)生,而丁香就是他的女兒。本來是想交由丁太醫(yī)處理,但恐其頻繁出入太醫(yī)院會引人注目,便讓繼承了他一身醫(yī)術的丁香前來,也算一次歷練。
只是幾天下來,事情都沒有進展,丁香并沒法識別出他們所服的毒物。無奈之下,瑞陽就想到去找文珩碰碰運氣,也許他游歷四方偶然見過呢。
“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文珩問道,然后蹲下揭開白布查看尸體。
丁香站起身來,從斜挎在身上的包中取出一本筆記,散發(fā)出微苦的藥味,就像她冷淡的語調:“一般中毒者會出現(xiàn)全身僵硬、頭痛昏迷的癥狀,還可能伴有吐血和尸體發(fā)黑的現(xiàn)象?!?p> “但如你所見,這些人死后皮膚呈現(xiàn)出藍色,且只有肺部和面部僵硬腫脹,像是在清醒狀態(tài)下窒息而亡。”
說完后自己的發(fā)現(xiàn)后,丁香發(fā)出一聲無奈的輕嘆。
她從四歲開始學醫(yī),勤奮刻苦了十多年,不敢說盡得父親真?zhèn)?,但至少也有七八分的本事??墒茄矍斑@毒,她卻是從未見過,這讓她很是挫敗。
在一旁查看了許久的文珩,皺眉沉思了許久,方開口說出自己的判斷:“如果我猜的沒錯,這幫人所服的毒物中應該有一味箭毒馬錢子。”
瑞陽和丁香對視了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目中的疑惑。她們只知道有一種叫馬錢子的叫,但從未聽說過箭毒馬錢子。
“前幾年,我曾在楚地邊界逗留過,定居在那里的人種植了一種藍色芳香植株。因其外表與馬錢子相似,又常被人們涂抹在箭頭用于狩獵,所以被稱作箭毒馬錢子?!蔽溺窠又忉尩?,“但它只生長于高溫濕熱地區(qū),且毒性極強,所以數量極少且禁止在市場上流通?!?p> 聽了他的話,瑞陽開始在堂內走動,雙手交叉在胸前,右手手指無意識地在左臂上敲擊,似是在思索什么。
按照文珩所說,最有可能得到此毒的就是楚人。那晚行刺的刺客訓練有素,且專門在許昌回去的必經之路上等候,明顯有一定獲取情報的能力。培養(yǎng)出這樣一支精銳的人,必然非富即貴。
結合事情發(fā)生的時間點和種種因素,瑞陽能想到的符合條件的人,只有李綏??伤莻€傻子??!
瑞陽能想到的,文珩也能想到。他凝視著她微皺起的眉頭,溫言提醒道:“殿下,什么樣的人最容易讓人卸下防備心呢?”
讓別人輕易卸下防備心的人?年幼可愛的孩子,孱弱年邁的老人,熟悉親近的友人……還有癡呆遲鈍的傻子!
對呀,裝傻是一個成人偽裝自己最好的方法。
瑞陽眼睛一亮,向文珩投出感激的目光,然后對身后的云岫說道:“派人去查查,李綏進京后都和哪些人有過接觸,并將他們起居出行的記錄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