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王神醫(yī)拱手道:“抱歉,我想方便一下。”
王神醫(yī)喚過一下人,讓他帶邢方上茅房,茅房隱蔽在一角的樹林中,里面還算潔凈,焚著香,也聞不到什么臭氣,倒適合于他凝思一番。
在茅房里蹲著蹲著,邢方終于想到兩個不對勁之處了,剛離開南田府時,那幾只襲擊他的狗讓他感覺有些不對勁兒,那幾條狗有著家狗不該有的兇惡,尤其是它們的眼神,看上去很是邪乎,讓人不寒而栗。
再有就是鶯姐失蹤之后似乎那王氏少東家王宇也不見了蹤影,難道只是碰巧?他想了想,決定再投個石,問個路。
再次見到王神醫(yī)時,邢方與他閑聊起當(dāng)?shù)氐娘L(fēng)土人情,聊著聊著他突然問:“貴公子王宇似乎很喜歡養(yǎng)犬?”
王神醫(yī)一聽這話,臉上忽然閃過一絲常人難以察覺的緊張之色,仿佛一絲微風(fēng)掠過水面,雖然那微瀾很輕很快,可還是沒逃過邢方的眼睛。他瞬間斷定,這王宇定有不法之事,而且身為父親的王神醫(yī)知道實情。
哼!老狐貍,你也有讓我看穿心思的時候,邢方心下得意了一下,這探查看來真一時還完結(jié)不了,他有了新的打算。
王神醫(yī)的那絲緊張只是一掠而過,他瞬間鎮(zhèn)定下來,泰然自若地哈哈一笑,說:“犬子可真是犬子,這小子從小就喜歡狗,見了狗比見了他爹還親,有時我真懷疑他是狗生的,哈哈哈——”
邢方看出剛才一問確實戳到了王神醫(yī)的“神”,他的笑聲不過是為了掩飾內(nèi)心的驚懼而已。于是他也配合著笑了幾聲,說:“不知我能否見見貴公子,在南田府我們曾有過一面之交,也算熟人了。”
“哦,你們見過?”王神醫(yī)頗意外地說:“真不巧,我派他出遠門辦事去了?!?p> 邢方:“真是不巧,那以后再見,打擾老先生了,告辭?!?p> 王神醫(yī)親自送邢方出島,看著邢方策馬而去。
其實邢方并沒有真正離開,而是騎馬出了縣境之后又繞道折返,在縣城悄悄找了一家僻靜的客棧住下。
他要夜探“神善山莊”從王神醫(yī)的反應(yīng),他可斷定這老家伙并未說真話,王宇很可能并未出遠門。
神善山莊象一位慈祥的老人靜靜地坐在朦朧的夜色中,不時傳出的幾聲犬吠聲更顯山莊的靜謐,莊戶人家窗戶透出的光映照出山莊的平和,不時傳出的兒童嘻戲聲和夾雜著的女人的笑罵聲訴說著山里日子的安逸。
要不是怕辜負叔父的栽培,邢方真想辭去官命,選擇一個這樣的山莊娶妻生子讀書練武,過平凡的日子。
象條夜游的黑龍,邢方悄無聲息地潛進了山莊最大的院子——王神醫(yī)家的院內(nèi)。可四下探聽到夜半,了無收獲,他只好無功而返。
之后幾天,邢方白天扮成商人四下游逛,了解坊間對王神醫(yī)的評價,晚上潛入王氏宅院窺探。
從坊間探得的消息看,王神醫(yī)家世代行醫(yī),他給所屬所有診所都立下規(guī)矩,對前來求醫(yī)的窮困之人不但免收診費藥費,而且視情況還給予救濟幫助,荒年發(fā)米災(zāi)年施粥,王氏救貧濟困廣施善行的義舉遠近聞名在百姓中頗有口碑。
第四日晚上,邢方正在王氏宅院竊聽時,突然,一處亮燈的房間內(nèi)傳來一聲瓷器摔碎的聲音,接著又是更大聲的摔碎更大一個瓷器的聲音,聽上去不象無意打碎,而是故意摔碎。
他悄悄潛上房,瓦縫里看到下面正是王神醫(yī)和他兒子王宇,王神醫(yī)指著地上的碎瓷片大聲說:“你要是不聽為父的勸告,再如此執(zhí)迷不悟,我們父子關(guān)系就會象這地上的瓷器一般?!彼贿呎f一邊圍著地上的碎片轉(zhuǎn)著圈,顯然被兒子氣得不輕。
王宇在一旁默默地跪著,一言不發(fā),過了好一陣,王神醫(yī)指指門口說:“滾,回去用你那狗腦子給我好好想想。”
王宇磕了個頭,說:“謝謝爹爹教誨,孩兒一定改邪歸正?!闭f罷起身出門。
邢方本打算等王宇走遠了才離開,卻不料此時腳下一片瓦突然碎了,傳出“啪”的一聲,這一聲在靜謐的夜里顯得分外響亮而清脆。
聽得房下“嗖”的一聲,邢方斷定是王宇上來了,忙施展輕功抽身離開,身后黑影已緊跟而來,看來這少東家功夫也很了得。
邢方施出飛檐走壁功夫象一只輕靈的猿一般上騰下跑,可后面的黑影象膠一樣粘著他緊追不放,直到出了山莊到一片茂密的樹林里時,邢方才甩脫這尾巴。
他藏匿在一棵高高的樹上,看著下邊跟丟了目標的王宇氣急敗壞地在地上亂轉(zhuǎn),旁邊一條狗剛跟到他身旁,圍著他搖尾巴。
王宇用劍虛張聲勢地四下指著,大聲說:“我知道你是誰,我還知道你藏在哪棵樹上,你給我聽著,本少爺今日心情不錯,暫且饒你一回,要是下次你再敢冒犯本少爺,你看好了?!?p> 他說著把腳邊的那條狗一腳踢向空中,同時出劍揮舞,可憐那狗,剛叫出兩聲“汪”,第三聲還沒叫出便變成了四五塊狗肉,噗嚕嚕落在地上。
邢方心里一緊后背一涼,他被這少東家的殘忍震住了。此人從小愛狗,可對緊跟他身邊,隨他跑了這么遠路的忠誠的狗,他竟然下得了如此狠手,足見此人心狠手辣到了何等地步,他屏住呼吸,可千萬別被下面這閻羅發(fā)現(xiàn)。
“哈哈哈——”王宇甩下一陣血腥的狂笑,收劍離去。
看來已經(jīng)打草驚蛇,此地不宜久留,邢方等王宇不見蹤影后,回到縣城客棧,收拾收拾,連夜離去。
離去并非放棄,邢方在之前幾天探訪王神醫(yī)善行的過程中,得知有一算盤奇人“張鐵算”,是象張知府、鶯姐一樣從小接受過王神醫(yī)治療幫助的人。
據(jù)說此人能雙手雙腳并用,同時打兩把算盤,兩手算一筆賬,兩腳算一毛賬,同時算兩筆賬分毫不差。
這人就在與章英府相鄰的松萊府,他決定去拜訪一下這位張鐵算,據(jù)說這位張鐵算在王家做了三十年的管家,去年因病離開王家回老家居住,他一定很了解王家的情況。
到了松萊府,邢方把自己好好裝扮了一番,變成一個走鄉(xiāng)串戶的貨郎,幾經(jīng)打聽,往張鐵算居住的村子而去。
到了村口,邢方向一村婦打聽張鐵算,村婦問:“你找他家還是找他?”
邢方不解地問:“找他家和找他有什么不一樣嗎?”
村婦:“找他家就在村西第五家,找他就要去后山小茅屋,他瘋了,被關(guān)在后山小茅屋里?!?p> “瘋了?”邢方一愣:“我還是找他吧,麻煩你指指路?!?p> 邢方按照村婦所指的方向往村后的小山坡走去,約離村子兩里處,他看到一座籬笆圍成院子,籬笆院中有間茅屋,近前一看,籬笆院內(nèi)有一老者正在搬地上的石頭。
他問:“請問老人家,您是張鐵算嗎?”
老者沒回答,也沒回頭看他,他又問了兩次,老者還是沒答應(yīng),他便輕輕推門走了進去。
進去一看,他詫異地看到原來地上那些石頭并非隨便擺放的普通石頭,而是沿地上小卵石嵌成的線為檔而擺放成的一架大算盤,這是一架共十五檔,由一百零五塊約幾十斤重的方塊石鎖組成的巨大算盤。
老者正提著其中的兩個石鎖沿地上的檔線移動著進行計算,老者非常專注,似乎根本就沒看見他這人,他只好立在一旁靜靜地看著
老者“撥”著那巨大的“算珠”,算了好一陣,直到最后得到一個數(shù)字“三百七十五”時才停下來。
他扭頭看了邢方一眼,邢方正要跟他打招呼,他突然跳了過來,動作敏捷得象只猴子,他沖著邢方問:“我算的對不對?你說,你說我算的對不對?”
邢方莫名其妙,只好說:“對對對,您算的對,請問你是張鐵算嗎?”
這老者年近花甲,精瘦,背微駝,看上去真象一只猴子,想想必此人就是張鐵算了,他要是真瘋了,能問出些什么呢?邢方不免有些失望,但他決定還是再看看再作打算。
“是的,我就是張鐵算,你看我這算盤大不大?”他指著地上的石頭算盤問。
邢方點頭:“大,真大。”邢方這是真心話,他確實沒見過如此長五六丈,寬一丈多,一個算珠幾十斤的大盤算。
“這個算盤大不大?”張鐵算說著,變把戲似的不知從身上何處掏出一個小玩藝兒攤在手掌心上。
天啊!這是個白色的九檔小算盤,每個算珠只有半粒豌豆大小,又小又薄,張鐵算把手指一握,完全就看不出他掌里藏個架算盤。
張鐵算再次攤開手,另一只手的手指快速靈巧地撥動著,一番加減之后,很快這小算盤上也出來一個數(shù)字——三百七十五,跟那地上大盤算上的數(shù)字一樣。
三百七十五,什么意思?一大一小兩個算盤都得出這樣一個數(shù)字,是這張鐵算隨手撥的,還是故意為之?
邢方不明白這數(shù)字的含義,可他想,人們都覺得瘋子的話是胡言亂語,可在瘋子看來,他會覺得自己是在胡言亂語嗎?
這個數(shù)字,應(yīng)該有它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