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情出現(xiàn)了大的變化,張知府的死是自盡這已經(jīng)無疑,可與張知府自盡的原因相比,因此撥出蘿卜帶出泥,引出王氏以奇特醫(yī)術(shù)控制眾多精英這一事實更讓人震驚,邢方覺得此事非同小可,他立即飛鴿傳書把基本情況向叔父匯報,最后他問:“王氏這大樹泥土之下的根,是刨與不刨?”
叔父的回信只有一個字:“刨!”
邢方再次來到章英府,與知府通報情況后,知府按他的要求派給他一位錢谷師爺和一隊差衙,邢方帶著人馬連夜直奔神善山莊,他要以清查皇糧賦稅為名查一查王氏的收支賬目,希望能以此牽出一些有關(guān)線索。
當(dāng)王神醫(yī)看到身著官服的邢方帶著一幫官差上門時,他看上去并不心慌,這倒讓邢方有些意外,難道他早就知道我要來查他?
王神醫(yī):“哦?不知邢大人此次又有何貴干?”他看上去氣定神閑。
邢方道:“有人告你偷逃皇糧國稅,我奉命前來盤查,還望王莊主多擔(dān)待。”
王神醫(yī):“邢大人執(zhí)行公干,草民理當(dāng)配合,請!”
王神醫(yī)叫管家拿來了他家田地房產(chǎn)、各地診所及其他經(jīng)營店鋪等等的所有賬冊一大堆。錢谷師爺關(guān)在房里查了幾天幾夜,結(jié)果是該交的皇糧國稅一文不落都交齊了。
這個結(jié)果早在邢方的意料之中,王神醫(yī)做事,果然滴水不漏。
他還是叫來王神醫(yī),問:“敢問莊主,你家所有的賬目都有這兒了?”
王神醫(yī):“是的,都在這兒了,難道大人認為草民還有隱瞞?”
邢方:“你每年應(yīng)該還有幾十萬兩的額外收入吧?”
“哦?”王神醫(yī)一驚,邢方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眉角輕輕的那一顫,他知道他打蛇這一下打到了七寸上。
王神醫(yī)瞬間便鎮(zhèn)定下來:“哦——邢大人是指那些捐款嗎?確實有這么一筆收入,因為當(dāng)今國法并未規(guī)定捐款要繳稅,所以我沒拿出這筆賬目。確實每年都有一些人捐款到我處,這些人都是原來我醫(yī)治過的患者?!?p> “他們出于感恩,有人會自愿捐出一些銀兩給我,讓我用這些錢再行善事,多救治蒼生病患,這些錢每一筆都有捐款者的捐贈意愿書,捐款的去向也有清楚的賬目,大人要查驗,我叫人馬上去拿來。”
邢方本以為王神醫(yī)會竭力隱瞞這事,沒想到他這么快就承認了,這讓他頗感意外。
很快,那捐款的賬冊拿來了,果然每一筆捐款都有捐贈者畫押的意愿書,款項主要用于窮困病患的免費診治、天災(zāi)時的施粥放糧等等慈善之事,每筆支出也是賬目清楚明白,這把邢方也看呆了,他真沒想到竟是如此結(jié)果。
但有一個必然收獲讓他還算滿意,他得到了那些捐款者的名單,果然涉及仕農(nóng)工商藝軍江湖等形形色色行行業(yè)業(yè),這些人應(yīng)該就是那些波癡病人,也是所在行業(yè)的精英能人。
邢方只好鳴鑼收兵,臨離開王氏山莊時,他突然問送行的王神醫(yī):“叨擾了這幾天,怎么沒見貴公子,他又出遠門了嗎?”
王神醫(yī)愣了一下說:“哦,你是說犬子王宇?樹大分丫,兒大分家,他已自立門戶,分家單過?!?p> 邢方:“我與他有過一面之交,既然來了這里,理當(dāng)拜訪,請問他住何處?”王神醫(yī)叫來管家:“你帶邢大人去見見那臭小子。”說罷向邢方抱拳施禮,轉(zhuǎn)身離去。
看來王神醫(yī)對他這位“真正的犬子”并無好感,邢方又想起那夜聽到的“你要是不聽為父的勸告,再如此執(zhí)迷不悟,我們父子關(guān)系就會象這地上的瓷器一般。”
王宇執(zhí)迷不悟于什么呢?玩犬?玩女人?
從那夜王宇追蹤他的情況來看,此人武功不凡且極其殘忍,這樣的人并非只是尋花問柳玩物喪志這么簡單。
管家把邢方帶到山莊東頭村邊一座寬大的宅院前,還沒進院門,就聽得院內(nèi)有女人哭聲,進院一看,一村婦帶著個孩子跪在地上哭哭啼啼,一年輕的管家模樣的人正在跟這女人說什么。
王神醫(yī)的管家向那年輕管家介紹了邢方,說邢大人要見王宇。那村婦一聽邢方是官府人,轉(zhuǎn)而跪向邢方說:“求大人為民婦作主?”
邢方問:“什么事,你且說來?!边@村婦絮絮叨叨東拉西扯地訴說,邢方邊聽邊理,總算理清了事情。
原來,七天前,村婦的丈夫被王宇家的一條狗咬傷,幾天后不治而亡,王宇已經(jīng)向她家道歉又賠了銀八百兩,可村婦嫌少,天天來鬧,說不再給銀子就要報官。
八百兩對一莊戶人家來說已經(jīng)是不小數(shù)目,也已經(jīng)超過了按律賠償誤傷人命的賠償額,可這女人為什么如此不依不饒呢?
村婦見邢方猶豫不言,一咬牙說:“大人,他家有很多瘋狗,你要不懲治他,以后還不知要咬死多少人呢?”
“什么?很多瘋狗?”邢方聽聞這話,心中一驚,他嚴肅地問:“你說他家的狗是瘋狗?且有很多?”村婦點頭。
“有多少?”他再問。
村婦:“有幾百條?”
邢方轉(zhuǎn)向年輕管家:“她所言可是真?”
年輕管家說:“狗是有不少,可沒這么多,也不是瘋狗。”他又對村婦說:“再給你這些,夠了吧?快滾!以后再來鬧,拿你送官,問你個訛詐之罪。”
村婦看看年輕管家扔在地上布袋里的銀子,臉上露出笑容,拾起銀子拉起孩子跑出院門。
邢方要年輕管家?guī)ヒ娡跤?,年輕管家猶豫了半天,帶著邢方朝一排房舍走去,高聲叫道:“三少爺——官府邢大人要見你。”
靠近那排房舍時,走出一人來,邢方一看,正是王宇。王宇把邢方從頭到足打量一番,面帶嘲諷地說:“你不是那日在鶯姐房間里去過的開萬嗎?怎么變成官府的邢大人了?孫猴子?七十二變?”
邢方一笑,抱拳施禮道:“那日是有官命在身,不便說明,還望王兄見諒。聽說你愛犬如命,玩犬玩神了,我也喜愛犬,特來請教,叨擾了?!?p> 王宇一笑,還禮道:“邢大人要真有雅興,不嫌臟,請?!?p> 邢方跟著王宇走進那房舍,進門就吃了一驚,只見這從外面看去有四五十丈的一長房里面是沿長方向拉通的,中間是能供兩人并排走的過道,相隔兩丈有根立柱,兩側(cè)全是由胳膊粗的木棒連成的木籠,籠里全都躺著黃、黑、白、棕等各種毛色的狗,估計有四五百條,奇怪的是此時這些狗躺在地上睡著了。
“真是奇了!”邢方不禁感嘆道。
王宇也一笑:“何奇之有?”
邢方:“常人玩犬,最多不過幾條而已,而你這一看就至少幾百條,此一奇。狗有睡有醒本正常,你這兒的狗象全被瞌睡蟲叮了,全部都睡著,此二奇?!?p> 王宇:“常人玩犬,只是圖好玩,把犬當(dāng)犬,故幾條便足。我玩犬,是癡玩,是把犬當(dāng)友,朋友當(dāng)然越多越好,這并不奇。既然把犬當(dāng)朋友,犬與人靈性想通,它們自然能了人言懂人情近人事。人有時需要午睡,犬也不例外,此時它們正在統(tǒng)一午休呢,這也不奇。故這世上之事,說奇也奇,說不奇也不奇,明者不奇,奇者不明?!?p> 跟著王宇把這犬舍從頭走到尾,又走回來后,邢方對王宇說:“今天真是大長見識,告辭,以后若在犬上有不明之事,免不了還要請教王兄,還望王兄不吝賜教?!?p> “好說好說?!蓖跤钏托戏匠鲩T,剛要出院門之時,邢方只聽聲后突然傳出巨大的犬吠聲,百犬齊吠,吠聲震天,聽得人心驚膽顫,邢方感到脊背一涼,身上的汗毛都豎起了。
“它們午睡醒了?!蓖跤羁粗戏叫靶Φ馈?p> “告辭告辭,王兄請回吧?!毙戏酱掖沂┒Y后離開。好一個明者不奇,奇者不明!他內(nèi)心緊張地思慮道,王宇這人這群犬這事真不奇嗎?他真明說了嗎?我真明白了嗎?一連串的疑問象鉤子一般鉤住他的神經(jīng),拉扯得他覺得頭痛。
回到府衙后,邢方怎么想也理解不了王宇豢養(yǎng)如此眾多狗的原因,最后他只能解釋為王宇也是那種波癡病人,喜歡一種事喜歡到了如癡如醉失魂落魄的地步,所以他爹才說他執(zhí)迷不悟。
可要真是這樣,他爹王神醫(yī)不是有控制這種病的醫(yī)術(shù)嗎,為什么不控制他,不讓他過度癡迷呢?躺在床上的邢方想著想著睡著了,進入了夢鄉(xiāng)。
睡夢中,邢方遭到一群惡狗的圍攻,他拔劍反擊,可惡狗越來越多,象蝗蟲一般從天空地上四面八方向他圍來,他最后被惡狗撕成碎片,被狗吃得連骨頭都沒剩下。
從惡夢中驚醒時已是半夜時分,毫無睡意的邢方來到屋外,夜空繁星密布,星星在深邃的蒼穹中神秘地眨著眼睛,仿佛在暗示著自然造化的奧秘和世態(tài)人心的難測。
回味著剛才的惡夢,這讓邢方又想起那次在樹林里與那四條惡狗的遭遇,他突然覺得那不象是偶然遭遇的普通狗,而象是有主人故意放來圍攻他的,如果是這樣,那么那次襲擊可能就是個警告,是誰在警告?要警告什么呢?
再聯(lián)想到那個被王宇的狗咬傷而亡的村婦的丈夫,邢方突然感到后背心一涼,如果那幾百條狗都是能置人于死地的瘋狗呢?那會讓多少人喪命?
難道——?!
想到這里,邢方大驚,他急忙去把馬牽出來,披星戴月向京城急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