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琉宮內(nèi),風雅池旁。
秋千上的人兒一襲紅衣傲世,雙髻垂發(fā)綠云繞,蘭花芬芳綴眉間,輕妝凝如脂,明眼清如泉,低眉挑眼間,便能望進人心里。
此時,她正咧著嘴,笑的十分開心,偏頭對著身后的宮女大聲道,“盈嵐,高一點,再高一點?!?p> 聲音亦是如此優(yōu)美動聽。
“是,殿下。”
宮女盈嵐將手中最后一塊冰糖糕塞入口中,手掌的力便重了幾分。
隨之,越子傾再一次飛向最高點。
她閉上眼,假想著自己化身成了一只鳥兒,正飛離這座禁錮她的宮城。
那怕只一刻,這感覺都讓她說不出的開心。
緊接著就是高處的回落,越子傾睜眼回看迎接她的景象。
滿池荷花爭奇斗艷,滿園碧綠蒼翠。
加上化了又補充的大冰塊,讓這入暑的悶熱天,竟也有幾分涼意。
一并映入眼簾的,除了推完秋千又跑去拿糕點的盈嵐。
還有候在一側(cè)的新晉掌事宮女盈清,和宮門口一個疾步朝她這邊走來的宮女。
越子傾笑容依舊,只待宮女走近,那笑聲里才又蹦出來幾個字。
“打聽的如何?”
見到來人,盈嵐直接站到了盈清身側(cè),一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
盈清見狀示意她收斂,她反倒又作一副“你奈我何”的調(diào)皮樣。
二人都是在越子傾身邊伺候了數(shù)年的人,關(guān)系自是十分親密。
知她平日就是這副玩鬧性子,盈清無奈搖頭,不再理睬。
盈嵐覺得無趣,便也收起多余的表情,只樂呵著繼續(xù)看熱鬧。
宮門口疾步走來的,是越子傾一早派去打聽太華宮情況的宮女綠嬈,她躬著身,頭埋的極低。
雖看不清表情,但此刻微顫的身體,說明她有些緊張,果然開口也是吞吞吐吐的。
“回……回稟長公主殿下,奴婢探聽到汐才人……背部的傷是……是淑妃娘娘所致?!?p> 好不容易壯著膽子說完的綠嬈,卻未得到任何回應(yīng)。
她們這位長公主,可是即便拔了龍須,昌凌帝還會哄著的主。
這樣的寵愛,讓無數(shù)人眼巴巴的往前湊。
可這位尊貴絕色的長公主,除了與太后和幾位皇室宗親的兄姐關(guān)系還算不錯。
還從未聽說將其他人放在眼里,就連這后宮中地位最尊貴的蕭后,遇事也要顧及她三分。
何以今日,會對一個低位份的才人如此上心。
莫不是這位長公主今日閑得無聊,要拿她開刷吧!
綠嬈腦子里,開始閃過無數(shù)個可怕的念頭。
她可是聽說過,之前月琉宮那些上趕著到這位長公主近前侍奉的宮人,都被長公主以各種緣由沒入掖庭做苦役。
更可怕的是,據(jù)傳這些人進了掖庭,全都莫名其妙死去了。
于是乎,慢慢的,宮里宮外皆知。
安宣長公主囂張跋扈,恣意妄為,得罪了就沒有好果子吃。
月琉宮因此也有了不成文的規(guī)矩。
就是除了自長公主打小就跟在身邊服侍的沈姑、盈清、盈嵐。
其他人只管做好自己的差事,絕沒人敢再來近前,礙這個長公主殿下的眼。
在這月琉宮里,她不過是個掌著恭桶,倒著夜香,最末等的粗使宮俾。
平日里晝伏夜出,綠嬈怎么想都想不出,自己是何時得罪過這位高高在上的長公主。
越想越害怕,綠嬈忍不住抬頭去看眼那傳說中可怕的人物。
擺幅漸小的秋千上,越子傾仍是一臉笑意。
艷麗靈動的模樣,猶如落入凡塵的仙子。
這笑容,很難讓人與那些被沒入掖庭,慘遭橫禍的故事聯(lián)想到一起。
可傳言可怖,早讓人無暇思索故事的真實性。
見越子傾目光朝自己而來,綠嬈慌忙跪下,不待越子傾再問,一股腦將自己知道的,全說了出來。
“奴婢無意冒犯長公主殿下,奴婢正要回稟,汐才人后背的傷,是前兩日在長華殿不小心打破了淑妃娘娘的柴窯青瓷抱月瓶,被淑妃娘娘施以了笞邢。”
柴窯瓷固然名貴,可再難得也只是一個花瓶。
這樣私下就處罰了汐才人,想必打破花瓶只是個借口。
不然以周淑妃一向小事化大的個性,為何不去求蕭后秉公辦理。
想及此,越子傾不免露出些許鄙夷。
一旁的盈嵐見綠嬈如此驚恐模樣,忍不住笑出了聲。
“殿下,她膽子也太小了吧!”
盈清一眼瞪過去。
盈嵐當即回了個白眼,以示對當了掌事,派頭就越發(fā)十足的盈清的不爽。
這插曲并未影響越子傾的興致,她自顧蕩著秋千,臉上燦爛不減。
“綠嬈,抬頭告訴我,你到月琉宮當差幾年了?”
驚訝,高高在上的長公主殿下竟然知道她一個末等宮俾的名字。
激動,讓綠嬈一下忘了害怕。
“回稟長公主殿下,今年是奴婢到月琉宮當差的第五個年頭?!?p> “五年,那也算得上是這宮里的老人了?!?p> 越子傾臉上笑意更盛,“不知,可愿到我近前伺候?”
綠嬈只覺有股氣流沖到她的腦頂,令她整個人都懵了。
此刻之前,她連做夢都不會夢到,高高在上的尊貴公主,會知道她的名字,還親點她做近前侍女。
狂喜過后,充斥在腦海的,是那些被沒入掖庭的前車之鑒。
“奴……奴婢……”
見綠嬈半天答不上來,越子傾雙腳觸地,停下擺動的秋千,傾身向前,用那雙偌大的桃花眼只盯著綠嬈。
“你,怕我?”
誰不怕??!
綠嬈早傻了眼,忙擺手道,“沒…沒有,奴婢不敢?!?p> 不敢,也就是怕了。
越子傾下意識瞟了一眼旁邊的盈清,波瀾不驚。
還打著賭呢!她可不能輸。
越子傾挑眉,漫不經(jīng)心道,“既當不起抬舉,那便去掖庭領(lǐng)差吧!”
誰不知道過往進了掖庭的,就沒有豎著走出來過的??!
留在近前,多少還有活命的機會。
長公主這是明目張膽耍詐,逼迫人就范啊!
是個傻子都知道怎么選?。?p> 綠嬈慌忙以頭叩地,“奴婢謝長公主恩典?!?p> 如此識趣,越子傾自是滿意。
旁邊盈嵐也是眉飛色舞,直豎大拇指,贊嘆越子傾手段高明。
相反一直沒什么太大反應(yīng)的盈清,眸底的憂色盡顯。
“綠嬈,你既得殿下抬愛,提為近前侍女,往后就該時刻自勉,擔起近侍的職責,莫被人小瞧了去,失了我月琉宮的臉面?!?p> 盈嵐看不慣盈清的刻板,走過去將綠嬈從地上拉了起來,摟著她的肩道,“不要怕,以后月琉宮內(nèi)外,我罩你?!?p> 一冷一熱,是都認可她了嗎?
這一切發(fā)生的太過突然,她竟這么輕易就當上了近前侍女,定是她祖上積了大德。
綠嬈只覺心頭震蕩,低頭答道,“謝姑姑訓示,綠嬈以后自當盡心竭力,侍奉長公主殿下?!?p> “我贏了?!?p> 越子傾高興地跳下秋千,對還有些不明狀態(tài)的綠嬈道,“你先下去吧!”
綠嬈欠身告退,只聽得后面歡笑聲陣陣。
只等綠嬈走遠,盈清才上前道,“殿下,這綠嬈只是月琉宮最末等的粗使奴婢,少了幾分機靈,何不選個別的伶俐一點的丫頭提上來?!?p> 越子傾位及長公主,按規(guī)制,身前至少要有一個掌事,兩個近身大宮女。
前月琉宮掌事沈姑,也就是越子傾乳母,身體一直不大好。
自小半年前,更是不良于行,需臥床靜養(yǎng)。
月琉宮一應(yīng)事物便由盈清暫代。
當著差事怎能不操心,越子傾看在眼里,便干脆提了盈清做掌事。
不在其位,謀其事,并不會覺得有諸多限制,畢竟大事,還是要找沈姑拿主意。
真當了職,這一宮庶務(wù)繁多,讓盈清常難分身,哪還顧得上近前伺候的活。
三人為避免被別人鉆了空子,這才商定直接從月琉宮提上來一個來歷簡單的宮女。
可千挑萬選,越子傾卻選中了看似最為普通的綠嬈。
盈清對綠嬈不甚看好。
于是越子傾便與其打賭,說只要綠嬈能探聽到汐才人受傷原委,并敢應(yīng)下大宮女的差事,盈清就要接納她,作近前侍女。
越子傾偏頭看著綠嬈漸遠的背影。
“我倒覺得她與你小時候甚是相像,以后你多提點提點,自也差不了的?!?p> 說著,又看向盈清對她調(diào)皮一笑,“更何況這賭,是不是我贏了?!?p> “就是,就是?!?p> 盈嵐在一旁起哄,“我看她就不錯,這宮中除了你我,那個宮人對咱殿下,不是畏之如虎?!?p> 這是繞著彎說她兇殘??!
越子傾繞到盈嵐身后,用手勾住她的脖子。
“說,誰是老虎?!?p> 盈嵐嘴里喊著“奴婢不敢了”,反手就去撓越子傾的胳肢窩。
越子傾最是怕癢,盈嵐一撓她,她趕緊就放手,抱著雙臂跑了。
“殿下,忘測她酒量怎么樣了?!?p> 越子傾嘴角微揚,大聲道,“比你好?!?p> 耳邊縈繞著追逐打鬧的歡聲笑語。
可突然,越子傾感受到了冰涼刺骨的寒意。
她頭腦昏沉,沒法呼喊,亦沒有掙扎的力氣,只能任由自己往下沉。
猛的一吸氣,越子傾從床榻上一坐而起。
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