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幽水惡獸

　　幾滴血甩落在地上，臉上，三人衣服上。

　　耳畔傳來水面攪動的聲音。

　　石室內(nèi)突然變得很熱，如灌滿了燒水的澡盆，氣流滾動。死亡與腥臭的味道從某處釋放而出。

　　三人呆呆地立在原地，望著阿福僅剩的兩條腿發(fā)愣。

　　時間仿佛停止了運轉(zhuǎn)。

　　“阿…阿……”許仲魚瘦弱的胸膛劇烈地起伏，手腳都開始抽搐。他想喊“阿?！保瑓s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感到一陣暈眩。

　　小竹子“噗咚”一聲跪倒在地，全身篩子一樣顫抖，屁股下漸漸洇開了一片濕濡。

　　一座巨大的黑影從阿福背后的水中出現(xiàn)。高聳的脊背，長長的頭顱，挺立的額角，混著血肉在摩擦、咀嚼的牙齒，以及滴答落水的爪子。

　　虎子的臉色慘白，雙腳釘在地上動彈不得。他胸前的掛墜石不知何時、何故閃起了紅光，在黑暗中如同一只血色的眼睛。

　　要動，要逃，怎么了，動不了，天殺的，阿福呢，阿福死了？……

　　巨量的信息在他的大腦中回蕩，凝結(jié)成一個又一個問號，壓縮成冷汗從額頭的皮膚沁出。

　　怪獸爬到了岸上，嘴中傳來腥臭的氣味。

　　它的前吻靠近了虎子的胸前，好似在嗅聞他的味道。伸長的脖頸處發(fā)出砂石摩擦的刺耳聲，又像斷骨在刮擦那般駭人。

　　它似乎對發(fā)紅光的石墜很感興趣，細(xì)長的舌頭從前吻探出，在上面舔來舔去。

　　“啊…啊…啊——?。。。。。。。　?p>　　仲魚終于恢復(fù)了神智，慘叫沖喉而出，在地室間回蕩，似鬼魅夜哭！

　　怪獸循聲而動，一張大口張如獸鉗，立刻撲向小魚兒！

　　那少年的求生欲終于喚醒了雙腿，千鈞一發(fā)間翻了個身，躲過了怪獸的森森尖牙。他此刻已經(jīng)慌亂不堪，想逃跑卻找不到甬道，只能大哭著亂爬。

　　仲魚的哭聲完全喚醒了怪獸的殺戮欲，喉嚨間的摩挲聲轉(zhuǎn)為了低沉的嘶吼。它一撲不成，立刻又轉(zhuǎn)頭向小竹子和虎子沖去！

　　“大蘿卜！”

　　虎子發(fā)出絕望的怒吼，地室中的空氣都微微顫動。

　　怪獸的身形微微停頓，只遲疑了半分，立刻又沖了上來！虎子閃身擋在小竹子身前，卻被一下扇出了丈遠(yuǎn)，落進(jìn)了水中。

　　地上只剩下嚇傻了的小竹子。

　　怪獸俯下身來，長長的舌頭在少女臉上劃過，小竹子渾身抽搐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虎子在水中翻滾兩圈，已經(jīng)分辨不得東南西北。生死之間，他在水里急出了眼淚，全然不知如何是好。

　　怎們辦？怎么辦？怎么辦？

　　小竹子！小竹子！小竹子！

　　水體抵消了少年歇斯底里的嘶吼，仿佛一只野獸被困在了黑暗的牢籠中。他的雙手在水中無意識地?fù)淅?，想穩(wěn)住身形，忽然抓到了什么細(xì)長的東西。

　　什么東西插在水底？

　　此時已顧不得多想！虎子下意識地將那東西拔起，帶出泥漿一片；右腿更猛地向下一蹬，全身躍出水面！

　　只見那怪獸蛇口大張，正向小竹子咬去！

　　虎子全身的力量瞬間灌注于右臂，將手中的東西全力向前投出。出手的瞬間，他也看清了那東西的真面目，竟是一把銹跡斑斑的鐵劍！

　　恰在同時，他胸前石頭紅光大盛，如蘊赤霞！

　　鐵劍如離弦的迅翎、呼嘯的奔雷，瞬間命中了怪物左身。斑斑銹鐵早已沒了鋒刃，在虎子全力擊發(fā)下卻如同快刀鐵炮，生生將怪獸一條臂膀沖斷！

　　霎時間如有萬盞銅鈴撞碎，激鳴刺耳。伴著長長的慘叫，怪獸站立不穩(wěn)，重重撞擊在石壁之上。

　　虎子絲毫沒有遲疑，飛一般沖上地面，抓起小竹子就跑。奔到甬道旁，恍惚間又看到一個人影蜷縮在地，竟是不知何時爬到了此處的仲魚。

　　“太好了！”虎子方才心急如焚，幾乎把許仲魚忘了。他立刻將小竹子夾在左臂，右手提起仲魚，沖入石階甬道。

　　心跳快如急鼓！

　　怪獸擠不進(jìn)狹窄的甬道，只能沖上方怒吼?；⒆右膊幌径嘞?，只管快速奔馳。原本半天才挪下來的長長石階，此刻只十幾步就奔到了盡頭，看到了光亮。

　　三人“飛”出地洞，如獲重生！

　　虎子立刻將石像推回原位。而后檢驗過小竹子呼吸如常，方才泄了氣般地坐倒在地。

　　許仲魚癱坐在虎子對面，全身依然抖個不停，完全嚇破了膽。

　　“小魚兒，你沒事吧?！被⒆由焓窒氚参克幌拢幌?yún)s被許仲魚一把甩開！

　　“別碰我，你別碰我！！”他雙眼血紅，掙扎著站起身來，發(fā)了瘋一樣怒吼。

　　“沒事了，我們出來了，你別…”

　　“沒事個屁??！阿福死了，阿福，高高大大的阿福，他死了！是你害的！”

　　仿佛被落雷擊中，虎子瞬間呆在原地。

　　“是你害的！”仲魚邊說邊哭，鼻涕橫流?！拔医性S仲魚，別叫我小魚兒！那東西，那東西聽你的話，你們根本就是一伙的！”

　　那怪獸曾對虎子喊的“大蘿卜”有所反應(yīng)，倒是真真切切。虎子此時想起，心中也咯噔一下。

　　“你別演了！你…你天生怪力，你不是人！我早該想到！”仲魚雙腿打顫，慢慢挪向門口。

　　“我…你…你不信我??？我不知，我…”虎子不知如何辯解，急的淚流滿面。

　　“那你說！為什么它先找上你，卻不吃你！卻要吃我門！你說！”仲魚的聲音已接近瘋狂。

　　虎子無言以對，更無話可說，只是急的淚流滿面：“我不知道…我不是…你聽我說……”

　　仲魚頭也不回地沖出了女媧廟，很快沒了蹤影。

　　廟中瞬間安靜下來，悄無聲息。

　　虎子跪在明堂門口，見夕陽余暉正斜斜照入，將女媧神像的額頭染紅。

　　女神面帶微笑，一如往常那般燦爛。

　　虎子卻感到什么東西永遠(yuǎn)的碎裂了，散落滿地，再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