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驛館籌謀

　　“你……你敢這么跟我說話!”

　　威脅當(dāng)前，柳無傷忽然恢復(fù)了官二代的硬氣，也拍桌子站了起來，“我爹是秦山道刺史！茅房里打燈籠，找si啊你！”

　　聽到“秦山道刺史”五個大字，縣令眼中的虎狼之氣迅速消散，噗通跪了下來：“啊哈哈哈哈，罪過罪過！我酒量淺，喝多了，喝多了！幾位上官多多包涵?！?p>　　他皮笑肉不笑地自罰了三杯，隨即搖搖晃晃地退到了門口，訕笑道：“小人，呃，下官招待不周，先告辭了，幾位大人今晚好好休息，明日我便帶幾位拜奉龍神圣體去！”

　　說罷，縣令便帶著主簿和其他隨從急匆匆退堂而出，一溜煙兒不見了。

　　府兵們收刀坐回了原位，驛館內(nèi)一下子空敞不少。驛館內(nèi)終于安靜了下來，眾人已無心吃喝，都傻呆呆地回憶著今天的見聞。

　　喬玄粗長的手指在桌子上輕輕敲擊著，這是他思考時的習(xí)慣。柳無傷與一眾隨人已經(jīng)放棄了思考，都等著喬玄來拿個主意。

　　良久，喬玄抬頭問道：“衛(wèi)春，那縣令，你怎么看？”

　　衛(wèi)春回道：“古怪，那三點都很古怪?！?p>　　“主簿呢？”

　　“主簿很容易看穿，老大也發(fā)現(xiàn)了吧?！?p>　　“那是自然，還有那方面也不合常理?！?p>　　“沒錯！那一點老大注意到了吧？”

　　“當(dāng)然，一看便知?！?p>　　“果然，不愧是老大?！?p>　　“接下來就是那一處疑點……”

　　“等等等等等會兒！”柳無傷簡直要拍案而起，“你倆跟這兒猜燈謎呢？今天夠他媽的詭異了，能不能說點兒陽間的語言？”

　　“簡單來說，”衛(wèi)春回他道：“這縣令，八成，不，九成是假的?！?p>　　“?。磕阏f什么？”柳無傷這次真的跳了起來，“假冒朝廷命官，那是殺頭的罪過啊！”

　　喬玄補充道：“我們也只是推測，還沒定論；也不排除他胸?zé)o點墨，只是花錢捐了個官?！?p>　　柳無傷：“哦……誒，這話我怎么聽著這么不對勁呢？指桑罵誰呢？含沙射誰呢？”

　　喬玄悄然一笑，吩咐衛(wèi)春道：“展地圖來?！?p>　　衛(wèi)春回身從包袱中拿出一份皮質(zhì)卷軸，于飯桌上徐徐展開。眾人湊上前來觀看，見地圖上畫著一座長方形城池，當(dāng)中一道橫墻分隔南北二方城，正是焦山縣城的形制。

　　地圖上方用墨筆點了許多小點，大致呈圓弧狀排開。柳無傷好奇道：“你們哪來的地圖？這些點又是什么？”

　　“本道各縣地圖在州府庫房都有登錄，老大每次出公差，都會帶上相應(yīng)的地圖，這是職業(yè)習(xí)慣。至于這些墨點，就是北城門外那些尸體啊?！?p>　　說話間，衛(wèi)春手中已拿了木規(guī)、墨繩、炭筆，開始在地圖上割畫起來。

　　柳無傷大感好奇：“好家伙，你什么時候畫上的？我還以為你是個仵作，怎么還懂土木的活兒？”

　　衛(wèi)春低頭忙活著：“略懂，略懂而已。老大，畫好了，果然跟你猜的一樣！”

　　柳無傷湊過來圍觀，只見衛(wèi)春在地圖上用墨線來回切分，巧變割圓之術(shù)，最終讓墨點們大略分步在了一個大大的圓形之上。

　　這圓圈基本包裹住了北坊和少部分南方，切分線中射出幾條垂線，交叉在圓心之處。

　　柳無傷指著圓心附近的一個小方塊道：“這是什么玩意？”

　　衛(wèi)春：“那不是我畫的，地圖上本來就有?！?p>　　“哦？那這是……？”

　　衛(wèi)春與喬玄異口同聲：“水井！”

　　北坊的水井，圓心的水井，挖出了龍神的水井！

　　這水井絕對有古怪！

　　啪嗒嗒，啪嗒嗒，喬玄再次陷入了沉思，左手三指在不停敲擊桌面。

　　片刻后敲擊聲停止了。他整個人就像大海中安定沉寂的礁石，所有的氣息收于體內(nèi)，仿佛靈魂出竅一般。

　　就在他入定的同時，屋檐下有一只雨燕突然渾身戰(zhàn)栗，眼睛變?yōu)榧t色。它展翅飛起，在黃昏將至的焦山鎮(zhèn)上空盤旋滑翔，繞驛館三圈之后，徑直飛向了北坊水井的方向……

　　圍觀眾人都不敢打攪他，紛紛屏住呼吸，靜觀其變。

　　許久之后，喬玄終于緩緩睜開了眼睛，似乎頗為疲憊。

　　“喬玄，你剛才干嘛呢？”柳無傷疑惑道。

　　“睡著了。”

　　“你……！”

　　“從現(xiàn)在起，”喬玄忽然起身發(fā)號施令，“你們十人分三班輪倒，任何時刻要保證院內(nèi)有三人，柳公子身旁有三人！”

　　“此地備下的酒食，必須由衛(wèi)春驗過才能入口；沒有我的指示，所有人都不可離開驛館，聽明白了嗎？”

　　“諾！”十員精銳府兵起身回應(yīng)，動作整齊劃一。

　　“喬玄，怎么了？有危險??？”柳無傷被府兵們的氣勢嚇了一跳?！澳怯惺硪獊?？”

　　“有沒有尸鬼我不知道，世上最可怕的也絕不是鬼。柳奉承放心，有我喬玄在這，誰也動不了你。先回房睡吧?！?p>　　“……行，你愛叫什么叫什么吧……”

　　四名丫鬟小廝將包袱行禮收拾停當(dāng)，各人分別安頓下來。待柳無傷上樓后，衛(wèi)春悄悄湊到喬玄身后：“老大，看見什么了？”

　　喬玄低聲回道：“驛館周圍有八個人在監(jiān)視，但都不是練家子；水井那邊有兩隊人在巡邏，每隊也是八人?！?p>　　衛(wèi)春點點頭：“果然跟我們想的一樣。老大你先回房休息，今晚我坐鎮(zhèn)中堂，看哪只老鼠敢進這院子?！?p>　　他手中一柄細劍開鞘，露出奕奕寒光。

　　天色很快轉(zhuǎn)暗，轉(zhuǎn)眼便是星河倒懸。清亮的月輝已臨近滿月，將窗楹灑的銀妝玉裹，梨花臨照。

　　喬玄站在窗側(cè)，一邊欣賞窗中射入的月影，一邊靜心思考著白天的種種跡象。為防有人偷襲，他從不在窗戶正前方駐足。

　　那縣令身上疑點重重，他到底是不是假扮的朝廷命官？

　　他關(guān)于尸鬼的描述簡直匪夷所思，卻又被諸多怪相所佐證，到底何為真，何為假？

　　北坊的水井到底有什么古怪，龍神祥瑞又是否確實存在？

　　這小小的焦山縣里，到底埋藏著什么秘密？

　　他抬頭看向遠處，東北方挺立著焦山黑黝黝的山體，與它白天里焦黑的模樣毫無二致。

　　焦山，焦山，燒焦之山。

　　喬玄曾看過卷宗，此山原名蛟山，是十四年前天降大火，將山燒成了黑色，故而得名“焦山”。而這焦山縣城原本也只是個十戶人家的小村落，那之后才發(fā)展起來。

　　喬玄不禁燃起了幾分好奇——這焦山是怎么燒焦的？而且還燒的如此徹底，十幾年都無法恢復(fù)？

　　就在他想的出神時，墻外忽然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喬玄警覺地抄起了紅纓長弓，將身形隱沒在窗口可見范圍之外。那腳步聲很輕很柔，像狐貍一樣潛藏著行蹤，卻逃不過喬玄的耳朵。

　　老練的獵手悄悄搭箭拉弓，將箭頭對準了窗外的聲響。

　　“嗖”，一個小物件忽然順著窗子扔進了屋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