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人心之別
臥著尸體的擂臺上，紫唇美婦人蛻下了寬大的囚袍，顯露出內里的緊衣與婀娜的身材。
曾經(jīng)雪白的后頸肌膚，此時恐怕再也引不起任何男人的興趣。那里爬滿了暗紅色的肉痂，不知是何種可怕的經(jīng)歷留下的駭人印記。
她掏出一支玉嘴煙槍，輕輕點燃，而后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團似云非霧的灰白。
天花板上傳來聲音：“地底下呆了這么多年，還沒戒掉呢？”
美婦人嫣然一笑：“原以為戒掉了，但一口下去，就全都想起來。”
天花板上露出了一張白色面具，啪嗒掉在了地上。落地處隨即隆起了一團人影，頂著面具站起在了美婦人身前。
寬大的黑袍映襯著冰冷的面具，是地藏勾無疑。
“怎么，來送我？”婦人又吞吐了一口。
地藏勾桀桀怪笑起來：“助手要走，自然是要送。感謝你這幾年為探尋萬物之理做出的貢獻。”
婦人露出了意味深長的表情：“少來了，要不是我把《五毒全錄》給你抖摟個干凈，你能放我走么？”
“自然不能，”地藏勾陰笑道，“或許我來這兒就是為了滅你的口?！?p> 婦人愣了一下，拿著煙斗的手微微顫抖，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地藏勾也跟著她笑，笑聲怪異而陰沉。
“這種玩笑會嚇死人的?！泵缷D人將一口煙氣吐在了地藏勾臉上，“為了放我犧牲一個白衣，不怕鎮(zhèn)龍?zhí)谜夷懵闊┟矗俊?p> 地藏勾：“小問題，推給嚙人王便是，意外總是難免?！?p> 美婦人又深吸一口，“你們都是些怪物。嚙人王已經(jīng)夠恐怖了，結果死的像一條雜碎。有瞬間我真怕被那臉上刺青的殺了?！?p> “誒嘿嘿嘿，憑他的道行，恐怕還殺不了你紫蛛娥?！?p> 被喚作“紫蛛娥”的婦人搖了搖頭：“我不行了，畢生的毒術都被你破了。我恐怕再也創(chuàng)不出《五毒全錄》以外的毒術了。
“那不如留下來？”
紫蛛娥搖了搖頭：“算了吧，這暗無天日的地下，多呆一秒都想抓狂。真不知道你如何呆的住這么多年？”
地藏勾幽幽道：“黑暗蘊生萬物，萬物也終歸黑暗。只有在這里，才能參透萬物之理。而且這里有龍。我要找的萬物之理，就在龍的身上?！?p> “龍的身上？”
“龍的身上?！?p> 婦人緩緩點了點頭。她抖落了煙斗中的灰燼，走下擂臺，走向遠方。
“你要去哪兒？”地藏勾最后又問了一句。
紫蛛娥沒有回頭：“去靈州，去幽云，去比北朔更北的地方，只要沒有龍就好，免得再遇到你們這些穿黑衣的家伙?！?p> 地藏勾在黑暗中又發(fā)出了幾聲干笑，如同火盡后木炭斷裂的聲音。
“怎么可能？天下都在龍腹之中，你躲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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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由遠及近腳步聲，吉秀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當即大喊起來：
“救我！救救我！”
腳步聲越來越近，且不止一人。走到近前，吉秀才借著來人手中的火把，看到了他們的模樣。
一，二，三，四個人。不是真吾他們，還會是誰？
四人齊齊整整，一個不缺。他們的腳下踩著一道窄窄的吊橋，從遠處延伸而來，逐步貼近了掛著吉秀的鋼索。
那吊橋的橋面雖然很窄，卻也有鋼索的幾倍寬敞，足夠他們在風中保持平衡。
“恩……恩公！恩公救我??！”黑暗中響起了吉秀的求救聲。
四人向求救聲響起的方向看了過來，這才發(fā)現(xiàn)了倒吊在鐵鎖下的吉秀，臉上紛紛露出了驚訝的表情。驚訝又轉為疑惑，最后只剩下了冷漠。
“別理他，咱們走?！甭秹舯梢牡卮叽僦?。
走在隊首的真吾停下了腳步，伸出火把照亮吉秀的身影。吉秀感到了一絲獲救的希望，激動地重復著那四個字。
“恩公救我！”
真吾猶豫了一下，緩緩抽回了火把，繼續(xù)向前走去。
吉秀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不對，這不公平！不公平！
他臉上的冷汗倒流著，牙齒的顫抖聲中混雜了惱怒和恐懼。他開始大聲詛咒，大聲吼叫與哭泣。
前方再也沒有回應，只剩風在細細地咆哮。
穿過吊橋，真吾等人回到了平穩(wěn)的地面。一條向上延伸的石階出現(xiàn)在前方，指向這趟旅途的終點。
一片沉默中，木子星輕聲問道：“真吾兄，你方才為何猶豫？是動了惻隱之心么？”
真吾搖了搖頭：“他自己選的路，沒什么好說。我只是在想……那座扣住我們的籠子是哪里來的？那女人能偽裝成白衣，卻不可能憑空變出一個機關來吧？”
木子星點頭道：“我也想到了。鐵籠是本來就設計好的關卡，她只是借用了一下。鎮(zhèn)龍?zhí)迷O計的每一道陷阱，都是有所考慮的?！?p> 龍渠考驗耐力、蛇窟考驗洞察、迷宮考驗應變、擂臺考驗決斷，這都是在篩查一個追龍使的潛質。
那最后一關，考驗的是什么？
木子星說出了他的答案：“最后一關，考的是人心！”
“這世上有些人，雖然頭腦簡單，卻很仗義，絕不會放棄同伴，比如露夢?！?p> “誰！？你說誰頭腦簡單??？”
“……還有種人非常聰明，能看穿關卡背后的設置，比如我。這兩種人都是鎮(zhèn)龍?zhí)盟枰?。?p> 露夢：“真吾，你別攔著我，我要打死他。”
“還有種人，既不夠聰明又不夠‘笨’，只會本能地利己，比如吉秀。這算不上錯或者惡，只是太普通了；鎮(zhèn)龍?zhí)貌⒉恍枰@種普通人，僅此而已?！?p> 此時幾人已走到了石階的盡頭，面前出現(xiàn)一座木門，門縫中露出光亮。沿著石階兩側，擺放了很多酒缸、酒壇子。
站在門前，真吾忽然問木子星道：“那你覺得我是哪一種？”
木子星理了下額發(fā)，微微一笑：
“你啊，兩種都是?！?p> 說罷，他抬手推開木門，光明一下子照亮了幾人疲倦的面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