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白虎賭坊
他從坊門向內(nèi)看去,見此坊深處街道狹窄,且房頂互相“勾搭”,簡直是房連房屋挨屋,串成一大片,天空被擠壓成了窄窄的一道。
走入坊內(nèi),幾乎看不到用作地標(biāo)的絕地高塔;坊內(nèi)道路也不是橫平豎直,而是七六拐彎,長得非常隨意。
這樣的地方最容易迷路。真吾眉頭緊皺,上哪兒找幽市的線索呢?
“木子啊木子,你跑哪兒去了到底?唉,沒有你我搞不定啊。”
他趴在坊門口看了半天,也沒個頭緒,只好硬著頭皮闖進(jìn)了坊內(nèi)。
走入街巷,內(nèi)部的場面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金安坊雖然混亂貧窮,到處是垃圾和泥水、老鼠,但卻非常熱鬧。酒館、賭場、暗窯、兵器鋪隨處可見,烏煙瘴氣又人聲喧鬧。
路上形形色色的旅人也不少,多數(shù)都穿著寬大的衣服,只露出一小塊臉龐。看到這樣一個獨(dú)行的少年,路邊兇神惡煞的流民紛紛對他行注目禮。真吾趕緊也將兜帽掛上,遮住了面龐。
走沒幾步,前方有兩人吵了起來,幾句不對便拔刀相向。周圍路人不僅不害怕、不躲避,反而圍攏起來連聲叫好,似乎對這種事情已非常習(xí)慣。
真吾只見前方人頭攢動,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便跳到屋頂上查看。
只見包圍圈中的兩人一個光頭刺青,手持開山大斧;另一個面如獅虎,手拿橫背大刀。兩人也不多廢話,抬手就廝殺在了一起。
聽著叮叮咣咣的兵器撞擊聲,圍觀群眾越來越興奮,呼聲一浪高過一浪。那拿刀客明顯技高一籌,幾招過后就逼得光頭險(xiǎn)象環(huán)生,漸漸招架不住。
真吾感到一陣脊背發(fā)涼:如此的多的圍觀者,沒有一個上前勸阻不說,還紛紛在那鼓掌叫好,仿佛在搏命的是兩只雞,兩條狗而已。
此時那光頭一個躲閃不及,右手連斧帶腕被斬了下來,鮮血從手腕中噴射而出。光頭攥著傷口倒地,痛苦地嚎叫了起來;圍觀眾人受到了鮮血的刺激,也叫地越發(fā)猛烈。
“你個嘴上沒門的爛貨,爺這就給你痛快!”那刀客在群眾的呼聲中洋洋自得,一把大刀高高舉起,準(zhǔn)備了結(jié)光頭性命。不料光頭男突然彈起,從懷中抽出一把小刀,單手刺入了刀客脖頸,順勢將他撲倒。
兩人像死斗的烈犬滾在一起,直到那刀客完全沒了氣息。
這出人意料的大逆轉(zhuǎn)徹底點(diǎn)燃了圍觀者的情緒,歡呼聲此起彼伏。只有勝利者一聲不坑,跪在地上強(qiáng)忍著斷手的疼痛。
“白虎大人到!”
隨著一聲高亢的調(diào)門,鼎沸的人群忽然變得鴉雀無聲。
白虎大人?真吾趕忙趴低身形,向聲音來處張望。
只見四個奴隸臉上蒙著牲畜用的籠頭,正抬著一個木臺走來。木臺上鋪著花紋繁縟的毯子,半臥著一個面涂脂粉的男人。雖然已是夏分時節(jié),此人仍穿著狐裘披肩,通身白色華服。
大約是披肩太熱,他正使勁地?fù)u著手中的梅花小扇,仍擋不住汗水將他的妝容弄花。
這頂“無篷轎子”之后,有四個帶刀的侍衛(wèi);轎臺前則有赤身裸體的兩男一女,正像狗一樣在地上爬行。三人的嘴被蒙住,膝蓋手肘都已磨破,在地上拖出了淺淺血痕;脖頸上也系著狗鏈,抓在那木臺上的男人手里。
見到此人到來,滿街的圍觀者一哄而散,都躲入暗處偷偷觀看。
走在轎臺之后、同樣涂著脂粉的隨從又喊一聲:“白虎大人判案!”
被尊稱為“白虎”的臺上客咳嗽一聲,抬轎臺的幾人立刻停住了腳步。三條“人犬”爬到轎臺跟前,并列著組成一張馬凳,讓脂粉敷面的白虎踩著走了下來。
“真是討厭,你們可知這金安坊內(nèi)不許私斗,一切要以‘賭’分輸贏?”
那斷手的光頭男已經(jīng)面無血色,氣若游絲:“不知,不知,我是來參加今晚幽市大會的,不知道有這等規(guī)矩……”
聽到“幽市大會”四個字,真吾立刻豎起了耳朵。
白虎將扇子在手上一敲:“俗話說不知者無罪,但你壞了規(guī)矩,又不能不罰。這樣吧,你選正面還是反面?”
“?。俊惫忸^男茫然地抬起頭來,不知他什么意思。
白虎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枚銅錢:“真啰嗦,我替你選正面了。”嗡的一聲,銅錢被拇指高高彈起,在半空中快速翻滾后掉落在地——是反面。
“哎呀呀,可惜可惜,選錯了?!卑谆㈥幾H一笑,臉上被汗水沖花的脂粉簌簌掉落。
“等等,等……”不等那光頭再做掙扎,一個帶刀力士已拔刀走來。
真吾血?dú)夥?,這人竟如此視人命如草芥,跟地藏勾一路貨色!他當(dāng)即就想來個路見不平拔腳相助,忽然被人拽住了手腕。
回頭一看,木子星已近在咫尺,沖他比了個“噓”的手勢。
就在這當(dāng)口兒,那力士已手起刀落。光頭男的腦袋咕嚕嚕滾了出去,暗地里圍觀的群眾發(fā)出一陣輕呼。
“今天又維護(hù)了人間道義,不錯不錯!”白虎開心地?fù)u著梅花小扇,帶人犬和隨從們離去了。
尸體被人拖走,街道很快恢復(fù)如常。真吾這才放心地抓著木子星大喊:“木子,你去哪兒了?可找死我了!”
“你還好意思問!”木子星哭笑不得,“我還想問你跑哪兒去了!怎么我轉(zhuǎn)頭的功夫就不見了!”
慕念冬的臉龐霎時間浮現(xiàn)在真吾腦海中,惹得他滿面通紅,只好撒謊說自己去暗處小解,結(jié)果迷路了。木子星也只當(dāng)他是羞愧難當(dāng),沒再追問。
真吾湊近木子星身邊,忽然問道:“你身上怎么這么重的血腥味?昨晚怎么了?”
木子星愣了一下,搪塞說:“昨晚朝陽園有人當(dāng)街行兇,我恰好路過,濺了些血而已,沒事沒事?!闭嫖狳c(diǎn)點(diǎn)頭:“我也聽說了,不知道那兩個殺人的混蛋落網(wǎng)沒有?!?p> 木子星無端被罵,又不能還口,只能趕緊岔開話題:“你呀,剛才實(shí)在冒失!要不是我拉住你,就惹上大麻煩了?!?p> “那叫白虎的人很厲害么?看著就是個變態(tài)罷了,我可不怕?!?p> 木子星搖了搖頭:“你可真是無知者無畏?!?p> “這金安坊與鄰近的永安坊、宣化坊、升平坊合稱‘化外坊’,是官不糾、民不舉、兵不理的三不管地帶。四坊各有一個老大,把持著整個南城,甚至整個長安的黑色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