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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憂酒館之明月江南岸

第3章 思未遠(yuǎn)

忘憂酒館之明月江南岸 千山逸 2885 2020-01-01 00:05:00

  九月九,重陽日,煮酒,登高,賞菊,憶往昔。

  這日,金陵城不少人登了棲霞山,賞了紅楓林,游了明鏡湖,拜了棲霞寺。臨安也趕了個熱鬧,一大清早,歡歡喜喜出了門,直至傍晚才歸,歸來時,神情有些奄奄。

  “怎的,不高興?”見他神情不對,白衣公子放下手中的書,清淡地笑著看著他。

  “不太高興?!迸R安放下他的小布袋,下意識嘟了嘟嘴,眸光有些暗淡。

  “為何?紅楓不好看么?”

  “好看,漫山遍野,層巒疊嶂,就像燃燒著的烈焰,美極了。”

  “那便是山上沖撞了貴人?”

  “沒有呢,公子,臨安很乖的!而且,今日上山之人鮮有達(dá)官顯貴,少有富家貴女,多是一些芝麻小官,或窮困潦倒的讀書人,就是有大官人,也是那些與人和善、頗受百姓愛戴的講理之人。臨安就是想沖撞貴人也撞不上呢。”臨安說道。

  白衣公子起身,輕捋衣袂,淡笑著看著他,道:“那是為何不開心呢?”

  “公子……”臨安眼神黯然,頓了幾息,嘆氣道,“公子,都說登高望遠(yuǎn),是因為思鄉(xiāng);插茱萸,是為了祭奠先祖??墒乔叭说脑娎镞€能夠‘遙知兄弟登高處’,可我們……還剩下什么呢?家沒了,人沒了……”

  “嘩啦——”風(fēng)吹過,卷起桌上的書頁,發(fā)出嘩啦啦清脆的聲響。白衣公子靜默在風(fēng)里,眸光清淡,深思悠遠(yuǎn),眸光微凝,不知向往何方……

  “泠泠……”

  夜已深,迎門走進(jìn)了一個步履虛浮之人。

  “您好,這里是忘憂酒館。請問您需要些什么?小店今日新釀了菊花醉,不知足下是否需要嘗嘗?”白衣公子悠悠然靠坐在背椅上,依然手執(zhí)書卷,清雅淡遠(yuǎn)的模樣。

  “嗝!酒!來人給老子上酒!上好酒!哈哈!老子今夜不醉不歸!”來人是一位落魄布衣壯漢,整個人就是一副窮困潦倒的模樣,但眉峰眼角上,自有一種傲然與風(fēng)骨,仿佛久經(jīng)磨礪的寶劍,沉寂著,仍卻閃爍著鋒芒。只是此時醉了,臉頰上浮起酡紅,眼神里透露著迷離。

  “足下,”白衣公子搖頭笑了笑,“在下想,或許您需要的不是酒,而是一碗醒酒湯。您醉了,醉得太久了?!?p>  “嗝……我沒醉!你這個書生!長著副文鄒鄒的虛偽樣!給我上酒!這點(diǎn)酒怎么可能讓老子醉!老子還能來!還能來!”

  “乒乒——”落魄壯漢叫嚷著,隨手一揚(yáng),手中的酒罐砸碎在地上,酒濺了一地。

  “你做什么?!不許欺負(fù)公子!”本來在小廚房里燒著酒的臨安聞聲幾息間便趕了過來。寒光一閃,一柄長劍便架在了壯漢脖頸之上。

  “我做什么?嗝……你們這開得什么破、破店!快給老子上酒!你……給老子上酒!”壯漢醉醺醺的,絲毫沒有顧忌臨安的劍芒,單手指著白衣公子。

  “你想做什么?!”臨安眸光微寒,劍光又凌厲幾分。

  “臨安,”白衣公子卻笑著攔下他,“來者是客,好生招待著,給這位哥哥上碗醒酒湯吧?!?p>  “可是公子……”臨安擔(dān)憂地看他一眼。

  “無礙,去吧?!卑滓鹿訐u了搖頭,滿不在意地笑道,眼底是不驚的波瀾。

  “好吧?!迸R安點(diǎn)點(diǎn)頭,才收劍,一步三回頭進(jìn)了廚房,眼神還頗為不滿地打量著壯漢。

  “足下,先坐下歇會吧。”白衣公子笑了笑,旋即也不管壯漢作何表態(tài),便自顧地坐下,含著清淺的笑,斟了兩盞清茶,一杯放在桌子的對面,一杯把玩在手中,優(yōu)哉游哉喝了起來。

  “嗝,酒,酒……你這店怎生這樣,怎的還不上酒……怎么沒有酒……怎么搞的……”壯漢腳步虛浮,“噗通”一聲跌坐在地上。

  “喝!”壯漢突然迷糊起來,“喝……兄弟們!給我喝!今宵,不醉不歸!喝——”壯漢高揚(yáng)著頭在地上摸爬著,手高舉過頭頂,做著半握道姿勢,就像手中握著杯盞。伸著手的模樣,就像在與人碰杯。

  “喝!喝!你小子,怎么這么點(diǎn)酒量?不行不行!是條漢子就給老子使勁喝!”

  他似乎很歡暢,拍拍凳子,又拍拍椅子,寂靜的夜里發(fā)出沉悶的響。一條胳膊勾搭在凳子上,手不住拍打著,他醉意濃重的臉上,寫滿了熏紅的滿足與快樂。

  他就好像,不是一個人,而是在與一群人開懷暢飲。

  見此,白衣公子眸光微閃,靜默幾瞬,旋即放下手中杯盞,緩步走到他的面前。

  對著這張醉到脖子梗都紅了的臉,白衣公子輕聲笑了,“倒是我看走眼了。”

  白衣公子笑著搖了搖頭,鏡湖般的眼眸映照了一池明月。

  “原來你需要的不是醒酒湯,而是忘憂酒?!卑滓鹿哟怪酆?,低笑著,自顧的說道,“也對啊,醉了這么久的人,說醒也醒不了了,卻是不如醉著……醉了也挺好的,不是嗎?”

  醉得神志不清的壯漢目光迷離地看著白衣公子,突然,笑意爬滿他久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好小子,你還活著啊!白讓老子擔(dān)心這么久,也白讓嫂子替你抹那么多眼淚了!”

  壯漢二話不說,突然一巴掌拍在白衣公子身上,然而他臉上的笑卻很真誠很開懷,任誰都能感覺到他笑里的暢快。

  “咳咳……”然而白衣公子就不大暢快了,他沒防備的被拍了一把掌,這會有幾分喘不過氣。

  “公子!”端了醒酒湯來的臨安看見自家公子被打得直咳嗽的模樣,頓時就慌了,急匆匆跑過來,醒酒湯也灑了大半。

  “公子,你沒事吧?”臨安將白衣公子拂到他的長靠椅上坐下,替他拍拍背,順順氣,白衣公子才漸漸緩過勁來。

  “這個人……太過分了!!”臨安說著擼起袖子,“公子好心給他醒酒湯,他居然還敢打公子!氣死我了,看我不收拾他!”

  “臨安,坐下。”白衣公子再次拉住了他。

  “公子?為何?他都打你了!”臨安嘟著嘴憤憤不平。

  “你啊,行事過于沖動,這性子還得好好養(yǎng)養(yǎng)?!卑滓鹿忧鍦\地笑了笑。

  “公子,臨安已經(jīng)很乖了!這個人張著就一副討厭相從他進(jìn)門我就想打他了!但我忍下了,可他千不該萬不該對公子動手!”臨安說著小臉都激動得有些通紅。

  白衣公子搖搖頭,輕嘆口氣:“這你可就誤會他了,他……也是可憐人?!?p>  “瘋瘋癲癲的,哪里可憐了?可憐也是自找的!”臨安小聲嘀咕著,白衣公子無奈搖了搖頭。

  “我進(jìn)內(nèi)室一趟?!卑滓鹿诱f著便走進(jìn)了內(nèi)室,出來之時,手中端了和之前一模一樣的碟子,一樣的壺、杯、盞。唯一不同的是小碟子中的花瓣。

  之前是夢幻紫般的紫藤花,現(xiàn)在,是晴朗如這清秋的黃菊,一瓣一瓣,朦朧如月,盡顯曾經(jīng)。

  “公子竟是要給他忘憂酒?這個人……也沒什么特別的?。 ?p>  “不,他很特別。臨安,觀人不能只觀人,還得要觀心?!卑滓鹿忧宓卣f道。

  “臨安不解?!?p>  “你慢慢的就懂了?!?p>  玉手輕翻,金黃地花瓣融入純澈的酒水之中,清冽的香浮蕩開來,冷月之下,清秋。

  “你沉醉過往,不愿遺忘,我便贈你一夢。愿你在夢中尋到心念的曾經(jīng),夢醒后,就都散了吧,活著的,才是最重要的?!卑滓鹿拥恼Z氣,確如白云一般飄渺,飄飄然,飄入人的心里,夢里。

  酒入愁腸,皆為過往,皆為虛幻。

  那年金戈鐵馬,枕戈待旦;那年縱馬狂奔,疆場馳騁;那年大漠孤煙,長河煙火,你我開懷暢飲,酣暢漓淋。曾許下過的山河壯志,曾放出的豪情壯言,曾拜過的義膽兄弟……

  我還在這里,你們?nèi)ツ睦锪耍?p>  一路,走好!

  酒意散盡,唯余淡淡殘香,在冷月凄迷中纏繞。

  “我們曾約定好,一起征戰(zhàn)天下,報效家國!可現(xiàn)在,家國將失,故人已逝……”

  “所以忘了,不是更好嗎?”白衣公子輕聲笑笑。

  “你怎么會懂……我忘不了,一輩子都忘不了……”壯漢掙扎著不愿睡去,但眼皮過于沉重,最終他還是睡倒了過去,發(fā)出了均勻的呼吸。

  “忘不了么……”白衣公子看著滿屋盛開的金菊,隨意捻下一朵,又任它隨意跌落,碎了一地金黃。

  赤心皆如黃金,肝膽皆似冰雪,卻碎成了茫茫大漠中的風(fēng)沙。

  就像破碎的曾經(jīng),如今只余凄涼。

  月色清淺,暗香浮動,真有那么幾分清冷了。

  山長水闊處,可還有心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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