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啦!
桌上的燭臺被窗外突然襲來的一陣勁風吹倒,燭火瞬間被吹滅。
瞄眼石桌,顧昔君抬頭望著被高高吹起的簾曼,突發(fā)奇想地問道:“把簾曼四周都盯在窗楞上,不就可以遮風了么?”
“嗯?”
云鄞剛剛把燭火點好,聽她這么出戲地一說,舉手愣在那里,有些不解。
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連忙將手移開,因為火苗烤到了他正放在燭火上方的那只手。
對于顧昔君的跳躍性思維,云鄞微微一笑,點頭附和:“呵呵,是個好提議,不愧你是!不過,我方才說的那番話,我可全當做你應承了!”
他又把話題扯了回來。
顧昔君卻繼續(xù)看著窗楞飄起的簾曼,眼睛一眨不眨,若有所思,“云鄞,你現在大仇已報,為什么不能摒棄前嫌,試著給自己一條生路呢?”
“開工沒有回頭箭,我已然開始遭受邪術反噬,致死方休,又如何回到從前?”云鄞眼神忽然變得迷茫。
“那我問你,你以槐木將自己宅院圍成一圈,又以桃木為筆畫拼成一個困兆,如此大費周章的畫地為牢,是還想做什么?”顧昔君百感交集地回過頭,身影孤獨的矗立在那里,悲哀的眼神緊盯著云鄞。
云鄞頃刻間拉回迷茫的視線,一下變得冰冷而銳利,連連拍手稱贊:“呵,還真是什么都淘不過你的眼睛。我現在的身體已經離不開怨氣,不過你放心,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只不過是以自己的方式守衛(wèi)著云家?!?p> “你的意思……現在仍然有其他勢力能夠對云家產生威脅?”
“不然你以為呢?你不會天真到認為只有慕少楓和姬如毓有野心吧?算了,多說無益。從我開始決定用攝魂釘拘人魂魄的那時起,五識便已被邪術侵蝕。手中既然掌握的這等刺殺秘術,就早已注定是個云氏家族的工具。如今,更是云家的秘密武器?!?p> “武器?怎么會!”顧昔君立刻揚聲凝眉,不可置信地急忙走到跟前半跪下去。
緊接著,她伸手巍巍顫抖的扶上云鄞的雙肩青搖,結巴地問道:“你大哥知道這件事么?!”
云鄞嗤笑一聲,沒有回答。
顧昔君咽下口水,加大了雙手的搖晃幅度:“說啊!云熙知道么?他知道你這些年暗暗為云家付出的這些么?”
花白的劉海被搖晃的從肩頭垂落下來,在云鄞的額前晃來晃去。
透過發(fā)絲,看著顧昔君半急半怒的表情,云鄞語氣霎時溫柔了許多,“他……不知。謝謝你,仍然這么關心我。”
顧昔君卻抽回雙手,嗖地一下站起身來,連連后退,搖頭說道:“我是真笨,怎么才想到這點!我現在就去找他!”
說罷,她便甩袖轉身,作勢要胯步出門。
“等等……!”
云鄞立時叫住了顧昔君,目光蒼涼地看著她的背影,幽幽說道:“你問了又能如何?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人生,你是代替不了的,比如——慕少卿!”
“我……”
顧昔君轉過身,被噎得一時啞口無言。
可不是么,名義上的替人不平,在別人眼中卻如同一個不諳世事的小丑,實在可笑之極!
就連顧昔君自己也想不明白,她現在怎么活成了自己最討厭的那個樣子。
“對不起,我原本以為……”
我原本以為你們兄弟情深,不會做出這番取舍!
“算了!”顧昔君看眼開始發(fā)魚肚白的窗外,嘆口氣說道:“不打擾你休息了,我回去了!下次……”
“我希望這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
“嗯?”顧昔君瞪大雙眼,疑惑地看著云鄞。
他那發(fā)白紅的眼白中,一開始神色復雜難明,轉而又變得釋然,“昔君,相知無遠近,萬里尚為鄰。知道心里有對方,這就足夠了!”
顧昔君點頭,不禁想起了上次同他的分別,短短數日,天翻地覆。
“那……我走了!”她在讀懂了云鄞的眼神后,也不再堅持什么。
云鄞牽強地咧開嘴角,露出淺淺的笑。
吱——啦!
顧昔君緩緩走到門前推開房門,稍事躊躇,跨出門檻,快速關上房門。
她明白,這一別,真的是一世!
可是,通過這一個多月的時間,她已學會了,有時尊重別人自己選擇的道路,就是最接近完美的結局。即使那個抉擇超乎常理,不近人情。
嗖!
顧昔君剛收回思緒,只覺不遠處一個黑影忽地閃過,迅速的翻過墻頭消失。
仰望墻根晃動的槐樹枝,顧昔君已然憑借著敏銳的洞察力認出,那個身材高挑的背影,應該是昨天引自己進入云熙書房的那名貼身守衛(wèi)。
果然……他什么都知道!
就在這時,云鄞房內的燭火頓時俱滅,微涼泛藍的院子內只余顧昔君和她的影子孤零的站在原地。
“保重!”顧昔君輕語卻堅持沒有回頭,大步朝院外走去。
半柱香后,天色已近大亮。
云鄞僵持的身體剛微微能動,便使勁全身力氣踉蹌的撲到地面,顫顫巍巍地拿起掉落在地火折。
一次,又一次,盡管不聽使喚的雙手每次都對不準,他仍然固執(zhí)地再次堅持試著。
直到試了大約那么八九次,火折才終于如愿以償地被擦亮。
火光亮起,云鄞的嘴角也不自覺地跟著論處孩童般的微笑。借著忽明忽暗的火光,可以看到他眼前的一層黑色濃膜漸漸退散。
他,真的很怕黑!
房間內家具用具破碎一大半,雜七雜八地零亂倒了一地,只有那方石桌相對來說保存完好,因為只多了幾個手掌印。
云鄞明白,剛才肯定是又被體內嗜血的邪念控制住了意識。他以居所為陣,與其說是聚怨氣修煉法術,也可以說是為了困住失心后的自己。
輕呼一口氣,云鄞再次無力地撲通一聲躺在地面散落的書籍上。
望著棚頂,他不禁思緒神游,無力而發(fā)白薄唇輕輕開啟:“想像高唐無夢到,獨擁閑衾展轉。物是人非,山長水闊,觸處思量遍。愁遮不斷,夜闌依舊斜掩?!?p> 眼角,一滴晶瑩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