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同學聚會,去還是不去?柳葉眉猶豫著。
她這個曾經(jīng)的班長,已經(jīng)幾年沒有組織過這樣的聚會了,沒少被同學們抱怨。
她之所以對這種聚會失去興趣,是覺得只是走過場,沒有實際的意義。
大家坐在一起,扯東道西,吃喝完畢,去歌廳喊上幾嗓子,便各自東西了。
今晚,有別于以往,這場聚會,是趙富組織的,他八年前定居加拿大,剛剛回國探親。
柳葉眉跟他曾是同桌,但他不是個好學生,經(jīng)常抄襲柳葉眉的作業(yè),還時不時地欺負這個女同學,揪辮子,拉凳子,小把戲不斷。
最要命的,是班主任的好意,安排她跟趙富同桌,為的是帶動和影響這個差學生進步。
柳葉眉吃盡了苦頭,不但沒能改變趙富,自己的成績也受到了影響。
有一次,她實在忍無可忍,與趙富發(fā)生了沖突,打起來了。
趙富去告她的狀,說她這個班長沒有起到帶頭作用,欺負同學。
惡人先告狀!班長就該受委屈嗎?她不想當了!
可是,班主任不同意,說她是耍小孩兒脾氣,公私不分。
就是這個連高中都沒資格考的趙富,卻漂洋過海出國了。
全班的同學,都感到意外,不該是他呀!
趙富特意打電話通知她,說想見見同桌的她,很是想念。
盛情難卻,那就去吧!看看趙富變成了啥樣子?有沒有洋人的氣質(zhì)?
豪華大雅間里,圍坐了一圈同學,柳葉眉是最后一個到的。
這些人里,最胖的那個男人,就是趙富,雖然一身西裝革履,但看起來并不順眼。
“我們的班花兒姍姍來遲,應該自罰三杯,大家沒意見吧?”趙富說。
他端著酒杯,走到柳葉眉的面前,笑嘻嘻地等著。
“趙富,你可真是發(fā)福了,這外國的飯,就是有營養(yǎng)!”
柳葉眉喝了三杯酒,調(diào)侃地說。
“哈哈!你羨慕吧?這叫本事,不是誰都可以吃上外國飯的!”
趙富得意地聳了聳肩,脖子顯得更短了。
“我胃口不好,消化不了那些飯,留著你自己吃吧!”
柳葉眉覺得他沒什么進步,還是那個品不出咸淡的家伙。
她不想捧,也不想拍,聽別人是如何迎合的。
趙富跟每個同學都喝一杯,被暈得要飄起來了,從前,這些同學里,有幾個能瞧得起他的?
他是大家公認的最沒有前途和未來的人,只能去混社會,成為一個混混。
誰能想到,他會混到加拿大去了呢?
“各位同學,這是加元,你們沒見過吧?每人送一張,留作紀念!”
趙富從錢包里拿出一疊花花綠綠的東西,依次給大家發(fā)下去。
柳葉眉分到一張五元面值的加元,她還真的沒見過。
她發(fā)現(xiàn),趙富的臉上有種特別的表情,覺得自己很牛逼!
“趙富,給我們講講你的幸福生活吧!”一個男同學提議。
這似乎說到了他的心眼兒里,也突出了聚會的主題。
八年了,他等的就是這一天,能在同學們面前風光一把,露一回臉。
身在異國他鄉(xiāng),不吃苦,不受磨難,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可自己不說,誰會知道呢?
那些苦,他肯定是不會說的,也沒人想聽,只需展現(xiàn)光鮮亮麗的一面。
同學們給了他極大的面子,耐心地聽他講幸福生活的那些事兒。
他可以生好幾個孩子,都是國家給撫養(yǎng)長大;他家有家庭醫(yī)生,有游艇;一百元,可以買到一家人一周的食物;牛肉一斤八角錢,-------
聽了這些,同學們覺得自己活得很苦逼,過得不是人的日子,真是沒有活出滋味。
他們對趙富羨慕不已,他才是不白活一回,瀟灑走一遭。
趙富激動不已,說:“歡迎同學們?nèi)ノ壹易隹?,我?guī)銈冏瓮?,吃大餐!?p> 什么是幸福生活?應該各有各的理解,各有各的活法。
都能跑到加拿大過那樣的日子嗎?大多還得吃中國的飯。
柳葉眉摸了摸那張像塑料紙一樣的錢幣,心里堵得慌。
“你有幾個孩子?”趙富問她。
“一個都沒有呢,怎么了?”
“一個得生,二個可就要命了,你能養(yǎng)得起嗎?”趙富說。
“謝謝你的關(guān)心,中國的孩子,活得都很慘,是嗎?”
趙富暢快淋漓地章顯著他的優(yōu)越感,讓大家感到不幸。
柳葉眉覺得這次聚會更無聊,更沒意思。
她一口氣把自己喝醉了,干脆沉迷于自我欣賞。
“你這是咋啦?怕我沒酒嗎?”趙富在她耳邊嘟囔著。
來之前,她就沒有開車,預感到今天必醉,沒有可聊的話題,只能喝酒了。
同學們簇擁著趙富去茶吧喝茶,沒有去唱歌,一改從前的套路。
那是因為,趙富口味變了,身份高貴了,喝茶是高雅的行為。
柳葉眉吐得一踏糊涂,她沒有心情喝茶、陪趙富玩兒高雅。
她偷偷地溜掉了,沒有人注意到她,她不是主角。
王一鳴在外面等她,沒想到她會喝醉。
“干嘛喝那么多酒?意思一下就行了!”
王一鳴把她扶上了車,關(guān)緊了車門,帶她回家。
“我害怕回那個家,總是覺得張潔在?!绷~眉含糊地說。
王一鳴一陣緊張,酒后吐真言,柳葉眉終于說出來了。
“你在說醉話吧?哪有個張潔?”
柳葉眉靠在車座上想睡的樣子,嘴里說著什么。
張潔肯定見過柳葉眉了,也一定說了什么。
她心情不好,所以,喝醉了,王一鳴猜想。
老婆就是這樣,從來不會跟他大吵大鬧,爭辯是非,而是會藏在心里。
看著睡在身邊的柳葉眉,安靜地像只小羊。
此時,王一鳴的內(nèi)心也很平靜,他不必去感覺和猜測什么。
就像柳葉眉能感覺到張潔就在這房子里一樣,他也能。
他們都在承受一種虛幻的折磨,掙扎在一張無形的網(wǎng)里。
是他,親手把柳葉眉拉進這網(wǎng)里的,一個無辜者,不幸者。
把這房子賣了吧!換一個環(huán)境,換一種心情,也許會好的。
那個可怕的影子,必須消失,否則,他們的日子會有一種惡心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