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非得讓山虎帶他出去放放風,說這院子里太憋屈了,跟呆在監(jiān)獄里沒啥兩樣。
山虎知道老爺子心里憋悶是因為什么?病根兒在王一鳴的身上。
那就出去吧!去小酒館兒,老爺子肯定滿意。
再說,他也該去看看酒館兒老板,那天說好要去的。
老爺子一聽去喝小酒,高興得像個孩子似地,等不及了。
呆在這里真是沒意思,見兒子比見皇上都難,早知如此,還不如不來呢!
什么狗屁兒子?連個爹都不叫,還裝模作樣地當孝子?
除了王一鳴,老頭還有個兒子,自打他進了監(jiān)獄那天起,就再也沒見過。
也不知現(xiàn)在在哪里?在做什么?還認不認他這個爹?
他想好了:這里呆不下去了,就干脆回老家,種那兩畝地去,落葉歸根吧!
這輩子,自己作了多少孽,就有多少報應,都會找上門兒的,都要還給他的。
王一鳴還給他的,是冷落,無視,讓他的心受折磨,也許是活該。
養(yǎng)兒防老,那是句空話,他能指望哪個呢?哪個都不待見當過犯人的爹。
山虎看著心事重重的老爺子,有些同情,暗罵王一鳴也太心狠了些。
叫聲爹,就那么難嗎?能要了你的命呀?狗日的!
小酒館兒的生意不比從前了,冷冷清清地,那老板靠在椅子上打盹兒。
見山虎領了個人進來,懶懶地招呼著:“來了,坐吧!”
他起身去倒茶,問:“這老頭兒是誰?”
“你管我是誰?端上酒菜就行了!”老爺子說。
老板看看這個光頭,脾氣還挺大的,吃了槍藥了?
“老爺子心情不好,想來這兒喝幾杯,你就多擔待吧!”山虎說。
當然,老板的心情也不好,沒有生意,就是砸了他的飯碗。
還是那幾個小炒端上來,可已經(jīng)不是從前的味道了,山虎覺得對不起自己的胃。
他吃了幾口,嘆氣道:“差遠了,這廚子的手藝太一般了!”
“撐不下去,我就不干了,認倒霉吧!”老板苦著臉說。
“瞧你那個熊樣?你有我倒霉嗎?”老頭罵老板。
老板急眼了,這老頭怎么跟自己杠上了?聽口音,還是老鄉(xiāng)吧?
山虎忙說:“老爺子也是為你好,不能說不干就不干了呀?”
老板耐住性子跟老頭東拉西扯,好歹有山虎的情面,不給不行呀!
扯著扯著,就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兩眼淚汪汪了。
他們還是一個村兒的,論村親輩分,老板還得叫老爺子舅舅呢!
越說越近了,聊出了感情來,山虎在一旁都插不上話了。
老爺子小酒喝著,滿面紅光,興奮地不得了!
他向這個外甥打聽起家人的事情,兒子柱子的境況。
山虎聽著,心里打起了鼓:“這老爺子還有個兒子呢?不會也是個私生子吧?風流人物!”
老板欲言又止,一臉的難色,有些不想說出來的樣子。
“說吧!你憋屈個啥?我有啥不能受的?”老爺子催著。
“柱子死了,得了一場大病,舅母精神失常,回了娘家,哎!”老板說。
老爺子一聽,跟傻了一樣,酒杯落地,啪地一聲脆響!
山虎心里一驚:壞了!可別把老爺子給急個好歹的!那可咋辦呢?
這消息也太慘了!老爺子的心都涼透了吧!
老爺子還是挺住了,悲傷過后,他又開始喝酒了。
“二蛋,拿紙筆來,舅舅給你寫個配方,保你生意興??!”老爺子說。
原來這老板的乳名叫二蛋?聽起來夠土的,可也親切。
二蛋以為這個舅舅在吹牛皮,他哪來的方子?沒聽說過他家有啥秘方呀?
想寫就寫吧!他倒想看看,能寫出啥東西來?
舅舅不會騙外甥吧?那豈不是成了笑話?
“二蛋,還磨蹭啥呢?快去拿呀!”山虎說。
老爺子寫的一手好字呀!山虎跟二蛋都看傻了,漂亮!
“這配方是我的一個獄友留下的,患難之交,肯定錯不了,一招鮮,吃遍天,有了這道菜,你就不用發(fā)愁了!”老爺子把配方遞給二蛋。
二蛋老板仔細看了看,半信半疑地收了起來。
老爺子對山虎說:“我要回家鄉(xiāng)去,看看柱子他娘,這兒是不想呆了,趕快去給我買車票!”
“那可不行,你得跟我回去,王一鳴看不見你,我可就麻煩大了!”山虎忙說。
“我就是讓他著急,你別攔著我,說走就走?!崩蠣斪予F了心了。
說啥也得把老爺子帶回去,山虎不能沒法兒向王一鳴交代。
老爺子鬧著要出來,原來是有想法的,山虎上當了。
“舅,回了老家,你靠誰去?不如就呆在這里吧!”二蛋也勸道。
“王一鳴能靠住嗎?連個爹都不叫,哼!”老爺子說。
老爺子跟王一鳴較上勁了,能留住他的,也只有王一鳴了。
山虎盯緊了,好說歹說,老爺子才同意跟山虎一起回去。
可是,第二天,老爺子還是走了,山虎不知道他是啥時候走的。
王一鳴又氣又急,沖著山虎發(fā)脾氣:“你怎么不看著老爺子呢?真是廢物!”
山虎受不了這份兒窩囊氣,隨口就懟了過去:“你連自己的爹都留不住,算啥兒子?失??!”
幸虧老爺子是從這里走的,不然,自己就洗不清了。
王一鳴那么精明的一個人,怎么就跟自己的爹過不去呢?既然不想叫爹,又干嘛接他來這里呢?真是想不通了!
“山虎,你說我失???我什么時候失敗過?你看見了嗎?”王一鳴很惱怒。
別人可以這么評價他,可山虎不行!
山虎沒有資格小瞧他,這個爹他也放下了,想去哪里就去吧!
他覺得自己問心無愧,是爹對不起他,他是個私生子,是爹給了他恥辱。
他甚至不知道爹的老家在哪里?他不想去那里找爹,尋根對他也是恥辱。
他懷疑自己做錯了事情,壓根兒就不該去監(jiān)獄接這個爹。
留不住,也就算了,何必免強呢?
從小到大,他已經(jīng)習慣了沒爹的日子,所以,現(xiàn)在,也能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