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環(huán)境靜謐幽寂,畢竟是皇城禁地,別說閑雜人等不得入內(nèi),就是宮中的太監(jiān)宮女們也不敢擅自離開的自己工作的區(qū)域,隨意串門被戍衛(wèi)的禁軍抓到那可是要掉腦袋的。薛桓雖貴為大明朝的駙馬,現(xiàn)下只身獨處也不禁心生幾分忐忑。
前方不遠處有一片圍徹起來的蓮心湖。水中荷葉連連,能看到一朵朵荷花從荷葉里冒出來,清風(fēng)拂過,荷葉被掀起片片碧浪,荷花也隨著輕舞搖曳,荷香幽幽、沁人心脾,當真是美不勝收!
一條由太湖石的雕徹連成的甬道浮在水面上,直通建在湖心的連月亭。薛桓不緊不慢的踩著石徹甬道,往湖心的連月亭走去。
來到連月亭,舉目四望,一片片蓮葉荷花澄澈純明,心靈似乎也受到了洗滌,薛桓大有心曠神怡之感,初涉宮禁的忐忑與不安也隨風(fēng)而散。
四周風(fēng)光秀麗、水色清明,宛如置身與九天瑤池之中,薛紹正準備好好欣賞感受一番。突然間,他看到前方石林處,一座假山頂端上,有一個雪白的人影正背對著他,人影盤腿而坐,朦朧之中看不真切,隱約可見那背影發(fā)冠高懸、衣袂飄飄,清虛拂塵由風(fēng)輕揚,看那穿著模樣似乎是個道士。
皇城宮禁里,竟然會有道士在這里調(diào)息吐吶?薛桓先是有些詫異,隨即想想也就不稀奇了。太皇太后一向崇道,不時也會去天下名山的玄門道觀里拜訪清修,前段時間太皇太后去了白云觀,剛回宮不久,聽說這次家宴也于此有關(guān)。所以能看到道士在此調(diào)吶修煉也并不奇怪,可能此人還是太皇太后特意邀請入宮的也說不準。
薛桓見那人盤膝而坐在懸空突起的一塊石山上,看上去頗有得道高人的模樣,聽說高人性情都比較古怪,而且道士清修一向不喜他人打擾。正所謂一景不待二觀,此地既然已經(jīng)有了人,再尋個好景雅觀便是。
所以,薛薛駐足看了兩眼,提輕了腳步準備轉(zhuǎn)身離開這里。
剛走出連月亭,身后突然傳來一個女聲的長吟:
“君尋騰空子,應(yīng)到碧山家。若愛幽居好,相邀弄紫霞?!?p> 聲音朗朗、字字如珠,悠悠傳來,清澈入耳。
“是個女道士?”薛桓聽到聲音不由得吃了一驚,停下腳步回頭去看,只見方才盤坐在山石上的身影已經(jīng)起了身,輕身一點便從石林中躍到一處樓廊下,徐緩從容的朝他走來。
薛桓凝神看著那女道士走近,不覺眼前一亮,若要用一個字來形容這個驚鴻一現(xiàn)的女子,那便是——仙。
若只看面貌,一時還真難以判斷出她的年紀,女子雖然看上去不到二十的年齡,可卻氣質(zhì)卓然,給人一種閱盡紅塵之感。女子素面朝天,五官卻是生得相當?shù)木?,衣著也是樸素簡單,身上穿的一襲純凈色白的廣袖道袍,身形高挑、曲線婀娜,拂塵揮灑間衣袂飄舞,真像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剛從天山瑤池羽化登仙的嫡仙人!
女子走到薛桓身前停下,手中拂塵一揚,微微頜首,對他施了一個道家手禮:“居士在上,正一坤道云清子,這廂有禮了?!?p> 道教修道之人被稱作道士,《太霄瑯書經(jīng)》有言:“人行大道,號曰道士。身心順理,為道是從,故稱道士?!鼻碇陵?,天行健,清明上升、自強不息,男道士也稱為乾道。坤表真陰,地勢坤,萬物滋生、厚德載物,女道士則相應(yīng)地稱為坤道。
聽云清子自稱是正一道士,薛桓很是意外,她那出塵絕世一副嫡仙人的模樣怎么看都更像是全真道士。
正一教與全真教是道教的兩大派系。正一教戒律寬松,主要以畫符念咒,驅(qū)邪降妖為主。如茅山派,凈明道,天師道等等都是屬于正一派。全真教則戒律嚴謹,以飛升長生為修道的目標,主張性命雙修,以化煉內(nèi)丹為主,全真教要求出家住觀修行,遵守十方叢林制度。
雖有些錯愕,薛桓隨即也是回了一禮:“原來是云清道長,幸會。在下薛桓薛子翊,給道長還禮了?!?p> 云清子緩緩的抬起頭來,凝視薛紹,微然一笑。
這一笑,薛桓的心里不由分說的就冒出了一個字——媚!
這女子靜如得道嫡仙,動若靈瀟飄逸,笑起來卻又是一番天生媚骨的勾魂模樣!……這紫禁宮城,天子腳下的總不會遇見什么修煉得了道的千年狐仙吧?
云清子撩了一下拂塵走近幾步,在薛桓面前站定,說道:“薛公子覺得此地景色如何?”
“甚美,宛若九天之瑤池?!?p> “既然如此,薛公子又何為匆匆離去呢?”
“在下見道長在清修,擔心打擾到道長。”
“薛公子真乃謙謙君子。君子成人之美,連月亭是個觀賞景色的好地方,薛公子,請吧!”云清子拿拂塵一指,前方正是湖中心的連月亭。
這是在邀請我?薛桓一時有些錯愕。
見薛桓有些遲疑,云清子秀眉微皺:“薛公子可是不愿與貧道同游共賞?”
“豈敢,豈敢,能與道長一起觀賞此景,薛桓倍感榮幸?!?p> “那么,現(xiàn)在請吧!”云清子拂塵一揮,走向連月亭。
“道長請?!毖更c了點頭,跟上云清子步伐。
兩人并肩而行,步履都是一樣的從容輕緩。薛桓還真沒見過云清子這樣的奇怪女子。初見之時給人一種無欲無求的清靜與飄逸之感,仿佛她根本就不是屬于這個世界的人,而是深居九天俯瞰眾生,一眼就能看盡人間繁華與滾滾紅塵的嫡世仙子。可這般解脫超然的方外之人卻又要~邀請他一同賞景,著實奇怪。
二人并肩走過那條由太湖石雕徹而成的甬道,進了連月亭,兩人同時停下了腳步。
放眼望去,目之所及湖面碧波連連,一片片花海翻滾搖曳,縷縷陽光輕輕揮灑,荷葉尖尖,水光晶瑩,波光粼粼,晴光靜好。微風(fēng)清清吹拂臉龐,溫柔而清爽,清香撲鼻,幽香陣陣。置身于這一片九天瑤池中,就好像登臨了天庭宮厥,入眼皆是妙不可言的奇美瑰麗。
薛桓深吸一口氣,感覺到自己的心胸都在這一刻被打開了不少,仿佛自己也成了一個清凈無為的修道真人,淡看云起云落靜聽風(fēng)過花開,三魂六魄似乎都出了竅,正乘風(fēng)遨游于太虛萬古之間。
真正的心曠神怡!
薛桓似乎有些理解為什么云清子會給人一種超然脫俗的感覺。一個人經(jīng)常置身于這般仙境中入靜修煉,就是不能真的羽化而登仙,心中想必也是一片清明,眼界自然將變得開闊,整個人的性情也會顯得異常的灑脫與超然。
環(huán)境與經(jīng)歷,能造就一個人的性格與氣質(zhì)。
“敢問薛公子,可愿入我道門修煉?”玄云子突然問道,嗓音堅定有力,但語調(diào)徐緩而通透,聽起來真不像是一個妙齡的女子,倒像是一個修煉了幾十年、已然看破紅塵心無旁鶩的得道真仙。
云清子這一問讓薛桓微微一怔,隨后笑著的搖了搖頭:“在下不過一介俗人,既無根骨也無機緣,修不了道門的高深法門?!?p> “薛公子過謙了。”云清子說道:“依貧道看來,薛公子非但根骨奇佳,還頗富道緣。薛公子倘若修行,或可證得大道。”
“哦?”薛紹覺得這個云清子俞加奇怪了,先是邀他同游,現(xiàn)在又讓他修道,真是不明白這其中的緣由……
云清子抖了一下拂塵,繼續(xù)說道:
“貧道見薛公子氣質(zhì)決然,氣宇之間仿似帶著一股看破人世的超然之氣,公子如今尚未修道已是如此,貧道不由驚嘆,想必俗世之間能像公子這樣風(fēng)骨奇異的青年才俊,已是絕無僅有。公子,真乃是人中之龍鳳!”
“咳……道長謬贊了!”薛桓聽完感覺渾身都有些不自在,清爽的風(fēng)吹身上都變得冷嗖嗖的。
云清子見薛桓神色有異,不以為意的淡然道:“貧道并非在吹須拍馬、夸夸其詞,余自幼與師兄追隨家?guī)熜扌?,六年前我與師兄云游布道途經(jīng)白云觀,見白云觀與我頗具道緣,便與師兄分別留在白云觀了清修,今日我見薛公子一身出塵決世的飄逸風(fēng)采,不似這凡世中人,與我那位仙風(fēng)道骨的師兄頗為相似,薛公子與我道門定是有不解之緣,若不修行未免可惜?!?p> 薛桓無奈的笑了笑,說道,“道長跟我說這么多,就是為了勸我修道?”
云清子點點頭,“薛公子如果愿意修道,我愿引薦家?guī)熍c你認識。當然,薛公子出不出家那都不打緊?!?p> 薛桓皺了皺眉:“在下很是好奇,道長為何一心要勸我修道呢?”
云清子眼睛看向薛桓,反問道:“薛公子如此反詰,莫非修道還能有什么壞處不成?”
薛紹只覺得好笑,道家講究清凈無為,這云清子看上去與世無爭、超然脫俗一副高人模樣,如今這么熱心的勸他修道,感覺就跟傳銷似的,難道這就是人不可貌相?
事出反常必有妖,其中必有貓膩。
“公子為何發(fā)笑?”云清子眼睛一瞇,看上去不慍不惱。
“承蒙道長錯愛,但是,在下當真只是一介凡夫俗子,滿心念著酒色財氣和名利官職這些東西,我不過是塵緣難了的俗人,怕是無緣修道了?!?p> 云清子微笑的搖了搖頭:“天下修道之人不知凡幾。但真正有著一顆道心的人,卻不在多數(shù)?!?p> “道心?”薛桓不解。
突然間,云清子神情微變,似乎看到了什么,隨后擺了一下拂塵對著薛桓稽手一禮:“無量天尊!薛公子,時辰不早了,貧道要回去靜修了?!?p> 這云清子,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不過也好,薛紹還真怕她一直糾纏勸他修道,于是笑著回了一禮:“道長慢走?!?p> 云清子轉(zhuǎn)身飄然而去,走出沒幾步就長聲吟道:“薛公子,你與我道門緣份非淺。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
薛桓無所謂的笑了笑,人都走了還故弄玄虛。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云清子怎么就盯上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