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吳岫云十三歲。渡過了一個悠長的暑假,吳岫云終于邁進(jìn)了英才中學(xué)的大門,達(dá)成了可以住校的心愿。
英才中學(xué)是省會H市最好的私立學(xué)校,實行封閉式管理。
去寄宿學(xué)校讀書是吳岫云自己強烈要求的。隨著她長大懂事,她和母親的關(guān)系也越來越僵。甚至有時候會覺得,家里的空氣都在變得稀薄。吳岫云迫切地想要從母親身邊逃離,而住校便成了最好的選擇。
入學(xué)第一天,校長在小禮堂為所有初一新生致歡迎辭。官方乏味的發(fā)言聽得人只想直打瞌睡。閑著無事,吳岫云便鑒賞起桌上前輩學(xué)長們留下的墨寶。
小小的桌面承載著豐富的信息,有公式小抄,龍飛鳳舞的簽名,洋洋灑灑的警世格言,還有暗訴衷腸的誓言情話。
吳岫云看得津津有味,桌面的看完又看桌肚。誰知卻發(fā)現(xiàn)了一本裝幀精美的大部頭名著——《追憶似水年華》。
吳岫云好奇地打開一看,扉頁的空白處寫著“有些事,你把它藏在心里或許更好。等時間長了,回過頭去看它,也就變成了故事。——贈李明朗”。
吳岫云將這幾行字默念了幾遍,越看心里越受觸動,忍不住拈書細(xì)讀起來。開篇第一卷講的是作者馬塞爾兒時的回憶。他用敏感細(xì)膩的筆觸,講述了自己在花園第一次遇見少女希爾貝特時的心情。
優(yōu)美得如同詩一般的句子,完美地表達(dá)了愛情來臨時,他所受到的心靈震撼。初生的愛情萌芽在作者的筆下,描繪得那般美好,不由得讓懵懂的吳岫云為之心顫。
等到各個任課教師都發(fā)表完講話,宣布了散會,吳岫云的思緒還停留在作者馬塞爾編織的情網(wǎng)之中。
捧著這本《追憶似水年華》,吳岫云心急如焚。她迫切地想要找到書的主人,想問一問他可不可以把這本書先借給自己看。
問過了綜合樓的管理員,吳岫云得知,這個小禮堂在新生歡迎會之前,高中二年級曾用來召開過文理分班的講座。
吳岫云抱著書風(fēng)一般地跑向高中部,才問了兩個人便得到了答案,李明朗是高二三班的學(xué)生。
吳岫云喜出望外,直奔目的地。當(dāng)梳著馬尾,穿著大了一號的校服,臉蛋紅得像蘋果,眼睛亮得像星星,笑得跟朵花似的吳岫云出現(xiàn)在高二三班門口的時候,所有人都停止了打鬧,眼睛都看向了這位突然出現(xiàn)的可愛小美眉。
“請問李明朗在嗎?”吳岫云笑瞇瞇地問道。
“嗷,李明朗,美女都找上門了?。 币粋€身材高瘦,長著一對桃花眼的英俊男生突然大聲說道。
“哈哈哈……”所有人都笑了。這陣勢幾乎要把屋頂震翻。乖乖,這個班里怎么幾乎都是男的。幾十個男生一起大笑,呃,果然是聲勢浩大,氣吞山河啊!
“你找我有什么事?”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從后排走了過來。
吳岫云見正主終于出現(xiàn),欣喜不已。抬頭望去,看到的卻是一張極俊朗的面容。若用古人的話來形容他,便是:眉飄偃月,目烱曙星。鼻若膽懸,齒如貝列。
吳岫云不禁看呆了去,美哉少年!原來一個男人可以好看到這種程度。就像上天在人群中單為他打了一道追光,令他如此耀眼,如此令人心旌搖曳。
吳岫云承認(rèn),這一刻她感受到了馬塞爾遇見希爾貝特時的瞬間心里活動。時間好像忽然放慢,正午的陽光灑在他身上,仿佛自動開啟了大光圈,所有背景都被虛化,而只有他,美好得讓人移不開眼……
李明朗見她一副花癡樣,不禁變了臉色,眸中射出兩道寒光,緊抿的薄唇也似乎在傳達(dá)著“生人勿近”。吳岫云被他的神色轉(zhuǎn)變嚇了一跳,不免有些訕訕。
而那人見她原本一臉媚笑(喂,是明媚的笑好嗎),被自己眼神警告之后,又作出一副嬌羞難言的表情(你瞎啦?這是羞窘難堪好嗎),心下更加厭煩。不由分說地拎著她的校服后領(lǐng),將她提溜到教室外的走廊上。
“有事說事,沒事滾蛋!”李明朗簡單干脆地說道。
吳岫云惱羞不已,將書一把扔到李明朗懷里:“給你,拽什么拽。帥就了不起??!混蛋!”
李明朗眉頭一蹙,捧著書什么話都沒說轉(zhuǎn)身便走。吳岫云眼看他要進(jìn)教室了,忙喊道:“喂,那誰,能把那書借給我看一下嗎?”
李明朗頭也不回道:“不行!”
門口十幾個腦袋齊聲起哄道:“李明朗,借給她借給她……”
李明朗充耳不聞,依舊一副冷死人不償命的死人臉,抬手便推開一張興奮地變了形的臉,施施然地進(jìn)了教室。留下身后一聲哀嚎:“嗷嗚,李明朗,你好狠的心??!這么可愛的小學(xué)妹你都忍心拒絕。天理不容啊~”
吳岫云空手而歸,不禁越想越氣。這世上怎么會有這么狂妄自大的家伙。雖然他長得真好看,但也不能這么目中無人不是嗎?吳岫云氣鼓鼓地在心里將他抨擊了幾十遍,恨不能將他綁在樹上鞭撻個幾百回。
事實證明,當(dāng)一個人開始關(guān)注另一個人,他就總能在各種場合遇見對方。也往往能在人群中一眼認(rèn)出那個人。
吳岫云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那天以后,每一天的早操,食堂的一日三餐,放學(xué)后的球場,她總能注意到李明朗的身影。漸漸的,吳岫云開始下意識地在校園的每一條路,每一處角落,都試圖從人群中搜尋到他。
古井無波,奈何雨落。從前的心如止水,如今乍起微瀾。
吳岫云仿佛入了魔一般,陷入了無邊的清愁幽緒。嚴(yán)重到見到書本上有明朗兩個字,她都能發(fā)一回呆;聽到有人提到李明朗,她都會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若是有人叫他的名字,吳岫云也必定會條件反射一般抬頭追望。所有關(guān)于李明朗的一切,她都會不自覺的去關(guān)注,在意。
看不到他時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看到他時心跳都會漏跳一拍。他不看自己時,會失落黯然,然后找個角落顧影自憐。他的視線轉(zhuǎn)過來時,又會驚慌失措,張皇逃遁。
吳岫云終于知道,一直自忖孤勇的自己,原來也有這么軟弱的時候。
對于自己這種離奇的變化,吳岫云有些無所適從。理性的一面告訴自己,或許這都是那本沒看完的《追憶似水年華》所引發(fā)的執(zhí)念。而感性的一面則告訴她,自己這是對那人動心了。
這種感覺很不好,以往的淡然灑脫,在遇見李明朗之后,便潰不成軍,蕩然無存?,F(xiàn)在的她倒像是害了病一般,時悲時喜,時嗔?xí)r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