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您快想想法子讓少奶奶退燒??!”徐媚娘面紅耳赤,鼻息咻咻喘著粗氣,一副被人扼住脖子透不過氣的難受樣子,甘棠見她這樣,更是慌得六神無主,扯緊她師父袖口叫他想辦法,錢有德哪里有什么辦法!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圍著她們干轉(zhuǎn)。軍醫(yī)最多治個皮外傷,醫(yī)術(shù)有限,哪回打仗那些身受重傷性命堪憂的士兵不是聽天由命躺著等死?都城的百姓被韃子屠個干凈,自己上哪找大夫去?
“有了,有了!”錢有德一拍大腿對甘棠道:“二殿下昨日來都城,他身邊一定有醫(yī)術(shù)高超的侍從,照顧好媚娘,我去找三公子!”但見門簾翻飛,人已不見。
磕磕巴巴聽完錢有德回話,趙硯蘇又驚又氣,大罵他:“糊涂,怎得不早來,等人燒死再來找我嗎?”轉(zhuǎn)念想昨晚自己與二殿下議事至寅時三刻方回,卻也不在賬中,遂放緩語氣道:“你先別急,我這就去求二殿下!”
一炷香后,李初身邊的貼身醫(yī)官賈醫(yī)侍逶迤趙硯蘇行至徐媚娘賬中,甘棠忙讓位子給他,讓他替徐媚娘診治,自己退到一邊忍不住悲悲戚戚嗚咽起來。
賈醫(yī)侍屏氣凝神,三指一線搭在徐媚娘手腕處數(shù)脈,片刻后,嘆口氣與眾人道:“夫人憂思過重,且數(shù)月間連受刺激,損壞心脈,我先抓藥讓她退燒,燒退再來復(fù)診?!彼熳屓烁プニ?,彩云緊隨其后。
又過兩個時辰,喝完藥的徐媚娘氣息漸穩(wěn),甘棠拿手背探她額頭,終于不燙手,對他們眉飛色舞道:“老天保佑,少奶奶燒退啦!”眾人心下俱松,尤其是錢有德,對賈醫(yī)侍感激不盡。
彩云守著徐媚娘,甘棠溜出帳外找一處空地對著月亮磕頭跪拜:“求老天保佑我家大少奶奶逢兇化吉,民女愿折壽五年換她平安無事!”“五年?會不會太少?”趙硯蘇打趣她,“小公子,這么晚您怎么還不去休息?”甘棠見他穿著白袍步態(tài)悠閑晃到她身邊,趙硯蘇干脆枕著手臂往地下一躺向她道:“睡不著,不管日間多忙,晚上不能閉眼,閉上眼他們總在我眼前晃?!薄耙粋€沒救下嗎?夫人們,小主子們……一個沒救下嗎?”再也問不下去,甘棠捧臉大哭。多仁義的一家人,兩府老爺敦善親厚,待他們下人極好,從不輕易打罵,大老爺更是憐貧惜賤慈老愛幼的大善人,怎的出來一趟,全都沒了?來來才滿一歲,他們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對他下手……
“人見白頭嗔,我見白頭喜,多少少年郎,不到白頭死……”喃喃自語的趙硯蘇伏上甘棠膝頭與她一道慟哭:“甘棠,我家沒了……”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一夜間家毀人亡的趙硯蘇在他曾經(jīng)的小侍女身邊釋放壓抑許久的悲痛,他們死后他忙著活命,沒有機會傷心,甚至連收尸都做不到!
三皇子李終先發(fā)制人偽造證據(jù)構(gòu)陷二皇子,老皇帝面前污蔑二皇子和大皇子通敵奪位,老皇帝想也沒想將他兩個兒子捆住,扔在偏殿等候處置,一干黨羽當(dāng)庭處斬,他連他爹最后一面都未見著。府里被抄家,若不是他師父沈耀已一己之力拖住衛(wèi)兵換自己一命,他趙家真要死絕了!
“甘棠,大少奶奶不能回京,她是我趙府的人,回去就是死,在這里跟著二殿下,跟著我,或許能博出條出路!”趙硯蘇抹去臉上淚水鄭重其事對甘棠道:“若哪天你發(fā)現(xiàn)我變得不再是我,不再是你認(rèn)識的趙硯蘇,莫要怪我,更不要恨我好嗎?”甘棠哭紅的雙眼像個小兔子,看上去無辜又可憐,見他說得認(rèn)真,肅身危坐朝他稽首道:“小公子,你說的話甘棠聽不懂,甘棠只知您是我的小公子,不論您變成什么樣我都不會恨您,只求您一定要保護大少奶奶,保她無事!”聽她這樣說,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的問她:“大嫂對你那么重要嗎?”“恩同父母!”聽她如是說,趙硯蘇不再說話。
天光放亮,麗都迎來這幾月難得的晴天,徐媚娘緩緩醒來,啞著嗓子問彩云:“我這是怎么了?”彩云見她清醒眼淚簌簌往下掉:“小姐,您終于醒了……您餓不餓,我給您盛碗粥來!”
這邊徐媚娘剛醒,消息沒來得及傳給趙硯蘇知曉,梁內(nèi)侍率先找到趙硯蘇帳中與他閑話:“趙校尉,聽聞你嫂嫂的昏迷已醒,要不要我去請賈醫(yī)侍來看看?”“不敢勞煩公公大駕,我自己去請,公公請喝茶?!绷焊毁F接過茶盅,也不喝茶,輕笑一聲道:“你是不知,這賈醫(yī)侍與雜家一樣,專伺候殿下一人,殿下在宮里中了冷箭,傷口還沒好全呢,因著失血太多,每日夜里直嚷冷,整宿整宿的睡不好覺,多金貴的人那,除了雜家,身邊連個暖床丫鬟都沒有,哎!”趙硯蘇聽他如此說,還有什么不明白。一瞬間面色如紙,稍作鎮(zhèn)定后對他笑道:“公公說的我都明白,下官這就去找嫂嫂要人,不過那丫鬟乃是漁家女,上不得臺面,還請公公多費心,莫讓她沖撞貴人!”梁富貴見他如此上道自然滿口答應(yīng)。
怎么和甘棠開口呢,出來尋她的趙硯蘇真不知怎么跟她說,對自己如此爽快的答應(yīng)梁內(nèi)侍更是覺得不恥,拿女人換前途,他趙硯蘇竟淪落至此!煩躁的在她帳外來回踱步,被出來打水的甘棠撞個正著:“小公子,您是來看少奶奶嗎,她沒醒呢,要不您先回去等她醒來我再叫您?”“不,我不找她,我找你。”甘棠伸出食指指向自己:“找我?何事?”怕被里面的人的聽到,趙硯蘇將她拉回自己帳中,欲言又止道:“大嫂的病還需殿下的醫(yī)侍診治,今日,殿下身邊的梁內(nèi)侍與我說……”看著他少有吞吞吐吐的姿態(tài),甘棠問他:“說什么?”“說……想讓你做殿下侍女!”甘棠心內(nèi)一絞:“您答應(yīng)了?”趙硯蘇不敢看她,聲音有些慌亂的回答:“我只答應(yīng)問你意思,畢竟賈醫(yī)侍是殿下的人!”“呵呵……我省得,甘棠鄉(xiāng)野村婦能伺候貴人是甘棠的福氣,我愿意去。”捻指朝他盈盈一拜,再抬頭時臉上全是笑。
“別這樣對我笑甘棠,別這樣,我看著心里難受!”欲伸手抱她被她后退一步躲開,“你要是不愿意我替你回了?!闭f完便要去找梁內(nèi)侍,甘棠一把抓住他胳膊與他道:“公子,還記得甘棠說過什么么嗎,甘棠雖見識少,卻不蠢,少奶奶需要賈醫(yī)侍為她繼續(xù)診治,您也不是真心想拒絕他們,我說過,不管您變成什么樣,我都不會恨您,我也是趙家人,為著大少奶奶能活下去,我要和您一道跟著這位殿下拼一拼!您帶路吧!”“好!”趙硯蘇在前帶路領(lǐng)著她去李初帳前。
前面青年的脊背微駝,他要活命,也要報仇,當(dāng)年意氣風(fēng)發(fā),天真爛漫的少年只存在甘棠的記憶中,走到這一步甘棠不曉得該怨誰?她唯一對不起的是孫玉,那個愛她敬她等她回去的好相公,萬事不由人計較,一切皆由命安排,要怨就怨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