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只在寨門下休息了一會兒就拿著柴刀和繩子出了寨門,來到寨子西面的一片樹林里挑挑揀揀。
少年只要在寨子里每天都會打一捆柴,對周邊的樹林了若指掌。在進了樹林后就直奔一棵銀櫟樹。
這棵銀櫟樹就生在樹林里的小路邊上,他四個月前已經(jīng)從上面砍下過幾根足夠粗壯的樹枝,四個月過去了,應該有兩根樹枝已經(jīng)長得夠粗,可以砍了。
爬到樹上,少年看了看那兩根自己早就選好的樹枝果然夠粗,便準備下刀,但此時他的額頭突然有所感應讓他停住了手往樹下看去。
在他的天眼的視野內(nèi),從不遠處的樹叢后面飄出一個即使看一眼也覺得陰冷的存在。
這東西一身月白長袍,寬袍大袖,身背劍鞘,一看就是修行者的打扮,但是腦袋只剩半個,半個腦袋上的那只眼睛一團黑色根本看不到眼珠,渾身散發(fā)著一團死氣。
少年知道這是一具鬼魂,他從被那個霸道的孩子強開天眼后就沒少見這種東西。但是以前除了在血玉山里偶爾有幾次白天見鬼,其余只能在夜里才能見到鬼魂。
打虎寨一直有仙家修煉者鎮(zhèn)守就算現(xiàn)在已經(jīng)人去樓空但多少還能剩點兒仙氣,此時又是烈日炎炎,就算是在這樹林之內(nèi)有些陰氣也不該有幽魂出來閑逛。所以少年覺得此事很不尋常,決定回去后一定要告訴侯爺爺和玉郎中。
那鬼魂發(fā)現(xiàn)了樹上的少年,便忽忽悠悠飄蕩過來抬起半個腦袋把毫無生氣的獨眼對著少年一動不動,似乎在思考什么。
少年數(shù)年以來可說經(jīng)常見鬼,早已不懼怕鬼魂,只是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襲來,更想從天眼那里強行闖入,讓他渾身發(fā)涼。幸好他一直以至陽的草藥內(nèi)服外洗,對這樣的鬼氣有了很強的抵抗力。但是多沾染鬼氣仍然不好,他立刻像一只猿猴一樣向高處攀援。
銀櫟樹非常高大,書尖雖然早被少年砍掉但是整棵樹也有六七丈高。少年攀上樹梢不但可以遠離鬼氣,而且樹梢上陽光仍然熾烈,至陽的陽光立刻驅散了少年身上的陰寒。
那鬼魂見自己奈何不了這個少年,在呆望片刻后也就消失在林間。少年這才從樹梢上滑下來繼續(xù)砍柴。
銀櫟樹的木質極其堅硬,少年爬到樹上揮動柴刀連劈三十多刀才把一根小腿粗的樹枝砍下來。
那只名為落霞風的小鼠的速度并不比少年慢多少。在少年砍樹枝的時候它抱住另一根差不多粗的樹枝咔嚓咔嚓用牙齒啃咬,在劉山停手時它已經(jīng)把樹枝啃得只剩下雞蛋粗細的部分連接在樹上。
少年手抱著樹干爬到小鼠身旁,小鼠立刻跳到少年頭頂。少年一手抱住樹干,兩腳抵住樹干把自己牢牢固定住,連續(xù)揮刀,把樹枝砍斷。
小鼠眨巴眨巴眼睛,覺得今天的柴差不多夠了,就一甩大尾巴從少年的頭頂跳上樹干向上三竄兩蹦然后跳到別的樹上不知去哪里撒歡兒了,少年則像猿猴一樣從樹上滑下來落在地面。
他家里只有一個人又經(jīng)常在血玉山里鉆山打洞,并不需要太多木柴,更不需要銀櫟樹這么好的木材作木柴。這些木柴都是給寨里芒鐵匠的。
那個害死他父母的修行強者是這大陸上第一大宗門——紫霞宗的天之驕子。有了這個原因,沒有人會冒著可能得罪紫霞宗的風險答應教他修煉之法。但是每次他去給芒鐵匠送柴,趁機看一會兒芒鐵匠指點徒弟練武,芒鐵匠也不會把他趕走。
雖然芒鐵匠教徒弟練武不避諱人是因為他教的都是最粗淺的功法,但對于這個學習無門的少年來說也已經(jīng)是難得了。所以發(fā)現(xiàn)了這個機會之后這個少年只要在寨里的時間每天都會趕在芒鐵匠指點徒弟的時候去送柴,趁機記下芒鐵匠教的拳招和對徒弟的指點。幾年下來,他已經(jīng)拼湊出了完整的兩套拳法。
芒鐵匠對柴的要求非常嚴格,雜木不要,不耐燒的細樹枝不要,必須是鐵柘樹、銀櫟,金花楠這類木質緊密,耐燒的木材,而且必須長到一定的粗細才成。所以少年砍下的這兩根樹枝并不完全符合芒鐵匠的要求,少年知道不過鐵匠一向也不為難他,最多只是撇撇嘴。
少年用柴刀把兩根樹枝上的小枝和細稍全都清理干凈,然后從粗的那一頭兒一段一段劈開,每一段大約兩尺到三尺整整齊齊碼在繩子上,最后剩下一節(jié)手腕粗的木棍。這是芒鐵匠要求的木材粗細的下限,背回去也只能當普通的柴燒。
少年把木棍虛立在地面上,突然松開扶住木棍的左手。在木棍還沒有來得及歪倒時,少年突然猛吸一口氣,身體一震右臂如鞭揮出,出刀如風。
“嚓,哆……噗通”木棍被劈成兩節(jié),柴刀嵌如一節(jié)木棍上落在地面上。
劇烈地疼痛讓少年捂住胸口跪在地上,但是他卻難言喜色。
銀櫟樹的木質不但堅硬而且很韌,但是芒鐵匠說過,只要夠快就算是用一張紙也可以劈開大樹。
一年時間,他終于能做到用那把爛柴刀凌空劈斷手腕粗細的銀櫟了,他終于達到了當初給自己設定的那個小目標。而且他相信,如果不是心口的劇痛讓他最后一刻完全脫力,他的第二刀可以繼續(xù)劈開樹枝。
也就是說他現(xiàn)在只能出刀一次!
這已經(jīng)很了不起了。
一年前他初次給自己立下這個目標時即使全力出刀都做不到。但他相信自己能忍,終有一天他可以在心疼得脫力之前全力揮出第二刀!
喘了幾口粗氣,待心口的疼痛稍加平復,少年把砍好的柴仔細用麻繩捆好突然林間的小路上響起一陣散亂的鑾鈴聲,讓少年不由抬頭望去。
從茂密的林中轉出一人一馬,馬上的人身負長劍。
少年從小就見過太多修行者,只看那人身姿氣勢就知道是位修行者。
此時這位修行者一身本來雪白的衣衫不但撕裂了好幾個大口子,一副下擺被撕掉草草包在了肩頭,而且染了大片的血跡,整個人風塵仆仆搖搖欲墜。
少年見此人如此狼狽,本以為又是入山歷練結果出了岔子的修士,但是轉念一想又覺不對。因為血玉山山高林密,稍微有點兒經(jīng)驗的修士絕對不會騎馬進山,所以此人應該是遠道來的。
他并沒有打算和這位修煉者有任何交集,就低頭繼續(xù)把最后一個繩結打好。
那位中年修煉者卻一勒馬韁停住,暗淡的眸子有了些光彩,嗓音沙啞地問少年:“小哥兒,前方是何處?”
少年這才應道:“前方是打虎寨?!?p> “喔,打虎寨???”修行者點點頭又問:“聽說打虎寨有不少修行的人,此時都離開了吧?”
本來住在打虎寨里的各大宗派修行者在半月前突然都徹底消失了,少年這些天正感到疑惑,聽那人這么問忙問道:“你怎么知道的?”
那人抬頭望望天,手指快速掐算著什么,然后干裂的嘴唇微微一抿說:“你是打虎寨的人吧?我是來給你們報警的。只是我可能到不了打虎寨了。若是我死了,煩勞你待我把警訊報告寨中耆老,不知小哥兒可能答應我?”
“警報?”赤云垂天不禁一挑眉毛。再聯(lián)想到寨中各大宗派的人在大半個月前突然紛紛離去,甚至走得有些倉皇,他心中便不由警惕起來,連忙點頭:“這個自然。不知是什么警訊?”
修行者又抬眼看向遠處的樹林上方,少年也抬頭看向那里。他的天眼可以看出那里有其他修行者的氣息從遠處樹頂掠過。
修行者收回目光說:“只能長話短說了。你只要告訴寨中耆老,多則兩三個月,短則半月,上古眾神用以鎮(zhèn)壓陰陽的天地鼎便要崩毀,屆時必然陰陽擾亂,妖獸橫行,人間涂炭。望寨中早作準備,往有修行之士坐鎮(zhèn)的仙山大城避難也許可得存活?!?p> 說完,他看少年一臉的不可思議又解釋道:“其實那些大的修行宗派早就得到消息。你道你們寨中那些宗派弟子哪里去了,自然是回各自宗門躲災,只留你們這些一無所知的百姓聽天由命?!?p> 說到這里,他再次看看被樹葉遮蔽的天空,然后說:“就算我知會你們這些可憐人一聲也有人不答應。有人要為此來殺我了,你且在此藏好,無論看到什么都不要出來,免得害了你性命。等那些壞人走了你再回寨去報警便是。希望這場浩劫過后你能活下來?!?p> 說完他似乎放下一樁心事,對著少年微微一笑,輕輕一踢馬肚向樹林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