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yǎng)蜜蜂?他倒清閑,這供奉的官職也不是無事可做,喊他進宮來?!?p> “是?!睆埖聭?yīng)了,轉(zhuǎn)身便要離去。
“等一下,他養(yǎng)蜜蜂做什么?”趙匡胤疑惑的問道。
張德臉色一抽:“自……自然是釀蜜,唐大人最近釀蜜賺了不少錢。汴梁各富商,官員,還有宮中都訂了不少?!?p> 趙匡胤好奇的問道:“釀蜜也能賺錢?朕雖然不做這行,卻也多少懂一些,這蜂窩難尋,蜂蜜更是難取,他就是把全汴梁的蜜蜂都抓去,攏共也得不到多少,怎么還能拿來賺錢了?”
張德為難的說道:“這……唐大人的法子,奴婢實在不得知……”
趙匡胤揮揮手說道:“罷了,你方才說宮中也訂了,可有成品?去取些來朕嘗嘗。讓衛(wèi)鷹去喊他?!?p> 張德躬身應(yīng)了,便匆匆離去。
衛(wèi)鷹自打做了禁軍統(tǒng)領(lǐng),侍衛(wèi)都指揮使以來,除了朝中幾位大佬和那幾個閑散在家的宿將外,人人見了他都要點頭哈腰,喊一聲衛(wèi)統(tǒng)領(lǐng)。即便是正直的官員,也是客客氣氣的。他也很享受這種認(rèn)同感。
直到唐月輕出現(xiàn)后,一切發(fā)生了變化。這小子從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沒少給自己臉色看,如今張德這廝,好事他去做,卻讓自己去喊唐月輕,這一登唐家門,肯定又少不了白眼……
無精打采的衛(wèi)統(tǒng)領(lǐng)來到唐府,唐府的門房見了,連忙去稟報,李漣等人出來迎接,說唐月輕去了登臨意,這就派人去喊,讓衛(wèi)鷹進屋坐。因為唐月輕不在,就只能李漣來迎接衛(wèi)鷹,她把衛(wèi)鷹請到中堂,端了一盤蜜過來,又端了熱茶。
衛(wèi)鷹嘗了嘗晶瑩通透的蜂蜜,味道果然奇特,而且不然一絲雜質(zhì),應(yīng)該是上乘的蜂蜜??磥硖聘⒎侨巳硕枷裉圃螺p那般無禮。
“衛(wèi)鷹呢?”
外面?zhèn)鱽硖圃螺p的聲音,衛(wèi)鷹心里苦笑,面上卻毫無表情的看著跨進門的唐月輕說道:“唐大人,陛下相召?!?p> “先別急,老衛(wèi)啊,兄弟我有個事情要和你商量?!碧圃螺p摟著衛(wèi)鷹的肩膀,熱情的拉著衛(wèi)鷹坐下。
衛(wèi)鷹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唐大人,陛下召你……”
“就一會,就一會,老衛(wèi)啊,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問你,宮中供奉這個職位現(xiàn)在是不是只有張公公和我兩個人?”
衛(wèi)鷹疑惑的點頭:“是啊,這個官職比較特殊?!?p> 唐月輕趕忙問道:“我聽別人說,前朝和之前很多皇帝的宮中供奉都是大官擔(dān)任,為何獨獨我和張公公沒有其他官職?”
衛(wèi)鷹實誠,天真的解釋道:“因為以前經(jīng)常發(fā)生內(nèi)官和外臣勾結(jié),造反叛亂的事,所以陛下將供奉官職單獨任命,而且供奉這個官職比較特殊,屬于機要官職,為了防止專權(quán),故而只是從八品。唐大人突然問這個做什么?”
沒人回答。
衛(wèi)鷹看了看唐月輕,唐月輕臉上浮現(xiàn)激動之色,來回踱步,還拿起茶杯猛灌了一口。這……至于激動成這樣?
宋皇后吩咐侍女給黑著臉的唐月輕盛了一碗羹,外頭的衛(wèi)鷹到現(xiàn)在腦袋還是懵的,為何自己給唐月輕解釋了供奉的官職之后,他便態(tài)度大變?供奉是從八品沒錯啊!而且以唐月輕的功績和實力,做個四五品官員還是可以的,當(dāng)初他既然拒絕,那說明對官位也沒有要求。自己……又哪里得罪他了?
唐月輕氣呼呼的喝了兩口,說道:“微臣謝皇后娘娘?!?p> 說完,便梗著脖子不吭聲了,趙匡胤心下疑惑,不動聲色的問道:“朕聽說你最近在養(yǎng)蜜蜂?”
“微臣沒事干,只能養(yǎng)蜜蜂。”
趙匡胤摸著額頭問道:“朕召你來,是有事問你?!?p> “微臣也有一事要問陛下?!?p> 趙匡胤一愣,稀奇的看著唐月輕:“你說來聽聽?!?p> “《西游記》陛下可曾看了?”唐月輕拐彎抹角的問道。
“福清大師給宮中也撰寫了一本,朕看了。怎么突然問這個?”
“陛下,微臣覺得自己現(xiàn)在挺像弼馬溫?!碧圃螺p委屈的說道。
宋皇后年輕,忍不住“噗嗤”一笑,趙匡胤瞪了宋皇后一眼,看著唐月輕說道:“我說今怎么這么不高興,原來是這事,當(dāng)初是你不要官職的,朕以為你淡泊名利,所以封了供奉,你也不必在意,供奉官階隨小,卻是御前。”
唐月輕沒有說話,趙匡胤看著他盯著地面,滿臉的不屑,便想起這小子對御前行走的恩寵根本不在意,頓時拉下臉來:“少給朕挑肥揀瘦,是你自己當(dāng)初不要官職,如今怎么反倒怪起朕來了?”
唐月輕無奈的開口說道:“陛下,微臣自然是不在意官職高低的,可我朝供奉只有張公公和我,這……傳出去,好說不好聽啊,您封個起居郎也好,實在不行,禁軍軍士也行?!?p> “閉嘴,朕現(xiàn)在煩的很,沒功夫圓你的心意?!壁w匡胤心頭微怒,不是怒唐月輕膽大,而是怒他對自己的恩寵絲毫不在意。
宋皇后見二人僵住,便開口說道:“唐大人,供奉一職與前朝不同,你是有才學(xué)的,陛下想多見見你,才封你供奉,尋常人可沒有這個恩寵?!闭f完又美目流轉(zhuǎn),對趙匡胤說道:“陛下,唐大人年輕氣盛,愛面子,你就再給他支個差事,免得外人口生是非。些許小事,何必平白傷了你們君臣情分?”
這話說的兩個人都有臺階下,唐月輕暗暗點頭,這女人能坐上皇后,手里是有兩把刷子的。
趙匡胤面色好看了些,說道:“給事中,干不干?”
唐月輕喜上眉梢:“干!”
宋皇后和一旁垂立的張德都笑了起來,趙匡胤嗔怪的看了看幾個人,沒好氣的說道:“屁大的事也跟朕置氣,朕解決了你的心事,如今也該你來解決朕的心事了?!?p> “陛下但請吩咐,微臣一定鞠躬盡瘁,知無不言,鞍前馬后……”
“行了行了!”趙匡胤有失儀態(tài)的撓了撓胳膊:“朕一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唐月輕訕訕一笑,便再不說話了。靜靜的聽著。
“江淮你熟,如今曹彬戰(zhàn)事不順,依你之見,該如何是好?”趙匡胤隨意的問道。
“陛下,微臣一開始就是反對此次出征的,就是因為沒有好的辦法對付他們,才……”唐月輕為難的說道。
趙匡胤眼睛徒然瞪大,威脅似的看著唐月輕:“嗯?”
“也不是沒有辦法,只需派精兵強將與李雄正面交戰(zhàn),派荊州水軍東下切斷李唐的糧道。再故技重施,離間唐軍外將和朝堂的關(guān)系,這個叫什么……李……李雄的,他在朝廷必定有政敵,我們只需告訴他的敵人,李雄得勝后回去他們的日子還能有多好過,不消我們吩咐,他們自己就知道怎么做。陛下可傳旨給吳越錢俶,不需要他出兵,只需要他調(diào)集兵馬在唐,越邊境,鬧出動靜即可。微臣的意思是,待李唐生出退心后,陛下最好盡快結(jié)束戰(zhàn)事,休養(yǎng)生息。否則……”
趙匡胤揉著眉心,說道:“皇后,張德,你們下去吧。”
宋皇后起身,行了一禮,退了出去,張德也跟著出去,關(guān)上了門。
趙匡胤臉色頹然,說道:“朕并非急功近利之人,平定西川之時,朕也想等西川穩(wěn)固,再定江南,可曹彬,潘美的背后,是新崛起的諸多將門,他們要新的利益和權(quán)利,朕若不依照他們的意思,怕是會重復(fù)唐末以來無數(shù)次的軍中嘩變。這次調(diào)集了十二萬人馬,整個大宋都幾乎被他們搬空了,這十二萬可是實打?qū)崳皇翘摂?shù)??!趙普和楚昭鋪,中書門下兩位宰執(zhí),加上朕,都不能壓制他們,朕也犯難吶!”
這就是真心話了,趙老大這次是真犯愁了。唐月輕抬頭看著趙匡胤,隱晦的說道:“陛下,既然如此……微臣有一計?!?p> 趙匡胤眼睛一亮,問道:“計將安出?”
“他們喜歡打,那就讓他們打,咱們專心對付北邊,微臣剛才什么都沒有說,陛下什么都沒有聽到,自然有曹彬著急,必要時……”
“這可不行!”
趙匡胤威嚴(yán)的拒絕了唐月輕下黑手的企圖:“朝堂之爭不能牽扯到軍隊去,曹家背后是經(jīng)營鐵甲,兵器,糧食的諸多權(quán)貴。潘家背后是鹽,衣物,馬車生意的各大富商,凡如此類,還有諸多。豈能因為這些白白葬送十多萬人的性命?萬萬不可!”
……
富貴人的游戲,卻教窮苦人拼命。
罷了罷了!唐月輕搖頭說道:“陛下,他們賺的流油,我大宋卻要舉國為他們買單,唉!那就按先前的辦法做吧,只是……這只是權(quán)宜之計,李唐的那些謀臣悍將微臣是領(lǐng)教過的,極難對付。陛下還是做好準(zhǔn)備吧。而且微臣還有句話,要告知陛下,西川新定,若是大宋威嚴(yán)在握,他們自然不敢造次,若是大宋新敗,局勢便不得而知了。另外,今年的雨季比往日來的早了許多,微臣還有一個擔(dān)憂,據(jù)臣的商號傳來消息,近日黃河水漲,恐有決堤泛濫之險,陛下,我們耗不起。說句犯上的話,他們換個主子依舊能榮華富貴,可您,卻不能?!?p> 唐月輕一番話說下來,趙匡胤面沉如水,一言不發(fā)。
“你先回去吧,你說的話,朕會好好考慮的?!壁w匡胤說完這些,便又翻開奏章,緊皺眉頭。
唐月輕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外面陰云密布,空氣中有一股壓抑的氣息。
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
四月剛過,汴梁便下起了連綿的陰雨,江淮依舊在鏖戰(zhàn),不分勝負。說起來也很丟人,十二萬人打八萬人,居然還是平手。
屋漏偏逢連夜雨,李繼隆雖然戰(zhàn)勝了北漢劉繼元,可河北方面,二把手姚內(nèi)斌急于求勝,輕敵冒進,在幽州北境遭遇遼國的埋伏,宋軍河北主力盡喪,一把手的任德義連發(fā)十四道求救信,趙匡胤急忙從江淮調(diào)趙廷美率天雄軍北上增援,整個神州大地亂成了一鍋粥。
四月底的時候,貴如油的春雨變成了大宋帝國的噩夢,果然如唐月輕所言,黃河決堤,滑州,魏州,營州成了一片澤國,無數(shù)人流離失所,無家可歸。成千上萬的難民涌進汴梁城。
李漣帶著歌笑,小香在唐府門口施粥,唐府外墻下,躺滿了無處可去的難民,他們衣衫襤褸,眼神黯淡無光,錯過了春耕的寶貴時節(jié),等于一年的收成全廢了,對于有些人來說,活路已經(jīng)沒有了。只剩下死和等死的區(qū)別。
唐府的粥份量足,還有許多餅,擠在這里的人綿延不絕,張揚和王煙這兩個孩子也變得懂事起來,都幫著散發(fā)吃食。唐月輕和老杜繞著唐府察看,還有些力氣的,都費力的開口呼喊。
“給口吃的吧,求求你了?!?p> “貴人,家中可有剩菜剩飯?分一口吧……”
“貴人,我弟弟三天沒吃東西了,就要死了,求求你,給口吃的救救他,你讓我做牛做馬,做什么都行!”
唐月輕看著跪在地上的十三四歲的小女孩,心疼的厲害,趕忙吩咐道:“老杜,你把他們姐弟倆領(lǐng)回府中,讓廚子給他們做些飯,喊來郎中給這孩子瞧瞧?!?p> 老杜看了看周圍,說道:“公子,那你的安全?”
“我沒事,快去辦吧?!?p> 老杜應(yīng)了一聲,抱起那虛弱的男孩,小女孩千恩萬謝的跟著老杜跑遠了,許多難民見狀,紛紛圍了過來:“貴人,貴人發(fā)發(fā)善心,也救救我們吧!”
老翟聽從唐月輕的命令,登臨意拿出五萬貫購買了糧食和衣服,拿出二鍋頭消毒,救治難民,可依舊杯水車薪。
五月初一,垂拱殿的朝會上,平日里吵得不可開交的朝臣們都沉默不語,只有趙普臉色疲憊,費力的說道:“陛下,度支司已經(jīng)撥了二十萬貫下去,救治難民,可這次糟難的人數(shù)龐大,依舊難以為繼,況且大災(zāi)過后必有大疫,陛下,戰(zhàn)事必須停了!”
朝堂上心存私心的官員們聽了,紛紛不干了,中書舍人薛律率先反對:“陛下,趙相此言差矣!水災(zāi)事小,戰(zhàn)局事大,若是我大軍敗退,那才是真正的危險了!鐵蹄踐踏,那時就是真正的人間煉獄了!那要比水災(zāi)慘的多啊陛下!”
“是啊陛下!萬萬不能停戰(zhàn)??!”
“若是戰(zhàn)敗,大宋威嚴(yán)何在,國將不國啊!”
“那你倒是提著刀去江淮和李雄干一仗啊!光動嘴皮子誰不會?”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傳來。眾人回頭一看,正是破格提拔的新任給事中唐月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