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暗中指點

　　四公主楚如瑤和七公主楚如樂常來慈寧宮，對慈寧宮里的一草一木都再熟悉不過了，二人進(jìn)了后花園，如瑤就徑直朝著凝翠亭走去。凝翠亭坐落在蓮池中間，亭子里有個小書閣，放著不少的藏書和棋譜。

　　如瑤平日里最喜博覽群書，那還是源于幼時她從太傅那里習(xí)得了一句箴言“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當(dāng)時的她雖還多有不解，但隨著這些年來她讀的書越來越多，也越發(fā)能理解這句話了。然她一個堂堂大梁國的嫡公主，行萬里路的目標(biāo)雖然道阻且長，但眼下讀萬卷書還是可以做到的，畢竟要說這世上擁有最多藏書的地方，那必然是皇宮啦。

　　如樂呢則是更喜歡竹林，貴妃沈云裳平日里對她雖是教導(dǎo)嚴(yán)厲，但也不過分拘束她的行為，所以如樂的性子比起普通的嬌氣公主倒是更多了幾分江湖兒女的脾性。

　　因沈云裳出身將門，平日里有意無意地會教如樂一些防身的拳腳功夫。如樂年紀(jì)雖小，心思卻也沒有那么簡單，自己母妃每年都有個把月不在宮里，即便是有父皇的寵愛，皇后的照顧，也不能保證萬分的安全。她明白母妃的意圖，也喜歡習(xí)武，因此她平日里若是得空，最喜歡的便是在沒人的地方練習(xí)。

　　四公主喜靜，七公主好動，外人總覺得是七公主喜歡粘著四公主，四公主礙于皇后同沈貴妃的交情，才勉為其難與她相處的。實則不然，四公主小小年紀(jì)心思沉穩(wěn)，平日里能有七公主在她身邊鬧騰，也讓她多了好些煙火氣。四年兩小無猜的相伴時光，雖非親姐妹但勝似親姐妹，兩人都對彼此的一些習(xí)慣了然于心，慈寧宮里的安危自然不用擔(dān)心，如瑤目視如樂蹦進(jìn)了竹林后，便轉(zhuǎn)身在書閣里翻閱起了古籍。

　　如樂一溜煙地跑進(jìn)了竹林，直奔去了她的老地方，那是一片靜謐的林間小道，有石凳，有青竹，仔細(xì)看的話，地上還有一株白鈴蘭，是七公主從皇后那里討來的鈴蘭花種，悄悄在這片竹林里種下的，她這樣做就像是在這塊土地上刻下了她楚如樂的大名似的。

　　如樂脫下大紅色外衫，里頭竟是一身白色銀邊的短衫騎裝，小女娃短胳膊短腿的，扎起馬步來倒是像模像樣的，右手出拳，左手推掌，右腳站定，左腳繞行，弓步下壓，旋身踢腿，形似鶴式拳法。

　　楚如樂不知道也沒想過今天竹林里還會有其他人在，否則她是不會偷偷練這套拳法的。這套拳法不是母妃教她的，是她偶然間看到母妃房里有一本拳法秘籍，悄悄學(xué)的，要是被人看到了，指不定會傳出些什么閑話來。

　　巧的是，就在前不久沈清影還躺在那個石凳上小憩，她聽到有人靠近，一個飛身站定在高枝上，這竹園里青竹雖多雖密，但真要隱去一個人的身形還是有些困難的，索性如樂只是個小娃娃，不曾發(fā)覺什么異樣。

　　這鶴式拳法其實是沈家功夫之一，沈家世代鎮(zhèn)守北疆，最出名的是沈家槍法，其次是五行拳法，其中屬鶴式拳法最適合女子學(xué)習(xí)，既能以柔克剛，借力打力，又靈巧多變，便于近身作戰(zhàn)。既是沈家功夫，那下面這位女娃娃的身份也就顯而易見了。沈清影便饒有興致地繼續(xù)瞧著底下那小女娃認(rèn)真打拳的樣子，倒是有幾分自己小時候在青云山上習(xí)武時的影子。

　　不過這拳法看起來倒不像是姑母指點過的樣子，有些動作并不標(biāo)準(zhǔn)甚至有誤，這對習(xí)武者來說百害而無一利。這樣想著，她便出了聲，“凝神鑄神，右臂伸展，左手挽拳屈臂向內(nèi)拉收，左腳腳腕提起，重心移于右腿，以腰腹借力，上身挺直上揚，姿勢舒展猶如立鶴?！?p>　　楚如樂還沒反應(yīng)過來有人在，就先跟著那一句句的指點糾正了自己眼下的動作，沒成想只是稍稍變動了一下，整套動作就流暢靈活了不少，真的就像是飛鶴一般輕盈。楚如樂心里正高興著，忽的動作一頓，剛剛是誰在說話？難道竹林里還有其他人？倏地臉色一變，收回動作，披上外衫，四下張望著。沈清影左腳微動，剛想飛身離去，就看到不遠(yuǎn)處又有人過來了。

　　“呀，這不是七妹妹嗎？怎么一個人待在竹林里呀？”一身著藕粉色羅裙的圓臉小女娃緩步走來，端的是富態(tài)奢華的架子，頭上又是粉蝶翠玉釵的，又是金玉海棠簪的，比起只簡單扎了兩個小揪的如樂來說，倒還真是尊貴了不少?！鞍パ?，瞧瞧這紅彤彤的小臉，難道是四姐姐她不要你了，你便暗自到這兒偷哭來了？”

　　“六公主，莫要如此說，七公主聽了怕是會傷心的。”這像極了賢太妃那百轉(zhuǎn)千回嬌滴滴的女聲讓站在竹林上的沈清影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說話的人著水藍(lán)色長裙，只袖口、裙擺處用金線紋著些花樣子，襯得人淡雅如蘭，氣質(zhì)柔美，眉眼間流露出的疼惜和隱隱的歉意更是惹人憐惜?？粗蚓毴隽艘簧砗?，滿臉漲紅的如樂，再看著另一邊的二人，瞧著架勢，沈清影決定先不走了，總不能讓人欺負(fù)了自己名義上的表妹。

　　藕粉色打扮的如此奢華的便是宮里頭的六公主了，白昭儀之愛女，白昭儀出身商賈世家，近年來白氏商行生意紅火，坊間也都知道這白府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初的江南富商這么簡單了，早就再朝著大梁國皇商的方向發(fā)展。白家錢多，白昭儀又只有那么一個女兒，怎么寵都不為過的，也難怪六公主小小年紀(jì)就能打扮得這般庸俗貴氣。

　　“婉欣姐姐，我說的可是事實，要不是四姐姐不要她了，就她那黏人的勁兒怎么會沒跟在我四姐后面？瞧她那紅通通的臉，肯定是偷偷哭鼻子了！”這宮里就她老是纏著四姐姐，白母妃希望自己能討好四姐姐，想著這樣便能取得皇后娘娘的青睞，可是有這礙眼的楚如樂在，還有誰能接近四姐呀！六公主楚如珍平日在這宮里最討厭的就是楚如樂了，眼下難得就她一個人，可不得好好欺負(fù)欺負(fù)。

　　楚如樂愣了一下，要進(jìn)竹林必經(jīng)曲寧橋和凝翠亭的，瞧著楚如珍這般趾高氣昂的樣子，怕是真沒見到四姐，那四姐去哪兒了？會不會有危險？四姐是絕不會丟下她先走的，這種不入流的挑撥她楚如樂還看不上呢！她還不知道剛剛偷看她練武的人是誰呢，真讓人煩心。

　　看到如樂小小的人眉頭皺得緊緊的，楚如珍還以為自己說到了她的痛處，比她長了兩歲的楚如珍在欺負(fù)她這件事上，卻是一直占據(jù)下風(fēng)。以前如樂她小還不會說話的時候，有皇后、貴妃、太后護(hù)著，后來稍大些了，還多了個形影不離的四姐護(hù)著。沒想到這么個生母出身低賤的小公主，竟然能這么好命，時間長了，也不知是嫉妒心作祟還是習(xí)慣了要欺負(fù)她，反正這宮里頭六公主和七公主就從來沒和氣過。

　　婉欣郡主一副看好戲的樣子稍稍后退了幾步，今日她原是去慈安宮拜見賢太妃的，路上碰巧遇到了匆忙趕去慈寧宮的六公主，一問才知道，原是這六公主身邊的小太監(jiān)打探到七公主去了慈寧宮，而賢太妃也在慈寧宮，她們倆便結(jié)伴前來。

　　等二人請了安，六公主提出想去后花園玩兒，得了太后的準(zhǔn)允，二人便來尋七公主了。這一路上都沒見到四公主，還以為她們二人都在竹林呢，結(jié)果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到七公主一個人站在石凳前漲紅著臉愣怔的模樣。六公主脾氣嬌縱性子單純，她和七公主要斗，于她言婉欣無害，她又何故摻和一腳呢，只消做好旁觀者的本分便是了。

　　六公主也的確是被白昭儀給寵壞了，性子又爆又急，本來還覺得有些得意的，結(jié)果說了好幾句難聽的話都沒得到如樂的絲毫反應(yīng)，這種被人無視的感覺讓她瞬間就來了火氣，抬手便要推她。楚如樂雖有拳腳功夫傍身，但平日里身邊總有人護(hù)著，且慣常低調(diào)的她從不在外人面前彰顯自己的身手，當(dāng)然一個不過才學(xué)了一年基本功的小女娃，也不見得能有多厲害。

　　沈清影冷冷地瞧著那勞什子言婉欣和楚如珍，就在楚如珍的手就要碰上如樂肩膀時，她扯下一片竹葉朝著六公主的腳踝甩去。如樂才后退了半步，就看到六公主整個人“咚”得一聲，趴在地上摔了個狗啃泥，粉蝶翠玉釵歪了，金玉海棠簪摔了，上頭的海棠花瓣還碎了。

　　言婉欣也沒想到這楚如珍竟是這般蠢笨之人，手到擒拿的事都能搞砸成這般光景。但她還得維護(hù)自己的好姐姐形象，便上前來將她扶起。正扶著哇哇大哭的楚如珍朝石凳走去，也不知是哪里踢來的小石頭被言婉欣的長裙給遮住了，一腳踩上去就給崴到了腳，一個不穩(wěn)，二人齊齊摔倒，言婉欣雙膝屈地怕是腿上磕破了，楚如珍人小個子矮，摔倒時又被言婉欣無意識地一拉，腦袋直接磕到了石凳上，瞬時撞出了好大一片淤青。

　　“你們在做什么？”略帶急促的女聲傳來，如樂一回頭，可不就是她家四姐如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