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綿綿中,陰暗的小巷之內(nèi),朱媺娖站在一抬青衣小轎邊,身前三人將她隱隱圍在中間。
朱媺娖挑起秀眉,問道:“我不明白,我家里面究竟有多少她的人,她又究竟是誰,現(xiàn)在這個時候,你總該告訴我了吧?”
周煥黯然道:“大小姐,你雖于我有恩,但周某舊日生死垂危,是她救我在先,又將我招入朱家,多年來未曾對我有什么要求,這一回她讓我做事,我實在不能推脫。”
朱媺娖道:“什么事清都有因果,這也是題中應(yīng)有之義,我也不怪你,我是想在死之前,問個明白??磥砟阋彩鞘裁炊疾恢?。那他們又是什么人?”
周煥道:“是我的兩個兄弟。大小姐,實在抱歉?!?p> 話音落下,雨巷里的氣氛驟然緊張起來,絲絲細雨隨風(fēng)斜飛,將幾人的頭頂濡濕,周煥手持一把輕薄的單刀,緩緩向朱媺娖走來。轎旁的兩人也從懷里摸出了兩把匕首。
朱媺娖微微的嘆了口氣。
……
……
片刻之后。
周煥斜倚在墻邊,身上有一道道鮮血淋漓的傷口,雖說都不重,但周煥知道,這是對方手下留情。方才那一場廝殺,不,或許不是廝殺,是三只綿羊試圖圍殺一頭獅子。自己找來的兩個人,幾乎在瞬間便被打倒在地,生死不知,他就連對方的身影都未曾看清。
而接下來,對方好整以暇的與自己纏斗,并不像是生死攸關(guān),似乎只是許久未曾打斗,在自己臉上演練一下有些生疏的武藝,在這位朱家大小姐的眼里,自己根本不是她的敵人,根本就只是一個玩具。
“大小姐,周某果然是自不量力。”周煥笑得很暢快,哪怕他的血已經(jīng)在地上暈開一地,宛如在水中打翻了一盒胭脂,有一種凄麗的美。
“殺了我吧,大小姐?!敝軣粗鴮Ψ?,誠懇的說道。
“你應(yīng)當(dāng)知道,我不想殺你?!敝鞁墛频馈?p> 周煥搖頭道:“背主之人,豈能不死?!?p> 朱媺娖手臂上也有一道傷口,衣衫破開,其中有一條淺淺的血痕正在慢慢愈合,她若有所思的看著周煥,道:“原來你根本就沒想活。”
周煥笑道:“周某雖然大字不識幾個,但也自知何為忠義,如今做下了這等逆主之事,若還有臉活下去,又豈敢自居一條漢子。大小姐,我只求你一事?!?p> 朱媺娖看出來了,面前這人眼神之中,死志已堅,哪怕自己不殺他,他也絕不會再活下去。
“何須如此?”朱媺娖嘆道。
周煥道:“大小姐,你別為難我這兩個兄弟可好。他們乃是我的生死之交,將他們拉入此次的不義之事里,我本就心有歉疚。還望大小姐你寬宏大量,饒他們一條性命。”
朱媺娖沉默了一會,點頭道:“我不會與他們計較?!?p> 周煥釋然一笑,沒有絲毫猶豫,拿起身邊的刀,一下子抹過了脖子,鮮血如雨般蓬射而出,將身前的一大灘地面皆噴成了腥紅的顏色,哪怕雨水如織,也沒有絲毫的褪淡。
周煥身體軟軟的斜倒在一邊,雙眼黯然無神。
朱媺娖凝視了他一會兒,見那兩個被自己的拳打暈過去的漢子也依舊沒有醒轉(zhuǎn),也不再停留,直接轉(zhuǎn)身離開。
周煥此人,雖說行事首鼠兩端,心性卻依舊不失一條漢子。但這等人,無論在哪里,歷來活不長久。
朱媺娖雖說心里如此想著,但不知為何,依舊心里有些郁結(jié)。
她默默走出巷口,準備步行回府,但抬起頭來,發(fā)現(xiàn)四周全是鱗次櫛比的門戶,而面前的街道他也很是陌生。須知,沉盧縣乃是大縣,她又幾乎沒有出過家門,這方城區(qū)她從未來過。
她憑著心里感覺往回走,但走了許久,只覺得四周似曾相識,仿佛剛才才來過。這時旁邊兩人經(jīng)過,見她身上衣衫破損,還隱有血跡,頭上也不打傘,頓時加快了腳步,急匆匆的走了過去。
朱媺娖見此也有些無奈,若換在平時,她還可詢問路人,朱家是在什么方位,可如今……全城百姓只怕都視他們?yōu)閿?,又哪里會給她指路。
而她這副樣子,若在城里四處行走,又實在惹人注目。
朱媺娖這時瞥見身后一家小院,邊墻不高,仿佛也無人居住,心中一動,往后退了兩步,疾沖踏墻而上,一個騰躍,就翻了進去。
小院不大,里面中了一顆小小的棗樹,此時冒出了許多新芽,看上去綠意盈盈,倒是頗為可愛喜人。
雖說這房子沒有人聲,但院落的青石地面很干凈,不像是無人居住的樣子,而四處也沒有見著什么衣衫,讓朱媺娖兜里的銀兩想買也找不出東西。
按理說,既然沒有,她就應(yīng)該退出去。
可朱媺娖突然發(fā)現(xiàn),這里的許多地方都布置了許多隱蔽的機關(guān),若不是她翻墻之后,幸運的恰好站在了一個空處,只怕已經(jīng)觸動了。
她心里疑云大增,假如是正經(jīng)人家防賊,那一般都是養(yǎng)些狗,而且這個小院并不起眼,也并非什么關(guān)要所在,更不是什么官府衙門,為何會有這些布置?
莫不是那些山賊惡寇的某個暗樁據(jù)點?
朱媺娖小心翼翼的向前走去,四下沒有聲音,哪怕院外的過路人都沒有,只有風(fēng)雨滴落在院內(nèi)的稀稀疏疏的聲響。她走到最近的一處廂房,耳朵里頓時聽到了里面似乎有人正在寫東西,筆觸落在紙上,發(fā)出沙沙的動靜。
這都是拜她的耳力大增所致。
朱媺娖腳步輕巧無聲,慢慢的走到門口,門扉虛掩著,她斜著身體,從那一絲窄窄的門縫往里瞥去,只見一個束著發(fā)的男子正坐在桌邊,提筆正在寫著什么。
從她的角度看去,只能見到一個窄窄的下頜側(cè)臉,似乎這人皮膚很白,也很細滑,應(yīng)該是個年輕人。
正在這時,那人似乎若有所覺,轉(zhuǎn)過身來,一雙湛然有神的眼睛,頓時和朱媺娖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