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剛過,天空還是霧蒙蒙的,街道上尚沒什么人走動。而一向平靜的紀王府,卻在此時開始忙碌了起來。
最忙的當然就是府內(nèi)總管沈隨,親自盯著人拾掇布置出了一間新臥房。各類胭脂水粉上了梳妝臺,庫房里各種綾羅綢緞,也找人裁成了各式新裝,還有平常壓箱底的珠寶玉飾也被他翻了出來。
“王爺,一切準備妥當?!鄙螂S早早就備好了車馬,只待王爺一聲令下便可啟程。
紀王閉目孤坐在亭中,想象自己還在寺里。
都城的水太深也太臟,可惜他身在暮年,縱有心激濁,然無力揚清。但那小丫頭不一樣,她是藏在深山里的璞玉,絕不該在那里如此庸碌一生。
他要把那丫頭接回來,好好地栽培打磨,盼她有朝一日,塵盡光生,照破山河萬朵。
紀王平靜道:
“若有差池,提頭來見?!?p> 圣僧當年助她脫塵網(wǎng),救其一命。我今日請她再入樊籠,成其大器。
沈隨跟在紀王身邊多時,怎會不知王爺心思?
“王爺放心,沈隨誓死保護小姐?!?p> 高笑笑提前收到消息說,紀王府的馬車今日會出城。
她在府門前徘徊了兩日,連王爺?shù)拿鎯憾紱]見到,天可憐見竟讓她在城門口等到了機會。
于是,大著膽子,現(xiàn)身攔路:“高笑笑誠心求見紀王爺?!?p> “高姑娘?”這倒是出乎沈隨的意料了。
她幾次上門拜訪皆被王爺婉拒,這次又當街阻王爺車駕意欲何為?
“高姑娘誤會了,王爺并不在車上。”沈隨耐心解釋道。
除紀王爺以外,能讓你親自駕馬驅(qū)車的,都城再也找不出第二人。
睜著眼睛說瞎話,簡直欺人太甚,高笑笑怒不可遏:
“大總管當我是三歲孩童嗎?既如此那就休怪笑笑無禮了!”
遂趁其不備,飛身躍至車旁,欲劍挑帷裳,一探究竟。
正在這時,沈隨攻其不意,揮出馬鞭,纏住她的佩劍,趁勢甩至一邊。
也不知對方暗使了什么手段,鞭子纏著劍連帶著整個右手臂都是麻的,更可怕的是她手上突然氣力全無,一時間動彈不得,只能任佩劍脫手落地。
反觀沈隨,揚鞭策馬,頭也不回,絕塵而去。
馬車飛馳塵土飛揚,避無可避不免蒙塵,高笑笑氣得直跺腳,沖著他的背影大喊:
“沈隨,你給我等著。此仇不報,我跟你姓?!?p>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我今兒就在這兒守株待兔子等你回來,高笑笑右手緊握成拳打定了主意。
此時相國寺眾人正在大殿上早課,古語聽著白凈念出的梵音覺得甚是安眠,好像連方丈敲的木魚聲都快聽不見了,坐在蒲團上忍不住打起了瞌睡,頭往下一點一點的,好幾次差點兒滑到地上,要不是白凈眼疾手快地扶著,她已經(jīng)歪倒在地上呼呼大睡了。
小時看古語睡眼惺忪又強打精神的樣子,站在殿門外忍不住捂了嘴偷笑起來。
眼看她又要渾噩睡去,方丈拿起手中的犍稚,對著古語的頭,重重敲了一下。
古語頓時清醒過來了,揉了揉被打的地方,低聲抱怨道:
“師父你敲錯了,小語不是木魚?!?p> 方丈沉聲反問道:
“那你可知,僧人誦經(jīng)禮佛,為何叩擊木魚?”
古語拿起地上的木魚,左看右瞧不明所以,看著方丈搖了搖頭。
白凈有心為她解圍,在一旁接話道:
“木魚,相傳云,魚晝夜常醒,刻木像形擊之,所以警昏情也?!?p> “原來師父是嫌我貪睡?!?p> 古語抱著雙腿,把頭埋進膝蓋,看起來十分沮喪。
方丈之前管教弟子打罵無拘,直到收了個女弟子,慢慢學會了苦口婆心:
“為師都還沒說什么,你自己倒先委屈上了,你眾位師兄打坐念經(jīng),無日不勤勉,為師不求你有他們一半用功,但卻要你——對我佛心存敬畏?!?p> 古語把蒲團往方丈邊側(cè)挪了挪,兩手扯著他的衣袖低頭認錯道:
“謝師父當頭棒喝,小語知道錯了。”
方丈不予理會,眼皮也不抬,只是敲魚念經(jīng),古語求救似的看向他身后的白蒼。
白蒼“冷冷”開口:“聽大師兄說小師妹病剛好,精力略有不濟也情有可原,她絕不會故意對佛祖不敬,如若師父還要怪罪不肯原諒,徒兒這就替您出手教訓,痛打幾板子讓她長長記性?!?p> 這是幫我還是害我?
古語看白蒼作勢起身,趕緊躲到方丈面前:
“師父救命!”
白凈知道三師弟掌戒律堂,最不想罰的就是小師妹,打輕了難以服眾,打重了師父不高興,這么說就是虛張聲勢,其中的道理想想就能明白,但不知為何師妹就是怕他怕得厲害。
聽見打就叫救命,方丈忍俊不禁道:“蒼兒好好地坐在那兒,你喊什么救命!”
其他人聞言也跟著笑了起來,古語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捉弄了,拿起地上的蒲團就往白蒼身上砸去。
“生氣亂扔東西可不是個好習慣?!?p> 白蒼輕松接住蒲團,一本正經(jīng)教訓道,其他人見此笑得更開懷了。
古語氣來得快消得也快,也跟著他們一塊兒笑了起來,期間不忘多“賞”白蒼幾個蒲團吃,殿里的師兄弟們頓時鬧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