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語專注于筆下,思路時有時無,不喜被打擾,只答了兩個字“關(guān)門”。
小姐這抽空回的話,要多簡潔有多簡潔,想起她讓人摸不準的脾性,小時扭頭看向司南,眼里滿是求救的哀怨。直到司南愿意接過她手里的藥,并親眼看著他走進書房關(guān)上門,小時才覺得自己這顆心稍稍落地。
司南看著她桌上堆著各類五行八卦陣,趁她思索間隙拿走她手里的畫筆放好,牽起右手替她按摩著手上的穴道:“你的手才剛好,不能長時間握筆,不如先歇歇喝口水?!彼灸线呎f便遞上自己手里的碗。
古語想得入神,這才發(fā)現(xiàn)司南也在。而自己的右手,因提筆作畫,又開始發(fā)顫?;蛟S發(fā)作時間更早,只是那時她專心其他,忽略了身體的不適。
眼前黑糊糊的湯藥,竄出刺鼻的氣味,她別過臉并不想理。
司南見她愁眉不展,但是藥又不能不喝,便從懷里掏出個精致的盒子,里面有不同味道的糖塊,挑了塊大的放進藥碗攪拌溶解后,再鄭重其事地端到她面前:
“你之前吃藥爽快得很,不管多苦你都能飲盡,我以為是藥不苦。有次煎藥的時候,我偷偷嘗了一勺,才知你每天過得有多辛苦,只是你習(xí)慣了不跟人叫苦。那個時候我就在想,這么能吃苦的小姑娘,如果我能讓她少吃些苦,或者多去幫她分擔(dān)一點,她是不是就沒那么難受了?!?p> 古語坐在書桌前一言不發(fā),司南從進屋發(fā)現(xiàn)她手不對,就半蹲著在那幫她舒緩經(jīng)絡(luò)。他身形寬大,桌椅的間距,略顯偏仄,可整個過程,他不曾動搖半分。見司南端起藥就要自己喝,古語伸手搶過他手上的碗,別別扭扭各種躲避他的眼神:“藥我自己會喝,手我可以自己按,你不許離我這么近。”
司南順著她的意,往后退了半步,盯著她喝完藥,才候在她身后。
“你怎么突然著急畫這些?這個竹林守衛(wèi)森嚴,殺機密布,就算沒有什么陣法加持,等閑之輩都靠近不得?!?p> 司南對五行八卦陣平常也有所涉獵,從畫中看出她迫切在設(shè)計新陣法,因不得其中關(guān)竅是以心緒難平。
“我昨天不得不見了一個人,我不想這樣的事再次發(fā)生?!惫耪Z低頭悶聲道。
司南回想昨天,院里并無事發(fā)生,不明白她在說誰:“你昨天一直在睡,更何況我一直都在,沒有看到有人進出,你是不是睡太久做噩夢了?”
古語很不想回憶那事,渾身上下都開始發(fā)抖,可越不想去回憶,那些片段越揮之不去。
她起身獨自走到窗前,背對著司南,什么都不想再解釋??勺蛲硪荒荒?,真的像場噩夢,她控制不住地反胃。
司南注意到她情緒不對想要上前,認識她這么久以來,甚少見她表露軟弱??伤驹谀抢?,像受了無盡委屈,無聲勝有聲。
聽到有腳步聲想起,古語抬手拒絕了他的靠近,聲音里帶著無盡的悲傷:
“你不要走過來,站在那里就好,我只是有些事情,需要時間消化一下。”
司南看不得古語這受氣模樣,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人抱放在書桌上,逼她避無可避逃無可逃必須跟他面對面說清楚。
如果說古語一開始還克制自己的情緒,現(xiàn)在可以說是毫無掩飾哭得更傷心了。
她悲切的哭聲太無助,大顆大顆的眼淚在灼心,目光偏又亮亮的,寫滿了故事,讓人一眼萬年??伤酉聛淼囊蛔忠痪?,司南聽得是心驚膽戰(zhàn)——
“昨夜我聽到枕邊有呼吸聲,床的另一半也感覺下沉了些,以為是自己躺太久出現(xiàn)了幻感,所以半夢半醒地又睡過去了??赡切┖粑暡]有消失,我轉(zhuǎn)頭才發(fā)現(xiàn)身邊躺著一個大活人,他就那樣睜著眼睛盯著我看,那個時候我叫不出聲音來,想拿出枕頭下的匕首自衛(wèi),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
他悄無聲息地溜進房間,若無其事地躺在我的身邊,甚至都被我發(fā)現(xiàn)了,還在那里不停地笑。我看不清他的臉,不知道他是誰??伤某霈F(xiàn)在提醒我,如果他真的想做什么,我根本保護不了自己。我不知道他在我那里躺了多久,也不知道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臥榻之側(cè),生死一線,在他一念,僥幸才得活。可我不想靠僥幸活著,所以翻遍了書中記錄的陣法,每一個都攻守兼?zhèn)?,所有的陣都生死同源,我怎樣都抹不去陣里的殺機,我控制不住地想要他的命,為此千般算計。
師父往日教誨,我銘記于心,所作所為,卻背道而馳。有愧,不悔,天注定,相國寺,我回不去了!”
她的所作所為與所思所想背道而馳,卻只能繼續(xù)這樣南轅北轍地走下去。那些藏在心底不足為外人道的痛苦,就這么不加遮掩地攤開在司南面前,他不忍再逼問昨天的事,但總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
“紀王留下的護衛(wèi),武功不弱,再加上竹林撒的毒,還要在不驚動我和沈隨的情況下,毫發(fā)無損地進入到你的房間,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如果像你說的,確實有人來過,應(yīng)該是有人內(nèi)應(yīng),幫他避開了我們。這是我的疏忽,我會盡快幫你查清!”
藏身竹林的這個人,許與他們朝夕相處。為了古語的安全,他必須盡快鎖定此人,只是如何找到引狼入室的人,一時半會還沒有更好的方法。
整件事越想越讓人氣憤,司南抓著古語手臂的手,像鐵鉤子一樣緊緊地箍著她,動彈不得。
古語吃痛,忍不住后退:
“我知道你的好意,但不管是你,還是王爺師父,都不可能一直護著我,很多時候我必須自己保護自己,而不總是寄希望于別人,依賴大家的保護,沒有人應(yīng)該為我的人生負責(zé)。行走世間,自己善后,才最重要?!?p> 時不時就想與他劃清界限,司南黑著臉把人拉回到身邊:“你為什么要讓自己活得這么孤寡?你真的明白那些想對你好的人嗎?一聽說你的消息紀王爺不顧年邁連夜過來,尹不狂為著你的病天天琢磨各種藥方,你現(xiàn)在站在這卻說自己善后最重要。古語,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怎么可以這么翻臉無情?你知道你的病為什么好不了嗎?因為你明知道身邊人有多在乎你,卻還是選擇傷透別人想對你好的心。你所擁有的,是多少人求也求不來的。為什么輕易就舍棄?為什么要置自己于險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