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困惑中的反擊

　　鄧大海被冬翠的熟人送到制衣廠，他頭有點暈沒有馬上回家，而是在廠內(nèi)花園中的大理石凳上坐了一會兒，過了半個多小時，覺得好一點了他才慢慢地走回家里?，旣惒辉冢烙嬎赡茉谵k公室，最近她一直比較忙?，旣惢氐郊依锏臅r候，他已經(jīng)靠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睡著了?，旣惏阉眩劦揭还删茪??？粗麊枺?p>　　“喝醉了？”

　　“有一點?！编嚧蠛０氡犞邸?p>　　其實瑪麗陪客人的時候也喝酒，比他還爽快。鄧大海喝酒她從來沒責備過。她知道鄧大海喝酒一般很節(jié)制很少喝醉。第一次看到他喝成這樣，有點奇怪，便笑著問他：“陪什么重要人物吃飯，喝成這樣？”

　　“與藤秘書喝了幾杯?！?p>　　“噢，是那個說話豪爽風趣，別人都笑稱‘201’首長的那位？”

　　鄧大海點點頭。

　　藤道遠體重剛好兩百零一斤，同事給他起了個‘201’首長的綽號。瑪麗見過藤道遠，對這位藤秘書有很好的印象，她又說：“那人很豪放的，不壞。”

　　瑪麗從沙發(fā)上站起準備去洗澡，卻又聽到鄧大海無頭無尾地冒出了一句：“今天心里不痛快，堵得慌?！?p>　　瑪麗復又坐下看著他：“今天怎么啦？”

　　他于是把今天常委會的情況說了，末了又說道：“這半年來，我發(fā)現(xiàn)我這個區(qū)長只是個擺設，幾個副區(qū)長都不聽我的，我交代的事情，他們還要去請示陳坤。我最看不慣的就是個別的副區(qū)長在陳坤面前那種唯唯諾諾的姿態(tài)，都五十上下的人了，樓梯上見了側著身子站在一邊，讓他先過，去他辦公室，不說坐就一直站著。有一次開會，陳坤剛要坐下，站在旁邊的一位副區(qū)長以極快地動作用自己的袖子把他后面的凳子擦了幾把。當時我看了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兒。封建時代的人身依附關系不過如此，就欠那一聲‘奴才’了。當然，人家要這樣也不關我什么事，你要跪著，就盡管跪著。但是今天不一樣了，那個學校是六十年代的老房子，又是建造在江邊危險的位置，你說是孩子的生命重要，還是大禮堂重要?。　?p>　　瑪麗說：“你們?nèi)ψ永锏氖?，我不過問，你要是不開心就辭職吧，和我一起打理我們的廠?！?p>　　“現(xiàn)在說辭職，為時過早，還不到那一步。其實我也仔細想過，這半年來出現(xiàn)這種局面，與自己的工作歷練有關系。我以前不是做領導工作，什么事都是親力親為，做的都是些很具體的事，做副區(qū)長的這幾年也是具體的工作，與其他人沒有利益瓜葛。做常務副區(qū)長這一年，其實就是個閑職，常務，常務，其實什么都沒務。也許我對下屬尊重多了點，威嚴少了點，人家也就不把你當一回事。今天老藤也含蓄地說了，他說，你呀，一定要樹立自己的威望。他說這話我懂，我的工作風格不適合做領導工作，有人說你沒有架子，平易近人，有時候這句話是要反過來理解的。”

　　“你打算怎么辦？”瑪麗問。

　　“我要嘗試改變自己，既然把我推到了這個位置，我就要在這個位置站穩(wěn)，領導工作也不是天生的，我不能就這樣敗下陣來。不是為自己，而是為老百姓?！?p>　　第二天上班，他調(diào)整了心態(tài)，心情也好了。見面了別人先向他打招呼“鄧區(qū)長好！”，他回句“好！”有氣度的點點頭。上樓梯時年齡大的給他讓路，他微笑地點點頭也就先過去了，而不像以前自己也站著還要說一句“你先走，你先走，你年紀比我大一截。”硬要別人先走。

　　他也不主動到副區(qū)長的辦公室去征求意見了，有事要他們到自己的辦公室來。陳坤的辦公室也去得少了。這樣過了兩個月，其他的副區(qū)長去他的辦公室反而走得勤了。

　　另外，鄧大海還與市里各局的頭頭們加強了聯(lián)系，他與黎達林的秘書周鳴陽的關系本來就好，周鳴陽對他招商引資的表現(xiàn)交口稱贊。他現(xiàn)在有時候也主動請周鳴陽去茶樓喝茶聊天。兩人的關系就更加好了。在一次閑聊中鄧大海問起周鳴陽今后的打算，周鳴陽嘆了聲說：“唉，自己年齡也大了，自己總不能當一輩子秘書吧，我早就有去基層的想法，黎老板不說，我又不好開口。”

　　鄧大海便說：“我倒是希望你來我們區(qū)，我給你當助手，那是最好了?！敝茗Q陽說：“真要那樣，給你當助手我也一萬個愿意?！编嚧蠛Ｕf：“我與陳坤合不來，總尿不到一壺里，我想找個機會向黎老板說說這個事?！敝茗Q陽說：“那太好了，他對你的印象最好，我給你安排個時間，在他心情最好的時候，你去說這事保不準會成?！?p>　　“好，我等你的電話?！编嚧蠛Ｕf完，兩人同時伸出手互相拍了下。

　　又過了一個月，鄧大海接到周鳴陽的電話，說老板要見你。鄧大海心領神會，他立馬開了車來到市委，

　　黎達林的辦公室在里間，外間是周鳴陽的辦公室。進去，周鳴陽與鄧大海會意地笑了下。鄧大海推開里間的門時，黎達林正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前面看文件。見鄧大海進來和藹地說：“坐吧，最近給你壓了點擔子，你已經(jīng)是地方大員了啊，工作上遇到了什么困難？”

　　鄧大海說：“老領導，困難重重，阻力非常大。我在常務副區(qū)長的時候就寫了一份施政報告，提出了鸖仙區(qū)經(jīng)濟發(fā)展分三步走的思路，現(xiàn)在成了空談了。唉，要想做點事，沒想到會有這么難?！?p>　　黎達林說：“你寫的那份報告我看了。報告寫得很好，思路很新，其中以旅游帶動農(nóng)業(yè)那些措施很切合實際。我之所以讓你主持一個區(qū)的全面工作，就是要充分發(fā)揮你的才能喲”

　　鄧大海說：“可是，我接任區(qū)長的職位近半年了，那些非常切合實際的措施卻沒辦法執(zhí)行，變成了一紙空文。這些阻力主要是來自領導班子內(nèi)部?！编嚧蠛Ｕf到這里，周鳴陽敲門進來給兩人泡了茶，出去的時候把門關好了。

　　黎達林喝了口茶問道：“接著談，究竟怎么回事？”

　　鄧大海便把近半年來鶴仙區(qū)領導班子內(nèi)部所發(fā)生的事情作了全面匯報。在匯報學校搬遷這個問題的時候，情緒很激動：

　　“這個問題關系到幾十個該子的安全啊，萬一發(fā)大水，出了問題不僅是區(qū)里領導要被追責，還會連累市委領導。”

　　黎達林認真地聽完他的匯報后，沉思了一會兒，然后說：

　　“你反應的這些問題很重要，但這僅僅是你一面之詞，作為鶴仙區(qū)一屆領導班子，也是經(jīng)過組織全面考察，經(jīng)集體研究確定的。我現(xiàn)在不能對你表示什么，我會派人下去全面深入地考察鶴仙區(qū)的領導班子，你工作該怎么做還怎么做。要相信組織。”

　　鄧大海臨走時，黎達林還順便問了他岳父昊耀嵐的情況，并要他轉告，歡迎他岳父來灝州走走。

　　一星期后，組織部長游河清和周鳴陽來到了鶴仙區(qū)。找一般干部群眾談話，對副區(qū)長以上的干部進行了群眾評議。結果鄧大海的測評分數(shù)最高。群眾反映的情況幾乎與鄧大海反映的情況一致。

　　又一個星期之后，陳坤調(diào)離鶴仙區(qū)到市政協(xié)任副主席。周鳴陽被下派到鶴仙區(qū)任區(qū)委主要負責人。

　　陳坤的調(diào)動屬于平級調(diào)動。他離開鶴仙區(qū)的那一天開了個歡送茶話會。鄧大海代表區(qū)政府講了話，說的都是些好話，說老領導這些年來，帶領著全區(qū)的干部群眾，銳意改革，艱苦創(chuàng)業(yè)，成績斐然……

　　開完短會，鄧大海陪陳坤下了樓，出了區(qū)政府的大門，送他上了小車。鄧大海一口一聲“老領導”，臉上是真誠的笑容。他握著陳坤的手：“歡迎老領導經(jīng)常來走走?！?p>　　陳坤苦笑了聲：“我們這些人都被歷史淘汰了，長江后浪推前浪，大江東去浪淘沙，后生可畏，后生可畏?！?p>